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木归南度
字体: 16 + -

第五十五章 实习

    她在回程的路上睡着了,到家的时候南度将她抱进了房间。

    睡着之后她总是深皱着眉头,意识很容易清醒,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酒精的作用,这几番折腾她铁定是睡不好的。

    南度也是现在才发现。

    以前这姑娘是能和一群大老爷们儿凑合睡觉的,那个时候连夜追击逃犯,她死活不肯放松,靠着树干就能睡,可思维却活跃得快过每一个人。在敌方突击的时候,是她第一个反应过来,击毙了对方。

    这样的反应,快过一个经过特殊训练的军人,不是因为她天生的反应敏捷,而是来自于她心底里深深的恐惧与不安。

    而他意识到这一点,已是很久以后。

    五六月份的天气并不算是特别好,夜晚多云看不透天空,牧落翻个身就翻进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她意识不清醒,顺手摸了摸,发现身材还挺好。

    一声轻笑过后,她感觉耳朵痒痒的,她潜意识里快速地分辨对方的身份,猜出是南度,伸手偎着他,又睡了过去。

    一觉到了天亮,醒过来的时候她头特别疼。

    门外有喧闹声,几个男人在说话,其间还掺杂了南度的声音。她带着疑惑顺便去楼下喝水,有几个工人抬着一大块玻璃进了屋,放在屋子中央,显得空间特别小。

    她想,也该换了,上次这窗户被狙击手打得支离破碎,就算是心再大也不能不防。

    喝了水从厨房出来,她看着那些工人安装玻璃,默默地看了一下日历,“今天都五月中旬了。”

    “嗯,”南度确认着单子上的各项指标,“怎么?”

    “我六月份得回学校了。”

    她冷不丁突然来这一句,倒引起他的注意,他问她,“这么着急?那时候不知道北京还有没有解封呢,你出得去吗?”

    “学校发通知了,六月份回校期末考试。”

    南度收起了单子,不动声色,“考试了然后呢?”

    她觉着自己就算是回了北京也不一定能见得着南度,自己现在都大三了,她之前都已经联系好实习的地方了,那家公司规模不算大,可发展潜力不小,学校的社会实践都得给她的学习加分,她不能不去做。

    她沉浸在自己的脑海里构思的世界里,没注意到南度的语气,也就实话实说,“在上海实习吧,要是做得好,以后毕业了就能直接进这家公司。”

    南度却不是这样想的。

    上海隔北京那么远,哪里有待在北京的方便?

    李楠在几天后给牧落打了一个电话,当时牧落正自己看着书学习理论,南度不在家,她不知道去了哪里,接起来后就听见李楠说,“小丫头行啊,那天一个人把我们几个大男人给灌趴下了,这脑袋灵光嘿!”

    被夸了的她也不自恋,看着书上那些头疼的理论,说,“你们太蠢了。”

    李楠在那头被呛了一下,估计是想“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她计较,“你今年大二了,暑假有打算吗?”

    她抬起头,对着面前的墙,耸拉了耳朵,纠正他的错误,“我今年大三了。”

    “哦哦这样啊,那你暑假打不打算实习?”

    她也大概猜出来李楠打电话的目的了,合上书,“已经联系好了一家企业。”

    “叫什么名字?”

    她报给了李楠那家公司的名字,李楠听了后就开始各种商场老手的计较,“那家公司我回国前接触过,不算特别好,发展空间有,但估计把这家公司卖了,市场价也不及我一个月赚的五分之一,凭你的能力,你实习可以挑一个好点儿的公司,上海那边不是挺多的吗?”

    她心里冷笑了一下,“在上海招聘实习生且带薪的公司内,这一家算不错的了。”

    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学生在上海,想进高一点层次的公司,首先就得被一群有关系有后台的人给挤下去。找着这一家,实在是无奈之举。

    李楠笑了一笑,尽显奸商本质,“不如来我的公司吧,自己人,好说话。”

    “行啊,自己人打算怎么算工资?”

    “你一实习生,就一个月两千,外加业务提成,怎么样?”

    她故意叹了一口气,“李老板可真抠,两千就给人打发了。”

    李楠那头一咬牙,服了她,要不是受人胁迫,他还真不干这种事儿,“三千,这业务提成够你在上海好好过日子了!”

