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夫人驯夫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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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离京

    初十早上,没等徐岩叫醒,云珂自己便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徐勤跟着丫鬟来到枫林苑,还没睡醒。心神恍惚,迷迷瞪瞪躺在云珂的被子上。

    “团子。时间还早。好好睡一觉,到时我叫你。”云珂将凤钗插好,转头对床上的徐勤说道。

    “不。我不能睡。”他说完话,便溜下床榻,翠芝连忙帮着他穿鞋。生怕一觉过去。兄嫂都走了。

    云珂瞅瞅天色。距离用早膳的时间,仍有小半个时辰,便和徐勤坐在小榻上。依偎着说话。

    徐勤望着她的脸。小声嘀咕:“嫂嫂。明年过年,你和大哥早些回来。好不好?”

    他声音极不确定,昨天晚上和父母说了一次。却听母亲嘱咐,让他不要乱问东问西,莫惹兄嫂伤感。

    徐岩往年皆有假日。他亦会提前回京,可是每次回府的时间,不超过十日,来去匆匆,多半时间还耽搁在路上。

    云珂伸出手,摸摸他的头发,柔声答应:“好,明年肯定早早回家过年。”

    她用的是“家”字,徐府,在不知不觉间成为她惦念的一部分。

    公婆和弟弟,还有老太君,他们待她确实越来越好。相处半年,自然视为一家人。

    徐勤开心之情溢于言表,眼里的朦胧睡意,顿时散去,拉着她的手说个不停。一会儿要她带小玩意回来,一会儿让她等自己长大,去凤城找他们,顺便帮忙带小侄子。

    云珂失笑,他自己尚且是个娃娃,口气倒不小。

    但是相聚终是短暂,离别来的那么快。

    一个时辰后,众人在徐府门外,依依话别。

    老太君和发夫人相互扶着,眼含热泪,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忽然离开这么多人,还是头一回。

    “好了,趁着天气好,早点走吧。”老太君擦掉眼泪,拐杖敲了敲地面。她的精神不大好,因为林姨娘早产,老人家守了半夜,第二天中午风寒加重,这两日更没断了汤药,今天强撑着出来。

    过年这段时间,时有寒风,今日的阳光却分外明亮,天朗气清,许是宽待这些远行之人。

    徐岩看向祖母和母亲,恭敬行了大礼,随后对弟弟殷切嘱咐一番,方抱着云珂上马车。

    云珂今天穿了件枣红色夹袄,梳着单髻,插着极为普通的兰花簪子,马车帘子落下的那一刻,她忽而回头,只见徐府东街缓缓驶过来一辆马车,赶车的小厮她却是认得的。

    陈冲的小厮。

    原本准备启程的诸人,纷纷停下来。

    陈冲先出来,后面跟着小钱氏和陈茹。

    小钱氏是徐征的姨母,也是右相的小女儿,她今日回来,确实出人意外。

    徐冲和大女儿在最前面,少不得下车厮见。

    本没云珂什么事,她见完礼,准备重新坐回马车,发现陈冲瞧了她一眼,却直直走上前。

    他先和徐岩说了两句,便将视线转移到云珂身上。

    云珂蹙眉,稍稍停下脚步,便见徐岩走过来,看着她道:“我陪你过去。”

    陈冲的样子明显有话要说,众目之下,云珂不方便和他说什么,有徐岩陪着,却也无妨。

    云珂正愣神,听到徐岩的话,抬头一望,他正低头看着她,不禁眉眼带笑,站在他身边,共同朝陈冲走去。

    因为她的笑容,徐岩的神色不再清冷,才唇角含笑。夫妻间情意流动,无声处平添温馨。

    这一幕,陈冲尽收眼底,他想起今日的目的,却觉得自己胡乱担心,人家夫妻情深,根本容不下第三人,徐岩而已时时顾忌云珂的感受,言谈举止间,对她的呵护疼宠清晰可见。可是他们成亲的时间短暂,今后又在北方,没有娘家人依仗,受了委屈也没有去处。

    想到这里,陈冲不由正正神色,恐徐岩担心,他又不能明说,略简单说了送别之话,正要回去,余光瞧着对面街道熟悉的马车,因为背对着他,看不真切,可那道笔直劲松的腰杆,一眼便能分辨出是何人。

    “替我和伯母问安,走的急,并没去府上同她告别,也请她多多担待。”陈冲没有离去之意,云珂又不好意思走,只能没话找话。

    陈冲听她说完,想起年幼的那些事,眸子里的黯然转瞬即逝,顿时眉眼神采飞扬:“母亲刚才还叮咛,你不说,我估计要忘了,给你的包袱里,是她新钻研的厨艺偏方,正巧年前来了北方的厨子,她知道你惯会吃,还有之前胡老太医的方子,她让我谢谢你和徐将军。”

