倾世帝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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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无须手软

    几日后,到了宇文正钦开六大寿的这一天,相府内摆满酒席,前来贺寿的官员络绎不绝,没有收到请帖的小吏豪富也想攀上相府这颗大树,人来不了,贺礼却送来了,可谓是给足了这位相国的面子。

    院子里还搭了戏棚,贺寿的人走一波来一波,三百桌酒席也似流水一般,每隔一会儿就要换一桌新菜,相府管家忙的不亦乐乎,官员们都穿着便装,没有朝堂里那般拘束的在席间寒暄谈笑,极是热闹。

    但在这些官员中,兵部侍郎庞泰却没有出席,官员们很有默契的俱是对此事避而不谈。

    如此大的排场,自然皇上和皇后也要亲自贺寿,兵部侍郎庞泰的女儿在众人心里,已经是已故皇后了。

    如今的后宫至尊,赫然正是相国之女,邀约郡主——宇文灵雎。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报官一声高呼,全场顿时安静下来,只见姒虞一身绣龙黄缎长衫,却无法掩饰那婵娟姽婳的身姿,腰系一块黄鱼凝脂玉,胸前衣裳微微隆起,玉颈白皙无结,一个俏俏生生的邪魅公子,又不失天子之尊贵,英气逼人。

    灵雎则头戴凤珠翠冠、穿明黄色大袖后服,衣上加霞帔,红褙子,衣绣有织金凤纹,裙摆及地,端庄美艳,明眸间顾盼生姿,携手与皇上相伴左右。

    此刻这两个婵娟玉立的身影,已是整座大院内,文武百官眼中最不敢直视的存在。

    “参见皇上!”

    一时间众人纷纷跪地,只有宇文正钦坐在首席,一脸春风的笑容,巍然不动。

    姒虞淡淡的一声“免礼”,向首席走去,口中献上贺词:“祝贺相国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朕特为相国精选五匹汗血宝马,寓意相国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宇文正钦开怀大笑,起身迎上前去,回礼道:“皇上大驾光临,还特地送了贺礼,老臣十分感谢!”

    二人同时笑了出来,宇文正钦把姒虞和皇后引入席间,君臣之间其乐融融,谈笑自如,尽管心有芥蒂,甚至恨之入骨,却没有丝毫违和之感。

    “皇上为老臣送了如此大礼,老臣也为皇上准备了一份礼物!”

    闻言,姒虞迎着笑脸,讶道:“哦,相国的寿辰,朕反倒有贺礼?”

    宇文正钦含笑点头,击掌三下,不多时就看见一个女子被推了出来,这个身缚锁链,衣裳多处染血,全身伤痕累累,让人不忍多看。

    这个女子的出现与喜庆场面形成强烈对比,脸上也是血污,但姒虞一眼便认了出来,她正是自己派去调查宇文绯嫣身世的燕舜。

    姒虞的心忽然紧绷,唇角的笑容仿佛也随之一僵,缓缓转头,询问似的看向宇文正钦。

    “皇上,这就是老臣送给你的礼物!”

    宇文正钦笑容冷酷,好整以暇地说道:“这个女人竟敢冒充大理寺大内密探,还打着皇上您的名义,刑部已经查明,此人乃是周国奸细,潜伏在皇上身边图谋不轨,这便把她拿了,交由皇上发落!”

    姒虞既道:“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朕实在是失察,幸亏相国慧眼如炬,朕这就将她押回宫内,交由内卫府严刑拷问!”

    燕舜知道皇上是在救自己,只要能活着离开相国府,那自己的性命便保住了,心里暗暗激动。

    “皇上!”

    姒虞刚起身,只听宇文正钦道:“臣已经查证属实,不必再审了,请皇上下令处置她吧!”

    姒虞面色阴晴不定,老贼这是逼自己当众处死燕舜,以达到警示众臣的效果,必然不会让自己带走燕舜。

    宇文灵雎看了看姒虞的脸色,对父亲小声地道:“父亲,今日是您的寿辰,恐怕不吉利啊!”

    宇文正钦却道:“即便是老臣的寿辰,哪怕老臣担当杀人不详之命,也要拿此人血祭,杀一儆百!”

    他见皇上犹豫不决,当下说道:“皇上,您不是刚送了老臣五匹骏马,干脆就将她五马分尸吧!”

    吏部侍郎袁浩天大声赞同:“好,五马分尸,让这个奸细死无全尸!”

    宇文正钦挥手招来管家,吩咐一句:“去备好马儿!”

    燕舜面无人色,五马分尸何其残忍,痛苦万分,如果今日难逃一死,她宁愿能死得痛快一点。

    姒虞内心翻江倒海一般,柳眉直跳,此时也明白自己是保不住燕舜了,又见燕舜拼命向自己点头,只求一死。

    猛然间,姒虞拿起餐盘中斜插在乳猪上的匕首,在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刀刺进了燕舜的胸口。

    宇文灵雎掩住唇险些失声,刹那间全场愕然。

    燕舜明明痛苦的脸上,却有一丝笑容挣扎出来,紧紧地抓住姒虞的肩头,轻道一声:“臣不负圣望,多谢皇上,赐臣……痛快一死!”