    “成交!”

    她不是不知道李楠这么好说话,完全是借着南度的光,李楠这样的人,唯利是图,宰起人来不分亲疏,她去他手底下做事儿,必然很有挑战性。

    六月份暑气降临,她顶着大太阳去了机场,南度没来送她,她一个人特别孤独地登机起飞,盛乐陵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都快要联系不上她了。

    “非典”的危机解除,学校里相比起她离开时的场景,又是热闹了许多,她回了宿舍后,就看见祝岚和杨琪琪两个人正低头复习着,见她来了,纷纷皱起了眉头。

    手机这个时候响起,她慌乱之中接了起来,听见对方说,“你在哪儿?”

    话里有些幽怨,她愣了一下,说,“我回上海了。”

    “什么?!”

    “南度你别急……我……”

    “你回上海怎么也不说一声?”

    她倒是想说呢,联系不到人,她能怎么办?

    话还没说出口呢,一边忙着给南度说话,一边她又收拾着东西,两手不济,口袋里一个防晒霜落在了地上,落到了杨琪琪的脚边,她走过去捡,谁知刚一靠近她,她就尖叫起来,“你离我远点儿!”

    牧落愣住了,看她的眼神就像再看一个傻子。

    可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她冷笑一声,回了自己床上。

    南度也注意到她这头再也明显不过的尖叫,她隔着手机都能想象到他眉头紧锁的样子,南度语气不太友好,“你是不是在学校挺受欺负的?”

    “哪能啊,”她笑着瞥了一眼心有余悸的杨琪琪,“一只猪叫也能让你大惊小怪的?”

    杨琪琪怒了,一拍桌子站起来,“牧落你骂谁呢?”

    “我骂猪呢,你是猪吗?”

    杨琪琪这人心胸狭窄,她也不是不知道,适可而止她也懂,就是这姑娘有些不太识趣,口舌的技能赶不上她,还非得要勇往直前,“你在你北京不好好待着跑回学校干什么?祸害人吗?!还不让人说了不成?”

    南度在那头似乎是想让她不要理会,可她听不进去,举着手机就和杨琪琪怼了起来,“对呀,你真聪明。”

    祝岚这个时候就相当识趣地上前来拉走了杨琪琪,她继续和南度说话,这一次南度倒是沉默了,她询问了许久,南度才说了一句,“什么时候回北京?”

    “我们六月底考试,大概回来就得七月份了吧。”

    南度听后就叹了一口气,“真巧,七月份我不在北京。”

    “那八月份呢?”

    “不知道。”

    牧落哼唧一声,“太棒了。”

    南度顿了一下才说,“我妈前几天给我安排相亲了,是大院里的一个女孩子。”

    她直觉南度还有下文,也就没说话,南度果然下一句就丢给她一个*,“我不去,就拿你当挡箭牌了,估计你这一次回北京够呛。”

    她组织不了语言告诉南度自己此刻的忐忑不安与诚惶诚恐,她想告诉南度,自己突然不想回北京了,肚子里的话弯弯绕绕,最后她告诉南度,“我其实……见过你妈妈的,就我高三那一年,那什么突然就来了……”

    南度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没有说话,久到她以为南度已经挂了电话,确认没有断线后她才小心翼翼地轻声问了一句,“是印象不好吗?”

    她怕杨琪琪和祝岚听见她的内容,刻意把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南度否认,“别瞎想,好好复习。”

    南度有很多话都没有告诉牧落,她也不知道南度知道了什么,挂了电话后她的忐忑感加重,书看不进去了,神思恍惚了一周。

    学生会有个聚餐,她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主席团的换届竞选就在一周以后,部长力荐让她进入主席团,她诚惶诚恐,连连摆手,部长一拍她的肩膀,“能有点儿出息不?我瞧顾程尹就特有野心,盯紧了那主席的位置,你别这么不争气!”

