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美人灯笼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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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阿紫唐清树初相遇(三)

    送走了四个鬼,唐清树战战兢兢的又迎送了七八个鬼,再关门时,门外的香已经燃尽了,只剩下一点儿灰末了。

    不知过了多久,又有敲门声响起了,唐清树记得阿紫嘱咐的香燃尽了就不能再开门了,

    不料门外的敲门声和先前一样不间断,唐清树无奈,只得开门。

    门一打开,唐清树惊得连请进都说不出来了,之前来的虽然都是飘进来的,可至少看着大体上都是正常人的样子,而眼前的这两个……一个面容紫胀充血,长长的舌头垂在胸前,眼睛里连小黑点的瞳仁都没有,只有充斥着血丝往外凸出的眼球,另一个浑身浮肿苍白,脸胀得如同猪头一般,肚里圆鼓鼓的似乎胀满了水,不停地有滴答答的水柱从他身上流到地上。

    唐清树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要被吓散了,脚下一软,继上次阿紫故意吓唬他之后,他又一次的晕倒了。

    再醒来时已是正午,唐清树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小狐狸担忧的坐在他的床头边上看着他。

    “你醒了?”小狐狸先是一喜,而后怒气冲冲道:“不是嘱咐过你香烬之后不准再开门的嘛!”

    唐清树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昨晚那两只鬼恐怖的模样把他吓得不轻,现在他的眼前还在晃着那两只鬼的样子。

    当夜,唐清树悄悄的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准备跑路。

    他和阿紫磨了一下午打算回乡,阿紫死活就是不同意,出于对自己性命的担忧,唐清树决定还是早早回乡的好,虽然先生已死,他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可至少那里是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回去了接替先生教书也不错。

    “阿紫,我决定回乡教书了,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因为惊吓过度英年早逝的。下次进京赶考我会来看你的,如果棺材铺还在的话。”

    唐清树留下书信一封,趁着阿紫睡得正熟,把书信放在了它的狐狸爪子下面。

    临出门时,唐清树不舍的看了一眼小狐狸,毕竟相处了一段时间,虽说相处的不太和谐,可感情还是有了那么一点点儿。

    小狐狸睡得很香,狐狸爪子偶尔还会挠挠脸颊。

    唐清树叹口气,狠狠心跨出了门口。

    要跑路,必须要跑路,再不跑迟早要被吓死啊……

    刚走出门口没几步,唐清树觉得于心不忍,折身回来取出笔墨又写了一封书信。

    “阿紫,你若是有空的话,也可以去找我。我家在汾鹤州桃源郡鲤鱼村,你到了鲤鱼村口之后,就能看到村口有一颗上百年的歪脖子老槐树,离老槐树最近的一座茅草屋就是我家。若是我不在家中的话,你可以去村西头的书院去找我。你若是找不到书院,可以去问我的邻居卢大婶,卢大婶平日里最为热心肠,她听到你是来找我的,一定会给你带路的。你找她时千万别吓唬她,切记切记啊!”

    唐清树将这封书信也压在了小狐狸的爪子下面,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此后便又是日夜兼程赶路,同来时一样,唐清树披星戴月的踽踽独行在万里归乡的路上。

    十几日后的一个夜晚,唐清树又走到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因着包裹里还有些干粮,他也不甚着急。荒郊野外的夜间常有野兽出没,唐清树索性爬到树上,将自己绑在了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安歇。

    山风凉意沁人,唐清树刚刚入眠就做起了梦。

    他梦到自己和阿紫仍在棺材铺中,不知为何他和阿紫起了争执,阿紫赌气之下摔门而走,他急急的追出去,拉着阿紫的手腕挽留道:“阿紫,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你莫要走!”

    阿紫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道:“我要去修仙,你真是啰里啰嗦的烦死了!”

    阿紫走的很快,唐清树跟在后面追得满头大汗怎么追不上。

    醒来时,唐清树听到自己仍在叫着“阿紫不要走”,呆愣了片刻,唐清树刚想动弹下,方才察觉到自己还在树枝上,若不是睡前将自己与树枝绑在了一起,恐怕早已在睡梦中摔了下去。

    “怎么会做了这古怪的梦?明明走的人是我呀,”唐清树胡思乱想的揣测着,自言自语的喃喃道:“大概是这阵子和阿紫在一起的多了,她之前就是修仙渡劫失败才和我相遇的,她又总觉得我唠叨,所以我才会梦到她嫌弃我啰嗦要去修仙吧!一定是这样的。唉,不知道阿紫现在如何了?早知,早知还是应该和她商量好了再离开……”

    唐清树的心中涌起了一丝悔意来,细细想来自相识起阿紫从未有故意害过他,至多也不过是有意无意的吓唬他,他这样的不辞而别,似乎有些过分了。

    越想越觉得心乱,唐清树索性不想了,将目光转向远处,恍恍惚惚的,他竟看到前方不远处有座亮着灯的宅院。

    这样的荒郊野外,竟然有亮灯的宅院?

