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夫人驯夫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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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人微言轻

    金黄的太阳高高挂着,阳光是正午最烈的时候,马棚里又有小兵开始用石灰消毒,很快就被烘烤干,马厩里都是奇怪的味道,酸臭中带着腐败,令人作呕。

    病马太多,这里的马儿是疫病最轻的,一切以能省则省的原则为准,何况现在关注的重点是保护好那些没染病的。

    云珂一席石榴红的裙衫在一众瘦马之间极为明显,她白嫩详细的手指正拽个两把甘草扒拉一堆连男人都恶心的排泄物,她应该也是强忍着,另外一只手托起裙子露出一对小脚,睫毛轻闪,眼眸一眨一眨的,似一朵莲花缓缓盛放在这里,突兀且诡异。

    “夫人,我们先出去吧。”翠喜最先发现徐岩,看到他眼神由冷清转到薄怒,更是胆战心惊。她不得不小声提醒。

    “马粪怎么能这么臭呢?”云珂反复研究半天,皱着挺俏的鼻头,就在她抬头的瞬间,猝不及防地看到一双熟悉的冷峻眸子,不由自主地走到他前面,手里甚至还拿着蘸着佐料的杂草。

    顺义黑黑的脸上都是不自在,不懂好好的弱不禁风般的优雅夫人怎么能干翠喜擅长的勾当。好像回应他的猜测,翠喜圆圆的大眼睛凶狠地瞪了他一眼,她可不做这么恶心自己还恶心别人的事。呃,她家姑娘那么做肯定有一定的道理,没道理也不容许谁质疑。

    听着云珂软声轻问的话,徐岩黑眸半垂,薄唇抿紧,已是不悦的征兆。

    顺义赶紧打圆场:“夫人,这里都是这么臭的,您还是去别处逛逛吧。”这里也不是女眷能来的地方,瞧夫人脸色煞白,再熏一会儿估计都会吐了,到时将军不罚他才怪。

    趁徐岩还没彻底爆发之前,军医兼军师徐怀恩也帮腔:“将军带夫人四处走走吧,顺义不是说飞雪早上还蔫蔫的,估计它们也想念将军和夫人了。”

    顺义讶然了一下,他上午也没去后院啊。可是被军师不着痕迹的一个眼风过来,忽然开窍了附和:“小白和小黑也很重要,夫人有空就去那看看,有助于它们成长。”

    徐岩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一时有些头大。语气森冷不耐:“走吧。”他刚刚被马场的事折磨的头痛欲裂,还要应对她,但是被一群大男人略带控诉的眼神关注,他要是再说什么斥责的话,也太不近人情了。可她出格的行为还是让他更加烦恼。

    云珂环顾一周,发现大家的目光好似带着怜悯之色,眼中疑惑加深,嗓音好听地道:“可是这马粪是真臭啊。”

    臭就臭吧,她手中的草不但没放下,还出其不意地放到他身前,这下不止徐岩,所有人都震惊的无以复加。

    “夫人,是不是也……”有人小心翼翼地开口,满是不确定。

    “症状不太像,可也难说万一传染给人会怎么样。”

    有两个兽医窃窃私语,云珂吃了一惊,徐岩这才正视她一眼,粗鲁地拽掉杂草,握住她手腕就走。

    “夫君,我没病。”

    这会叫他夫君?铁定被感染了,在这里不是一向叫他将军的吗,他竟然开始怀恋她那么叫人。若她真的不幸被传染,徐岩心底划过一丝异样,厉目一扫:“怀恩,把脉。”

    “将军心疼夫人是应该的,可是也要保持距离啊。”一个老大夫忧心忡忡,马都开始传人了,更遑论人和人过度接触了。

    徐岩不为所动,瞥了眼老大夫没说什么,继续拉扯云珂。

    接下来无论云珂怎么为自己开脱都没辙,连和她最为亲密的翠喜都眼眶红红地道:“都是奴婢不好,要是死活阻止姑娘,也不至于……”

    号脉的结果当然没异常,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云珂不免焦躁,一听要给她禁足,连连摆手:“不用了,我其实……”

    可是徐岩根本不给她反抗的机会,大手一挥准备和其他人继续视察下面马场的情况。她扫过徐岩刚毅的脸出声道:“夫君能听我一言么。”

    她心思一转,刚刚确实自己一味在自说自话,因为诧异难免语焉不详,算是失败的引导,但是……徐岩那个独断专行的性子,云珂便是想想都无奈,可是人家总归是为自己着想的。

    徐岩高大的身影一顿,黑沉的眼里闪过狐疑。她的声音确实不像身体有恙的人,是他太草木皆兵了?还是小看了她的女子体质?