    “顾程尹也是您的干事。”

    部长双眼一瞪,一巴掌又要拍下来,她闭上眼睛,却没有等到想象中的巴掌,她睁开眼睛,却看见部长特别痛心疾首地抱着副部长说,“这闺女不让人省心,我都要毕业了,也不让我省心。”

    部长大四要实习了,的确很少能在学校看得见他的影子,忙里抽空都想让她去竞选,她的确有些太辜负别人的一番心意了,于是也就应承了下来。

    顾程尹也要参加竞选这一点儿都不意外,他一向心高气傲,向来只争最好的。

    她叹了一口气,想着自己就意思意思一下,不要辜负部长给她提供的机会好了。

    聚餐的那一天,她喝了很多酒,晕头转向之间她去了一趟洗手间,顾程尹叫住了她,她难受得紧,却依然支撑着自己清醒,顾程尹上前扶住她,被她躲开,冷声问道,“有事儿吗?”

    “放假了你去实习吗?”

    “去。”

    “我舅舅的公司给你留了一个位置,你可以……”

    “不用了,留给你的女朋友吧。”

    她速战速决,转身进了洗手间。

    那天她被部长搀扶着走出了餐厅后,她看见祝岚来接顾程尹,天空下了一点蒙蒙的细雨,湿气染上了她的发梢,祝岚撑了一把伞扶住了顾程尹,轻声地关切。

    有不少人打趣着这两个人,牧落却是旁若无睹,打车离开了。

    姚陆然在和她视频的时候说过一句话,“求之不得的东西总是拼了命也想要得到”。这句话,说得有那么一点儿正确。

    真的到了竞选的那一天,会议室来了很多的人,全都是为竞选的干事们撑场子来的,其中顾程尹的呼声最高,她静静地坐在候选位置上,拿着自己的演讲稿,昏昏欲睡。

    部长一东北大老爷们儿,过来就给她一个钢镚儿,她从梦里惊醒,惶恐地看着部长,部长恨铁不成钢,“你就是紧张一点儿我也能看得出你很求上进。”

    “我一紧张就睡觉,真的!”

    部长白她一眼,“这些几乎都是内定了的,各个主席心里有数,你就给我装装样子就成!”

    内定了?她看了一眼顾程尹。

    顾程尹从来就是一个很自信的人,她本来也没想着跟他争,是部长告诉她,要是你做了这一届的主席,国家奖学金,校奖学金,系奖学金,全一等,没得跑。

    当时她就振奋了,“你不早说!”

    部长特别鄙视她,“我要是知道你这么爱钱,早就说了!”

    这位置她算是争定了,祝岚在人群之中坐着,目光一直没离开过顾程尹,她下定了决心的事情就没有什么改变不了的。

    顾程尹和她先后演讲,她脑子里想的全是位置内定的事儿,部长要她竞争副主席,于是她一抛演讲稿,拍定了自己竞争主席的事儿。

    她看见部长一脸阴谋得逞的表情。

    颠倒是非向来是她的强项,当年跟着老杜头的时候,谈判生意全靠她一张嘴,她笑眯眯地看着底下的人,一片哗然,祝岚狠狠地瞪着她,她略带挑衅地让大家安静下来。

    她比顾程尹努力,做的很多事情都比他优秀突出,大二的时候迎接外校领导时那些策划和演讲稿几乎都是她的功劳,当初被那些领导津津称道的稿子是秘书长拜托她写的,她整整熬了三个晚上才写出来。一向低调的她把当初自己做的那些事儿说出来后,不知情的主席团和评委全都惊了一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秘书长赞赏地看着她,她恶劣一笑,“所以,我想要挑战一下自我,或许我还有更多的潜能未被发掘,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我还没有经历磨练,希望各个评委老师可以磨练我,支持我,谢谢。”

    她说得不卑不亢,语调平稳,颇有临危不乱的大局之感。

    她下了演讲台后,部长特别得意,“早看咱们那主席不顺眼了,啥事儿都爱搞内定,这下江山要易主咯!”

    部长和主席之间的斗争她都明白,可这些都挺利于她的,于是她也不反抗。

    很现实的想法。

    顾程尹走到她的身边,笑了一下,“牧落,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她同样微微一笑,“没有。”

    她是真的不讨厌他,开学第一眼的印象也许不大好,可后来事实证明,顾程尹虽然老练圆滑,但却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只是顾程尹不想和她做朋友,她也只能随他去了。

    顾程尹说,“牧落,三年都没有见过你和哪个男生走得近,难道真的……”

    “我有男朋友。”

    说出“男朋友”三个字的时候,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睛里充满了希冀,带着璀璨的光芒,顾程尹像是不信,“他是哪个学校的?”