    唐清树诧异极了,那灯火通明的景象,分明是真的,并非幻觉,凝神听时,似乎还能听到从宅院处传来的谈笑声。

    唐清树好奇心大起,他刚小憩醒来,一时半会儿的也没了睡意,若是此时能有人聊聊天说说话,倒也不错。

    倘若不是人,是狐仙鬼怪的,那……也无妨。

    还有什么狐鬼能比阿紫更可怕?

    想到此,唐清树将自己从树枝上解了下来,爬下树后他便朝着方才看到的那所灯火通明的宅院处走了过去,越是走近宅院所在之处,唐清就觉得脚下的路越发的泥泞不堪,没走几步鞋底就沾满了厚重的几乎甩不开的湿泥。

    小心翼翼的走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果然来到了一座气势巍峨的大宅前,宅院门前悬着六盏红灯笼,灯笼光将崭新的朱漆大门前照得清晰可见,朱漆门之上悬着一个匾额,上书两个大字,胡宅。

    胡宅?

    还是狐宅?

    唐清树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上前敲了敲门,几乎就在他放下手的同一瞬间,门开了。

    唐清树还尚未来得及说话,开门之人已经激动的跨了出来,拍着他的肩膀惊喜道:“清树!是你!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你今年不打算参加科举了呢?先生的病如何了?可好些了没有?你这也是要返乡吗?今年可高中了没?”

    一连串的问题席卷而来,唐清树承受不住的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看清楚眼前之人竟是自己的同窗好友司马青瑞。

    “青瑞?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未曾料到会在此处遇到同乡发小,唐清树也是又惊又喜。

    “此事……说来话长,”司马青瑞苦笑,而后又激动的问道:“清树,你是怎么走到这里的,可还记得来时的路?”

    “记得。”

    “那…...那快带我去你来时的地方!”司马青瑞拽着唐清树的袖子就要往远离宅院的地方走去。

    “为何要如此急着走?”

    “清树,你先别问这么多,等离开了这里,我再和你慢慢说。”

    唐清树自幼与司马青瑞相识,心知他此番隐瞒必定有难言之隐,也就不再多问,快步走在前面带着司马青瑞朝着自己先前歇息的树林处走去。

    谁知这一走竟走了将近两个时辰,唐清树怎么也找不到返回的路了。

    “果然如此,果然还是如此,”司马青瑞丧气的摇着头,招呼唐清树道:“走吧,清树,我们回宅院。”

    唐清树迷惑的跟着司马青瑞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记得没有多远的。”

    司马青瑞闷闷不乐道:“你先随我进来,我与你慢慢说。你呢,怎么到此的?”

    唐清树随着司马青瑞回了宅院,简略的将先生去世后他一人进京赶考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只是隐瞒了与小狐狸阿紫相识的事情。

    司马青瑞听到自己的老师已然去世了,不禁有些伤感道:“先生他竟是去了?早知如此我也该多留下几天。”

    宅院内路径错综复杂,长廊楼阁鳞次栉比,假山小桥更是层出不穷,只转了几个园子后唐清树就记不清路了,司马青瑞叮嘱他跟紧自己,切莫走丢了。

    一路走过,唐清树注意到有几座楼阁里的声音很是喧闹,只是喧闹也是不同的喧闹,有的像是赌坊中的赌钱声,有的像是歌舞馆的歌舞声,也有的像是吟诗作对声。

    “青瑞,这是什么所在?怎么如此怪异?”

    司马青瑞嘘声道:“先去我住的地方再说。”

    两人来到一所较为清净的楼阁处,司马青瑞推门而入,待得唐清树也进来之后,他才小心翼翼的关紧了门,忧愁道:“清树,其实我也并不是太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待在这里的同乡并非只有我一人,孔晋青、嵇均明、于子延、项渊、巩逸他们都在这里,当初我们六人结伴进京赶考,放榜之后全都落第,我们没在京城耽搁就直接回乡了,一月之前行至此处,不巧正遇到了冰雹雨,偏在那时走到了这所宅院处,我们就敲门恳求躲避冰雹雨,哪知进来之后……”

    司马青瑞边说边摇头,原来他们进来之后,几乎每个人都发现这里有自己最喜爱的地方。譬如孔晋青,他平日略好赌,这里竟有一处赌场,日夜开场,银钱能赊能借。再如嵇均明,他好饮酒作乐,这里也竟真有一处日夜笙歌的歌舞馆。

    几乎每个人都立刻投入进了自己所好之事中去了,完全忘了他们只是临时来避雨的罢了。唯独司马青瑞因为淋雨生了点小病,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他平日里最爱好下棋,起初还有人日日有人来寻他下棋,他因身体不适心情不好没有什么兴趣,往往下上几盘之后就托词想休息,几次之后也就没有人来找他了。

    一个人清净了,司马青瑞渐渐就觉出这里的古怪来了,首先是白日的冰雹雨,自他们进入宅院之后,冰雹雨白日里连绵不绝,一到夜间却反而停了。白日里他无法出宅,趁着夜晚雨停歇时出去寻路,却怎么也走不出这所宅院十里之外。

    有时候他在宅院外走了整整一夜,天亮后却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在围着宅院绕,冰雹雨一下他也只能再回宅院中。他也曾去找过其他几人,哪知他们都沉醉于自己所好之事中,根本没有人愿意搭理他,而且他们的周围一直有人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