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履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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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未随心意憾成语

    两人背着小包,出了夫子家,一路向南。

    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春光灿烂,格外宜人。一路走来,嗅着泥土的芬芳,伴着野花的清香,又偶尔听到各种鸟儿清脆的吟唱,张启和王晋感觉心情无比的舒朗,相互逗趣聊着对方过往的糗事,有时王晋还哼一段《尔雅》中的歌谣。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已然接近清田镇口。刚和一位在田间垦地的老伯热情地打过招呼,下一刻王晋带着张启站在三叉路口。望着镇子那边,他凝眉不语,立了一小会,说了声“走吧”,于是继续往南边走去。

    “少爷,不去看看那位碧姑娘?”张启在旁边问。

    “不去了,我们就要离开了,见了又如何。昨日言犹在耳,明朝天涯相隔!”王晋喟叹着说。然后他记起一事,很是严肃地对张启说:“文远,既然已经拜在师傅座下,你便不应再称呼我少爷了,应该叫我一声王——师——兄!”

    张启心道自己怎么就成师弟了,但没与王晋争。他也没有再提碧姑娘的事情,与王晋再次往小池镇这边走去,只是两人再也没有刚刚出来时那样的兴高采烈。

    两人翻过几座山岭,渐渐的家乡近了。若是在往日,两人只怕会飞一样的各自跑回家中。这次却有不同,站在这最后一道山顶上,眺望着远处的袅袅炊烟,两人迟迟不愿动身。最终,张启问身旁的王晋说:“少——师兄,你说我们这一去,何时才能回来?”

    “或许今年,或许明年,又或许不到两日我们就能回来了呢?”王晋犹豫着问他,也像是在问自己。

    “原来师兄也不知道……走吧!”这次却是张启首先唤了一声,反而走在前头。

    王晋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跟着一道往山下走去。

    两人来到小池镇口的时候已经约好了明天见面的时间,相互道别后便分开了。

    张启看着王晋消失在镇子中,转身往自家走去。他家不在镇上,而是镇子旁边的一家村户。张启一边走一边在想怎么跟家里说这个事,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有人在唤他:“嗨,那不是成哥儿家那孩子吗?”

    张启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邻居家的婶婶。这位婶婶此时正在不远处的一块地里,杵着锄头在那里歇息,远远地看到他就给他打招呼。还不待张启回应又兀自拍了下脑袋,对张启说:“你看我这脑子,娃儿你快回去,你父亲他出事啦!”

    张启原本还要给婶婶打招呼的,听到这话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又似乎被重锤敲了,再也没说话,疯了一般往家里跑去。到家的时候他发现门户被反锁着,怎么也打不开。一阵阵哭泣声从屋中传来,如箭穿心,让他很疼。张启使劲敲着门,大声对里面喊着:“娘,是我,快来开门啊。”

    这时里面的哭声突然止了,又过了一会,透过门缝,才见一位年轻的妇人出了屋子。她的脸上捎带着丝缕笑容,一边往院子走,一边说:“娃,是你吗?这才过去不久怎么又回来了,娘来给你开门。”她沙哑的声音宛如破锣,敲在张启心中。哭红的双眼有些发肿,让那憔悴的笑容越渐难看,让他更是心痛。

    等到母亲开了院子的门,张启原本想好的千言万语都已说不来。看着母亲这番伤神的面容却强装出一丝笑容,他轻轻说了句:“母亲,我回来了!”又想起父亲出了事情,于是急匆匆进了院子,往父母住的屋子走去。

    还没进屋,已经闻到一股浓郁的药臭,张启的心中也好似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进到屋中,只见父亲穿着一身干净的衣裳,闭着眼睛,平平地睡在窗前的木榻上,照着阳光,映出满脸蜡黄。他慢慢走过去,轻轻地抓住父亲的粗糙的右手,就这样静静的父亲的脸。这是他第一次父亲有如此柔弱的时候,也是他宁愿一生都看不到的一刻。

    这时母亲也进到屋里,看见他坐在榻侧,对他说:“娃儿,不打紧的。镇上的大夫看过了,开了几幅中药,说过几天就会好的。”

    张启有些失魂落魄,问母亲:“怎么不让父亲睡到床上?”

    “大夫说了,他这是内伤淤血,要多见见太阳,到了晚上我再把他搬回去。”

    张启回头看着有些瘦削的母亲,问道:“我才离开五日,怎么会这样?”

    这时他母亲再也忍不住,泪落下来,抽噎着说道:“你父亲他命苦,前日上午原本好好的……他突然说几日没沾荤腥了,要去山上打个獐子回来。这一去……一下午都没回来……等到傍晚的时候,我放心不下……请了大家上山去找,结果……。”说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结果看到他晕死在一个……一个水潭子不远处,地上……吐了好多血……好多血。要不是……小狐狸……带…带我们过去,说不定…说不定就去的晚了。”一想到这里,再次哭出声来。

    说到小狐狸,张启这才发现面前的窗台上有只粉红粉红的小狐狸。它蜷在那里,头正趴在爪子上假寐晒着太阳,两只玲珑的耳朵笔直的竖着,时不时翕动一下,看上去十分讨喜,让他心情稍稍好了一点。张启问母亲说:“就是这只小狐狸吗?”

    这时那只小狐狸感觉到有人在看它,抬起头来望向这边,才一眼就突然跳下窗子躲到他母亲身后去了,只探出半边小脑袋又看向他。

    张启母亲将眼中的泪强忍着,弯腰把小狐狸抱在怀中,爱怜地摸着它的头,痴痴念道:“那日它随着一起回来,在家中很是……很是乖巧。你父亲伤了的这两天里,就只有它……它陪着我说说话儿。”

    张启原本是准备回家告别的,此时听到这里更觉无法开口,低下头看着昏睡中的父亲问道:“母亲,父亲这到底是在怎么了?”

    “听村里人说,怕是遇上妖怪了”,他母亲又有些哽咽,“他……也是命苦”。说到这里,她似想起什么,用袖子擦干了眼角,放下小狐狸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看我这记性,娃儿你还没有吃饭吧,娘这就去给你做!”

    张启一个人留在屋里,他轻轻地将父亲的手放回去,恍惚着走到桌前,解下身后的包裹放下,自言自语道:“不去了!哪也不去了!”这时他看见那把被裹了一层又一层的长剑,想着母亲刚才说的话,心中起了别样的心思,拿起那把剑一圈一圈地解了开来。剑尚未露出,倒是把地上那只小狐狸吓得连声叫唤,然后一溜烟跑得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