    她答非所问,“他是北京人。”

    顾程尹:“北京哪所学校的?”

    他这么固执,牧落也很无奈,告诉他,“他是社会人士。”

    这样的回答很容易就让人想到一些社会的复杂性,顾程尹从小见惯了这些,理所当然地想偏了,当即就一脸不可思议,“牧落你……”

    她就知道他一准儿得想偏,部长嗅到了八卦,也凑了过来,“丫头你有男朋友了啊?”

    “……”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部长继续八卦,“他是干什么的?”

    “军人。”

    部长给惊了一下,“具体干什么?海陆空还是技术兵还是文艺兵?”

    牧落在犹豫要不要说,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说了,然后她摇头,部长秒懂,激动起来,“我去!我从小最崇拜军人了,尤其是特种兵!牧落,好样的!”

    顾程尹脸色有些难看,一直没有说话,在部长激动的时候,悄然离开。

    最后公布的结果一点儿都不意外,她夺走了原本属于顾程尹的位置,顾程尹成了她原来位置上的人,祝岚得恨死她了。

    一连两周宿舍的气压极低,祝岚没有爆发,很是沉默,搞得她总觉得有大事儿要发生。

    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大事儿,一直到期末考试结束一切都非常风平浪静,她回北京的那一天是宿舍里最早走的一个,离开的时候祝岚头也没有抬,在她走后还门没关好,祝岚还特意把门关得震天响。

    真可怕,牧落想,这一次海捞李楠一笔钱,下学期干脆搬出去住吧。

    也不知道是谁在怄气,竟然就这样坚持住宿舍住了三年。

    回北京的那天,段晖开了一辆跑车来接她。

    说实话,她真不喜欢段晖这一辆车,太张扬了,都是快要有家室的人了,低调一点儿总是好的。

    段晖带着大墨镜,问她,“你怎么去李楠哥的手底下干事儿了?你知道那孙子有多坑吗?”

    “去他手底下,不就是去你的手底下?”

    “那不一样!”段晖说,“我能斗得过他?”

    牧落倒是不担心,李楠就算是坑她也坑不了多少,跟一个新出茅庐的女大学生过不去,那么没出息的事儿,李楠是不会做的。

    更何况,看在南度的面子上,李楠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不过,李楠哥倒是个合格的商人……说白了,就一奸商奸得比一般奸商还要奸,你多学学,以后青出于蓝,坑死他丫的!”

    -----------

    回北京的时候,距离七月初还有十天左右的时间。盛乐陵告诉她,李信已经三年不曾回过家。

    南度不在北京,她闲着也是闲着,和盛乐陵说干就干,第二天就打包东西上了去重庆的飞机。

    到重庆的第一天就下了一场雨,细雨蒙蒙地洒在长江上,她从天空上方俯首看这一座山城,尽觉得韵味其中。

    李信来机场接她们,盛乐陵一见到人就紧抱住了他。

    李信黑了许多,相较于以往的沉默冷静,他的眉眼如今更加阳光,温润的笑容时刻能挂在脸上,牧落也是如今才发觉,原来李信笑起来真的还挺好看的。

    盛乐陵都和李信拥抱了,她要不抱一个说不过去,李信缓缓地抱住她,就像是一个许久未见的老友久别重逢,抱得很紧,一如李信给她的感觉,又温又暖。

    他们之间少了一个代明洋,可是谁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这个人,李信送她们去了酒店放置行李,带着她们去吃了一顿火锅,李信故意点了一份中辣的鸳鸯锅,一向偏向清淡伙食的她,直觉重庆人太恐怖了。

    盛乐陵一直很向往这里的夜景,当天晚上就贿赂李信带着她们去了解放碑。

    解放碑的步行街上灯火通明,交相辉映的灯光里,盛乐陵说,“要是他也在就好了。”

    她侧头看去,她的眼里有隐隐闪烁的光亮,她不知道那是泪水还是灯光,在一片璀璨夜色之中却格外动人。

    李信笑着给她递了一张纸,“都多大的人了,以后做了公众人物,可不能这样了。”

    盛乐陵拿纸糊在脸上,仰头笑了,把话题转到了她的身上,“咱落落现在是春风得意了,爱情事业双丰收,人生赢家啊。”

    “别贫!”