    姒虞用力拔出匕首,连带着一股鲜血喷洒在她脸上,定定地看着那个遍体鳞伤的娇躯缓缓倾倒,仿佛解脱一般地倒在自己的脚下。

    姒虞轻轻擦了擦脸上的血,却是越擦越多,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上也全是鲜血,仿佛掉进了血海里,连空气里,呼吸时都是血的味道。

    她忍住肚里的翻腾,一脸淡然地说道:“相国,朕已经将此人就地正法,相国可不要因此扰了雅兴!”

    宇文正钦颔首点头:“臣尽兴的很呢!”

    “尽兴就好,朕先去清洗一下身上的血迹!”

    姒虞笑意深邃,声音却已低沉几分:“一会儿,朕还得去庞大人家里,祭奠一下皇后的!”

    宇文正钦身影未动,被风拂起的衣袖飘然,道:“女儿,看好皇上!”

    宇文灵雎已经失了神,再看已经走出很远的姒虞,目光移到桌上那把匕首,心里百味杂陈,带着歉意回头看了一眼父亲,终是转头,随姒虞之影离去。

    袁浩天凑到宇文正钦身旁,竖起大拇指,一脸献媚地称赞:“大相国这招借刀杀人高哇,看今后还有谁敢听命于皇上,这就是下场!”

    宇文正钦眼光遥望着远处,眸色深重所思甚深的样子,半晌才道:“老夫还真没想到,她竟然真有这杀人的胆量,但要说这借刀杀人,皇上可比老夫狠多了!”

    袁浩天听这话里意思,再看宇文正钦脸上的神色,分明是赞许的样子,心里琢磨不定,相国应该担心才对的吧,难道他一点都不担心庞泰会反水吗?

    御林军护送着天子行辕向庞府而去,百姓难得一见女帝出宫,早已等在街道两旁翘首以盼,密密麻麻地跪满了一条街,奈何行辕帘窗紧闭,却是看不到天子真颜的。

    行辕内,姒虞听着百姓高呼万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尽是漠然神色,只是刚才杀过人的手还在微微地轻抖。

    宇文灵雎用娟帕想要帮她擦去脸上的血,可是那些血仿佛是长在肌肤上一般,总也擦不掉,越染越多,最后连她自己的手都跟着抖了起来。

    姒虞突然转头,正好对上宇文灵雎的眼,深深地凝望几许,然后一把抓住她的手,倾身靠了过去,只想吻她,只想她的味道冲散自己身上的血腥。

    宇文灵雎被她突然回头的动作小惊一下,不及防范之下,又见姒虞吻来,不停地向后躲,才张口想呼叫,就被她顺势而上的唇堵住了话语,来不及出口的声音,在唇舌交缠间化成一声低吟:“皇上,臣妾怕你!”

    姒虞热烈的亲吻瞬间冷淡,呈现出一种痛苦和挣扎,血淋漓的脸上,映出了几许惨淡的惊诧,仍抓住宇文灵雎的手不放,轻问一句:“为何?”

    宇文灵雎美丽的脸庞带了幽怨,迎着姒虞深沉的眼波,开口说道:

    “皇上借了皇后之手除掉晁公公,此为借刀杀人!”

    “继而皇上又胁迫雷总管鸠杀皇后,此为栽赃嫁祸!”

    “父亲又因此事提拔了雷总管为御前总管,此为移花接木!”

    “皇上用卓司马迷惑父亲,此为障眼计!”

    “皇上利用皇后之死挑拨庞大人与父亲反水,此为离间计!”

    “皇上把臣妾留在身边也是将计就计,对臣妾的好不过是美人计罢了,只为达到你反间计的目的,真是煞费苦心了!”

    宇文灵雎静静地说着姒虞的种种狠毒,仿佛把这个心如毒蝎的女子当众剥光了衣裳,将那黑暗的心连同那狰狞伤疤,毫不留情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的每一句话都如针如刀,狠狠插在对方的心上,也伤了自己的心。

    “皇上这般狠毒心肠,就不怕晚上睡觉做噩梦吗?”

    “臣妾睡在皇上身边,却是时时刻刻,感到不寒而栗!”

    宇文灵雎说到后面,只觉得自己终究是被利用了,这最后一句话最为无情,姒虞忽然一阵前所未有的莫大心酸,泪水再也忍不住眼的脆弱,莹莹滑落,终于冲散了一点血染的肌肤,难抑哽咽之声:“你到今日才看清朕的吗?”

    “你以为朕真的喜欢做这些事吗?是不是只有你们才是好人?”

    宇文灵雎听到这样哀伤的话语,始料不及,只感到从姒虞身上不断弥漫出哀伤的味道,便是连她自己的心也被牵扯得痛了起来。

    “灵雎……”

    姒虞第一次轻轻唤了一声她的闺名,依稀可见柔情的话音,其中却隐藏不住那无奈的悲叹。

    “争权夺利,本就无须手软,宇文正钦亦然,朕亦然!”

    行辕忽然停住,已经到了庞府门前,姒虞松开了她的手,决然走出了行辕的那一刻,她没有回头,只吩咐一句:“送皇后回宫!”

    宇文灵雎错愕间,想要伸手去抓,却只是牵住了姒虞几缕发丝,怔怔地看着她走进庞府,心里一阵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