    旧情已逝,她过的如此好,即便远赴北方,可是夫妻相濡以沫,作为外人,他和沈之安,没有置喙之处,更不用庸人自扰替她担忧。

    想明白这层,陈冲心里的不适感骤然淡去,真切对徐岩道:“云珂比我小四岁,当年在学堂,是个小不点,现在性情贤淑温婉,我也着实欣慰,自觉将她比作妹妹,凤城遥远,瑾瑜大哥如今在青城,自此一别,再见不知何年月,还请徐将军万事担待她些,便是她使小性,也莫和她一般见识。”

    他不说这些还好,此言一出,云珂心里闷闷的,眼睛也红了。

    离开京城,去全然陌生的凤城,她要面对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只有身边的这个男子,方是她的所有倚靠。

    徐岩闻言郑重点点头,沉声道:“陈兄放心,徐某绝不会委屈她一丝一毫,他日我们夫妇回京,也期望喝到陈兄的喜酒。”

    云珂原本离情浓郁,猛然听到徐岩此话,偏头睨着陈冲,笑问:“对呀,下次再见,你要给我娶回个嫂子才好。”

    陈冲已经二十一岁,和沈之安同龄,他对亲事,却是避之不及的,只好岔开话题:“我闲云野鹤惯了,快别提了。希望再见,我有小外甥可抱,到时定要去府上讨一杯酒,上次庆功宴,我和徐将军还没尽兴。”

    朝廷为难之际,他们都是有功之臣。沈之安和徐岩冰释前嫌,共同退敌,陈冲乐见其成,两方面都是他的朋友,当然更希望彼此畅饮一番。不过却是他想多了,当时沈之安忙于和圣上安抚朝臣,只有他和徐岩把酒言欢,碍于宫宴,放不开手脚,最后只喝了半成醉,他更知道,徐岩秉性淡漠,内里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忠肝义胆,二人越发惺惺相惜。

    一时间,徐岩也朗声而笑,瞬间冲淡了离愁。

    那边小钱氏和二房说完话,正向这面走来。

    云珂便和陈冲告别,就着徐岩的手,上了马车。不知是否是错觉,她总感觉有人在看着这里,不由顿了下。

    “怎么了?”徐岩托着她的腰,见她停顿,纳闷。

    “没什么,夫君也上车吧。”云珂并没看到熟人,拽住徐岩的衣袖,两人一同进了马车。

    浩浩荡荡的徐家军,终于得以成行。

    马车驶离那一刻,陈冲方回头,对着小厮低声吩咐几句,小厮赶马车回府,他却朝着对街走去。

    一道颀长的月白身影,仍然伫立在街角,视线遥望徐府马车消失的方向。

    “人都走了,别再看了。”陈冲拍拍他肩膀,声音怅然。

    沈之安俊美的脸,忽然闪过一抹苦笑。如今,他只能远远送别。上次见面,还是在李瑾瑜成亲之时,不过那会子她和徐岩同进同出,中间吃饭也和女眷在一处,不过匆忙一瞥。

    其实,自从她成亲,哪次见面,不是如此。

    他凤眼微闪,眸中的黯然倏忽而过,看向陈冲时,已是清润之色。

    “走吧,我们去喝酒。”

    沈之安轻扯嘴角,清越开口:“喝醉了,回头伯父伯母又要禁你的足了。”

    陈冲却完全不在意:“我是看着母亲的份上,要不然,家里那几个护院的功夫,当真不看在眼中。”

    他的口气十分狂妄,沈之安无奈一笑,狭长的凤眼微弯,两人都会些武艺,但聊以自保而已。

    两人最后还是去了酒馆,小酌两杯,酒馆安静,两人默不作声。

    半晌,沈之安举起酒杯,慢慢凑到嘴边,辛辣的酒液入口,舌尖辣的发麻,呛人的酒味一过,口腔里便弥漫清香。

    酒有百味,亦如人生。

    “好酒!”陈冲豪饮一杯,拿起坛子又给两人斟满,见他低头沉思,定定神色,来酒馆之时已经想好说辞,边喝边不经意开口,“徐岩为人还不错,云珂和他,我看彼此有意,你的担忧,却是不必。倒是伯母,总遣人问我,可有合适的姑娘介绍,哈哈,要是有合适的,我自己就定下了,怎么能让你和我抢!”

    沈之安没有看他,低声慢慢说道:“看着她走远,我的心里,确实有些低落,可正如你所言,也许徐岩和她方是适合的,边城再苦寒,她也甘愿。”

    而徐岩和他的差别也显现出来,他或许不会让她跟着吃苦,三年前,他去外任,想的也是回来的时候,身居要位风光迎娶她,却没问过她作何想法。

    徐岩确实比他直接,不会犹豫不决,哪怕吃苦受累,也和她共同进退。

    说到底,他们才是合适的。

    沈之安缓缓举杯,和陈冲对饮,笑容温暖,心中却苍凉。

    斯人远去,从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