    李信的笑容隐没在灯光的另一半阴影里,沉浮的岁月给他的眉眼框上了最好的掩饰,在她抬头与他对视的时候,他的眼里清澈如旧。她听见他说,“你们知道自由的感觉有多好吗?”

    盛乐陵敛了笑容,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就像是一回家没有了对峙和质疑,每天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心底里没有顾虑了,才算是真的解脱了。”

    “所以乐乐,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代明洋不比你快乐。”

    人人都有难过时,最难过的时候,觉得快要死掉了,支撑不了了,坚持不下去了。可是后来她的事业有成,盛乐陵的大红大紫,李信的声名鹊起,都无一不是踩着过往的种种难过伤心事,一步一步走到了最后。

    都在成长,都在告别。

    往事不叹,这一段岁月,停留在了毕业的那一刻。

    李信说洪崖洞的景色是他觉得最为壮观的,他们在夜游的轮船上,靠着栏杆,江面是两岸景色的倒影,江水粼粼,风刮过眼眶里的泪水。

    这是一个充满了旧时代气息的城市,它的发展依旧没能阻挡一个城市时代的痕迹。大桥上耀眼的光芒路过她的头顶,河水的辉映一直陪她看着风景,一条美食街能四处溢满了香料的味道,小吃烧烤摆了一条街。

    她们从朝天门上岸时,已经是夜里凌晨十二点。

    盛乐陵累到一回酒店倒床就睡,她同样也是,第二天两个人睡到了日上三竿,洗漱打扮后,找去了李信的大学。

    西南政法她是有耳闻的,她不知道这个学校具体的情况,可她知道这学校出的人才数不胜数。

    顺着一条林荫大道走着,盛乐陵拍了许多照片,此刻还有留校的学生,来来往往人并不多,两个人疯了好久才想起要联系李信。

    学校太大,李信来的时候,是骑了一辆自行车“叮叮当当”地过来的,顺便还带了一个室友,室友是东北沈阳人,李信叫他大楚。

    牧落觉得大楚第一眼就瞧上了人盛乐陵,那眼珠子一直没离开过她,一口东北口音,开口闭口就是,“妹子啊!”

    她觉得大楚特别好笑,盛乐陵几次都被大楚的口音给逗笑,都一个劲儿地憋住。

    李信说要请她们吃烤肉,牧落正期待的时候,大楚来了一句,“整啥烤肉啊,你没看见大妹子着皮肤水灵水灵儿地,吃了烤肉那可就‘卡卡’整没啦!”

    “噗——”

    牧落终于没忍住,一口水喷了出来。

    李信也笑得停不住,给她递了一张纸巾,“成,那就吃别的。”

    她们在重庆总共逗留了一周,钱烧得特别快,李信是个合格的导游,吃喝玩乐样样通。后来的几天里,大楚也一直跟着她们,逛遍了重庆的各个景点。

    大楚就没离开过盛乐陵,一直给她热情地介绍重庆的风俗人情,偶尔来个一两句重庆话,能笑半天。

    盛乐陵不是一个迟钝的人,尤其是感情方面,她知道大楚对自己的心思,可她想着也就这么两三天的事儿,也就没放在心上。

    他们这一周逛了个遍吃了个遍,等到回北京的那一天,盛乐陵特别舍不得李信,可她也知道李信是不会回北京的,那地儿对他来说,真的不回去才是一种幸福。

    她对李信说,“以后还来重庆,不能嫌弃我们吃得多。”

    李信失笑,“一定。”

    ==============

    正式开始步入李楠的公司时,她特意给自己买了一身职业装。

    那衣服还是盛乐陵借给她的,她的钱全部在重庆的时候花光了,现在得挣钱了。

    进公司的时候她联系前台,之后就有个经理出来将她带到了市场部,她一脸懵地跟着经理,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很简单的一个开始,可有的基本职场规则她还是略懂,轻敲了隔壁人的桌子,问她的组长在哪里。找到组长后,她主动走过去介绍自己,并问组长现在他们正在跟进的项目。

    组长颇有些满意地看着她,告诉她,他们正在跟进一个并购商场的案子。

    牧落明面上笑着,可心里实在是想不通,这和自己学的有什么关系?