    说实话,徐岩生活至今对女子这种娇弱的生物统统避而远之。他是武将,更是手染鲜血掌握生杀大权的铁腕男人,自打少年时一次上元节上吓哭了一个意欲搭讪的妙龄少女,便不再和陌生姑娘多说一句,他对云珂的耐心,连自己都惊诧。有时恨不得扔下她不管,但总在看到她或惨兮兮或深陷绝境时,别的人可能会嚎啕大哭可能会手足无措,她也会不适也会害怕,但更多的时候,都极力稳住心神,表现出超脱年纪的成熟和冷静。

    见他停下,她秀眉挑起抹好看的弧度,声音也淡然无波:“按理说,马儿吃草料,少以粗粮辅之。而军马,我打听过,草料是特制的,掺杂饵料也是有专人检查的,那么就可以排除是饲料的问题。但是马儿的排泄物的味道,没有人喜欢,我知道各位也都从中研究过,不要说马,任何生病的人或动物,排泄物都会有问题,那能不能是另外一种情况。”

    众人似有所悟,原来夫人没问题,可她说的大抵也是没用的,虽然女流之辈有这番见解已经实属不易。

    “夫人担忧是正事,将军能有这样的贤内助实乃福气。可是夫人说的这些我们也都一一查验过,草料没有问题,便是饲养马匹的士兵,也都分批隔离过,这些设想都不成立。”一位花白胡子的老者锐利的眼神一眯,语气却是不屑的。他们时间有限,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没空和一个弱质女子掰扯这些人所皆知的问题。

    可能老者资历高,在一众沉默的人群中格外显眼,一出口大家都似有若无地瞄了云珂一眼,有不屑的,有好奇的,唯独没有赞同的。

    徐岩看着她单薄的身影立在那,本该是孱弱的娇娇女,但她绝美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不卑不亢。被一两个老大夫看轻也不恼。

    “诸位肯定以为小女子妄加揣测了,可是我真的好奇,京中的马都是这般情况么?还是单单是这一处战马病了?”

    徐怀恩见状少不得应和一两句:“倒是不曾,但最主要的军马供应地便是这里。”言外之意,这里若是出了问题的话,整个天元都要跟着震一震。万一战事忽然起来,到时临时收购马匹也难以解决燃眉之急,这些战马还都是精心培育的,损失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云珂了然,问题看来真的非常之严重。她知道太子和晟王内斗不止,如果内忧不断,徐岩他们这些守外的兵将也跟着遭殃,如果真的如同上古史所说,为了王位起了纷争,敌国再趁机作乱,倒是内忧外患雪上加霜。是以这场马瘟,简直是吸引了天元所有人的视线,昨晚徐岩便没有回来,据顺义说是太子特派了位钦差视察情况。

    她的注意力从徐怀恩的身上移到徐岩那里,见他眉色沉重,便道:“水源肯定也没问题,因为马儿和我们一样喝山泉水。那能不能是草料的问题,我是指,草的问题。”

    “夫人是在说笑吗,草能有什么问题,整个草场的草都是人工种植的,如果是草场的问题,其他的马儿肯定也无一幸免。”

    “那便是没有细细检查了?”云珂追问。

    一个军医哼了声,颇有几分不以为然:“此处不是谈话之所,夫人若想问,不妨等到晚上和将军细聊。”他不是针对谁,可是这么刨根问底的,还是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便是将军再宠着,也不能耽误大家的功夫啊。

    有人哂笑,也有人漠然视之,徐岩显然是后者。

    这里的人大半分上过战场,没有官场士大夫的斯文酸腐,脾气却极为暴躁。对比之下,徐岩对她简直能说是不错了。云珂忽然有点理解,顺义说徐岩迁就她的含义了,他不是迁就她,他是在死死按住自己的怒火。

    眼下如是。

    云珂水漾的眸子望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的抿了抿唇瓣,神情矜贵地道:“小女子拙见,倒是让大家见笑了。但是我深知夫君和诸位夜以继日,都是为了找处症候所在,可是事无巨细方能将疑点一一排除,说起来,细心之下或许能抽丝剥茧找处源头呢。”

    她说完便略一福身冲徐岩道:“夫君现下还以为我有身体有问题么?”

    被她扰乱心神,徐岩脸色已是不耐,冷声道:“无事也没必要乱跑。”

    扔下她大步而去。

    还真是粗鲁性子啊。云珂轻叹,她人微言轻。不过不打紧,她又不是一次自力更生,这次就当帮他个忙,算是答谢他救命之恩了吧。

    翠喜忧心忡忡:“姑娘,还是别去了吧。”

    谁料云珂笑道:“你要是怕了,我就自己去。”

    “姑娘说笑吧,翠喜从来不是胆小鬼!”

    “你家姑娘也不见得是个怯懦的。”云珂一脸坚定之色,旁人越是看轻,她便越有韧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