    既来之则安之,她是新人,还是一个可能人人皆知身份特殊的新人,她作为一直菜鸟,不懂这些人心底里的弯弯绕绕,那她就干脆视而不见,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经理带着他们组去购物中心进行消费调查,她跟着去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检查各项指标,她悉数记录在册,回了公司后经理让人做报表,那些老人们全都各个推辞不做,面面相觑,牧落赶紧站出来,说让她来试试。

    这报表不是好玩儿的,和起初在学校里干的不一样,复杂些许,数据很多,速度也就慢了下来。

    于是这就直接构成了她每天下班后回家加班。

    她喜欢这种忙碌,时间过得特别快,仿佛第二天就是南度回来的日子。

    她第一次交的报表经理并不满意,给她打了回去重做。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无数次的打击让她自信心备受挫折,一旁的小宁就凑过来了,“小牧啊,这女魔头可是出了名的强悍,你敢接她的报表……”说着给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她疑惑地看向四周,纷纷都是同情的眼光,“真的假的?”

    那人见她不信,指着一个看上去特别精明的小伙子,说,“那是小张,报表小能手,就没见过他重做五次一下……还有那个小龙,数据大咖,被女魔头骂了少说也有上百回,现在能留在公司,纯属奇迹。”

    她欲哭无泪,跑去问小张,都是怎么过的,然后小张推推眼镜,说了一大堆她不懂的专业名词。

    她觉得职场上这事儿都是求人不如求己。

    她日夜奋斗,改了又改,精益求精,把自己觉得不错的全都一股脑加上去,最后星期五的时候她把报表颤颤巍巍地交给经理的时候,经理看了一眼,最后说,“这个不错,就选你第一次做的那一份吧。”

    她被气到吐血。

    晚上她现在的终极boss李楠把她拉出去和段晖聚餐,问她,“怎么样?工作还顺心吗?”

    她大口吃掉了一块头,想象着这全是李楠的钱,嚼得特别有劲儿,微笑着回答,“特别顺心。”

    段晖:“我怎么听说赵经理故意找你茬呢?”

    她保持着一个员工对老板应该有的态度,回答得十分耐心,“您一定是听错了。”

    “你突然这么客气我有点儿不适应。”

    “没什么不适应的,这是我应该做的。”

    段晖毛骨悚然,打算结束这个话题。

    李楠说,“叔叔们提醒你一句,实习期间可以好好地努力一下。”

    她记下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都特别努力,白天工作认真,晚上还要加班加点。提前享受上班族的生活,她倍感压力。

    李楠作为企业里最大的老板和股东,段晖作为仅次于李楠的股东,又是谈判桌上一把好手,两个人之间的八卦点传得相当多。

    平常同事们没有工作了,闲下来茶水间的谣言就满天飞。

    牧落就听到一个最荒诞的,说段晖不爱待在自己的办公室,没事儿就往李楠的办公室跑,两个人搞不好就有奸情。

    当时她听后就笑了,但很快憋住了。

    可以说,李楠和段晖在公司里无异于八卦中心。

    她还听到有人说,他们的赵经理一直喜欢李楠,话虽然没说出口,可那事实都是摆在台面上,谁都能瞧得出来。

    她不信。

    这个八卦料也太大了,她时刻注意着赵经理每次和李楠会面时的眼神,都说“爱人的眼睛藏不住”,她实在是没有瞧出来赵经理有多喜欢李楠。

    李楠大概是不知情,又或许是知情但不问,反正她是感觉不出赵经理会喜欢李楠。

    直到月末的那一天。

    那一天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这个月自己的工资加提成,计算着自己家的柴米油盐,她也在算着自己的那些小算盘,然后赵经理爆发了。

    首先第一个被开刀的就是小宁,她坐在旁边能清晰地感觉到小宁虎躯一震,拉着她的手说,“小牧,记得明年的今天给我烧纸钱。”

    办公室里面传来赵经理的咆哮声,人人自危,她提着自己的心脏听着那些言辞,无非就是一些小错误,竟然大发雷霆。

    赵经理就算是再怎么严格,也不至于吹毛求疵到这种地步,很快就有人察觉出来不妥,然后聚在一起说,“我今天去给人力资源部交接方案的时候,听说有个大美女来找李大董事长,然后我转头就看到李大董事长搂着那姑娘宝贝得很,哎哟喂那个甜蜜劲儿,这女魔头大概也是听说了,醋劲儿上来了,可不发脾气吗?”

    有人就问那姑娘长什么样儿,那人就说了,“我瞧着吧,背影倒是不错,一姑娘烫着大波浪头还能带着一股英姿飒爽,就那气质,和李董事站在一起,那叫一个绝配!”

    说话间,小宁就出来了,眼睛里还有假意哭出来的泪水,她走到牧落的面前,说,“小牧,叫你进去呢。”

    她能感觉到一片同情的目光“唰唰唰”地看过来。

    她诚惶诚恐地走进办公室,赵经理大概是怒气还未消,一身戾气未退,牧落走到门口就不敢往里走了,伸手敲了敲门,“赵经理。”

    赵经理松下了眉眼,“进来吧。”

    当时她的心理状态只有一个——南度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想你!

    可谁知道,赵经理进去了就只问了她两个问题,第一个是,“你是李董事长的亲戚?”

    她诚惶诚恐地点了点头。

    第二个是,“是真的吗?”

    她愣了一下,然后摇头,什么话都不敢说。她摇头是因为不知道,而赵经理则可以自欺欺人地以为是假的。

    完美!

    她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大伙儿都围上来,问她为啥这么快就出来,还什么动静儿都没有。

    她深思了一下,说,“真吃醋了!”

    后来牧落才知道李楠宝贝的那姑娘叫做谷心然,还是将门虎女,能不英姿飒爽吗?而她之所以能知道,完全是因为当天晚上她就被段晖拉去,理由是——我媳妇儿看她外国的岳父岳母了,李楠那孙子今天带了自己女朋友,他一个电灯泡太亮了,得找个人分担。

    谷心然是个特别好说话的姑娘,直来直去的,一点儿弯弯绕绕都没有。就好像是,见了她的第一面就说,“南度这次总算挑了一个叫我看得顺眼的姑娘。”

    他们几个人当初那些风月事儿她也听说过一点儿,谷心然喜欢过南度,所以一直特别讨厌许笙,而她一直以为谷心然是因为南度而讨厌许笙,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嘿,找到战友了!

    她入了座后,一直想八卦李楠的问题也就这样解决了——李楠是果真特别宝贝这位“女将军”。

    看段晖盯着对面那对的眼神,用脚趾头都能想出他脑子的想法,无非不是一句,我想我家媳妇儿了。

    她撑着脑袋惆怅,她也想南度了。

    赵经理自从那事儿之后就对她特别客气,所有人都好奇她是怎么征服女魔头的,其实牧落也想知道,可是后来她用一句话解释了这种奇怪地现象,那就是,“女人心,海底针!”

    偶尔赵经理去汇报工作的时候,会把她带在身边,她每次见到李楠都特别尴尬,她怕自己对李楠太好,李楠浑身起鸡皮疙瘩,可她又怕对李楠不好,被人诟病。

    就只有段晖是个没有没有心眼儿的,偶尔“串门”遇到她了,还会故意和她打招呼,顺便带着一句调侃,“小落落,好久不见啊。”

    这走后门走得太明显了,她怕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每次赵经理进办公室汇报工作时,她就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着赵经理。久而久之,赵经理喜欢她的得体大方,进退有度,带着她竟然成了习惯。

    八月初的时候,公司接进了一个大案子,李楠要在北京划分的建设区域内开一家购物中心,瞧中了一块地皮,正准备交接时,半路杀出了一个抢地皮的餐厅,两方争执不下,地皮商就让两家拿出一个策划案,到时候再确定签订合同。

    本来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就被人这样插足给搅黄了,李楠心情特别不好,连着发狠了几天,搞得人员上上下下疲惫不堪。牧落倒是特别欣慰,平常没事儿干了八卦地日子实在是清闲得慌,要是不忙了,她又怎么能在人群中找到自己的意义?

    赵经理还是习惯性地带着她和她的组去了北京的那一块地,进行市场价评估,她就瞧了一眼,笑了,“李……董事长的眼光,挺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