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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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融雪(上)

    穿过云层的阳光,显的温暖而安逸。酒楼外的枯树上,渐融的雪清澈滴落。不少豪客已经背着包袱,牵着骏马,挥手告别。承钧站在楼梯口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晦暗的心情在阳光的曝晒下,明朗而欢愉。环顾着四周,看着从对面走来的一男一女,头皮瞬间发麻,老远就闪到了一边去了。

    倌灵道是没怎么在意,天曜在路过承钧时狠狠的睇了他一眼,承钧自是不甘,但天曜的功夫他是见识过了的,更是不敢招惹 。

    “师哥走啊!”左助看着承钧道,口里还塞着馒头说话含糊不清的。师傅早就催促他们起床了,硬是一直赖床到现在,要是还在山中估计非得拿长条儿来抽他不可,说着顺着楼梯的栏杆滑了下去,向承钧招手示意他快些过来。

    “师傅!”左助莽莽撞撞的跑出来,正撞到叶青整个人脸色霎的就变的迥然,像是从咽鼻中发出的声音,胆战惶恐。

    看到马厩正牵马的慎一,像是抓到救命草似的,赶忙就跑了过去。

    雄赳赳的黑马,本是温顺的任由慎一轻抚着它额前的马赟,看到左助鼻孔大出了口气,把头扭到了一边。

    “这家伙现在还生气呢?我就是拔了它几个马尾给丝雅做琴弦,都一个月了还没消呢!”左助一脸无辜,软声道,“炎霆,别闹脾气了,回去我给你找好的马草赔礼道歉还不是!”

    慎一哭笑不得的看着左助对着炎霆撒娇,轻抚着炎霆的马贇:“我家炎霆才没这么小气呢!”

    屋檐融化的雪顺着瓦砾的凹槽,一滴滴在阳光的折射下像珍珠似的。叶青双手负后,灰袍男子拿着算卦的旗子刚好走出来,迎着太阳大大伸了个懒腰。

    “既然都过去了,眼下的情况就不要再去闹的谁都不好受了。”叶青看着灰袍男子道。

    灰袍男子似是才注意到旁边有人,看着叶青眼睛也不眨一下,直看到他发麻:“我个算命的能做什么,况且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不过,叶青……他苏继明到底给你惯了多少迷糊药,这些年他是靠什么坐上现在的位置,他的品行,你都不知道?”

    灰袍男子的一串问话叶青不知该怎么回答,扪心自问认识苏继明少说也有十多年了,他的处事有些他确实看不惯。他甚至无法去想象以后发生的事。

    灰袍男子淡淡冷笑,往楼梯下面走。

    “我别无选择,就像你当时的不辞而别。”叶青缓缓道,说出这些年长埋心里的话,“你一封信,逃避了一切你不愿接受的事。可素心却整整在那等了你三年,郁郁寡衷。”那是他唯一的妹妹,死的时候还在喊着眼前这个人的名字。

    灰袍男子蠕动了嘴唇却没有开口,僵直的身子,全凭意识下楼梯,在最后一节阶梯时,险些滑倒。

    这些都是他不知道的,他一直逃避着,却未曾想过那些也曾牵挂他的人。他以为素心会放下对他的牵挂,找一个对他好的人。却还是辜负了她。

    风筝放下铲锹,将身边的两坛子酒放在挖好的坑里。起身看到身后的玉珂似乎也并不感到惊讶:“虽然有些话很残忍,但我想还是该跟你说。”那是他想了好久觉得自己一定要说的话。

    玉珂只是看着干枯的桃树下埋好的酒坛,这课树就是当时穆兮埋酒的地方。而让她更加惊讶的是眼前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这是她们的秘密,她从未告诉任何一个人。

    “穆兮等的人叫苏禾。”风筝不缓不慢道,像是在讲一个故事,就像他的人一样简单明了,“他们打小就认识,关系胜似亲兄弟,后来魔教大肆侵虐,抓了他们做奴。”那样掩埋的记忆铺天盖地的翻涌而来,他也只是淡淡讲述,与己无关,“他们无法忍受那样地狱的生活,天真的用他们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逃脱,可是苏禾没有逃出来,穆兮就在他们约定的地方一直等,等到的是苏禾的死讯。”

    玉珂想起慕兮的那番话,“他永远也不会来了,因为他死了。”她抬眸看着风筝,不可置信,“苏禾?”

    风筝并没有回答,而是按照原有的思路继续讲道:“其实苏禾并没死,只是被囚禁了,对于叛徒,魔教是从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找到慕兮后……我亲手杀了他。

    他忽张忽和的嘴,残忍而冷漠的开口:“所以你等不到他,因为他……”

    “你胡说……你胡说……”玉珂大声喝住风筝接下来的话,她全身都在发抖,眼角还有冰冷的泪水,却荡漾出一个绝城的笑,“他会回来的,他说了他会回来的。”喃喃的念叨着,重复着,好像说多了就会变成事实。

    风筝并没有说话,缓慢几步走到玉珂身边,伸手将她揽到自己怀里。她的身体很冰,单薄又脆弱。玉珂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依然失神的念叨。

    “如果我能够回来,我希望能和你一起将那埋下的酒挖出来。”

    玉珂并没有回答,直到风筝离开了好一会她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的跑到酒楼,只剩了几个零散的坐在桌旁饮酒。热闹的酒楼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小二懒洋洋的趴在柜台上磕瓜子,边与旁边戴草帽的壮汉闲扯:“这次靠谱吗?”

    “准靠谱。”壮汉摘掉帽子,凑近小二几分,“这西河的姑娘不仅贤惠,人还长的标志。说媒的可多了,可人家都看不上阿……你就不一样阿!”看着小二献媚的笑着,“光看长相就得排首榜。”

    “那是!”小二被夸的了呵呵的,从怀里掏出几个铜币来,“这你拿去吃酒,那姑娘你就帮我张罗点。”

    看到眼前的铜币壮汉眼睛都亮了,拿过来就马上塞进自己荷包:“一定,一定。”

    听到楼梯上的动静,小二顺势看过去,只见玉珂急匆匆的跑了下来,赶忙收拾着自己偷懒的证据,一边献媚遮掩的叫道:“老板娘!”

    玉珂并没有理会他,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往马厩的方向而去。

    要是以往耳朵还不非得被揪红不可,小二有些摸不着头脑:“莫不是撞邪了。”想着玉珂方才精神恍惚的样子,越来越肯定自己的想法,也跟着追了出去。

    玉珂牵着马出来,脚踩着马蹬又放了下来,她是怎么了,即使追去又能问什么。他只是一个神似穆兮的人,但他不是穆兮,也不可能是穆兮。

    “老板娘……”小二隔着些距离试探的喊道。

    “把这马牵回去。”玉珂并没有闲心去观察这么多,小二即使惶恐,依然赶忙的跑去接过马彊。

    看着玉珂离开的身影,握着马彊的手还汗黏黏的:“即使不是中邪,还是觉得奇怪。”

    玉珂从门边走过的时候,壮汉的眼睛就一直盯着她,直到走到楼梯处再也看不见:“你这老板娘长的倒是不错。”眉眼微微弯起一副色相。

    “出去!”小二最看不到他这张嘴脸,免不了怒声道。

    壮汉不甘的想要反驳,看着小二阴沉的脸色,蓦地不敢吱声,只是灰着脸出去了。

    小二无聊的拨弄着算盘,抬头看着楼梯口。这个岌岌可危的酒楼,一直都全凭玉珂一个人撑着,每年要不是有类似这样的天气才会涌来这么多的住客。资金基本上都是有出无收。

    他觉得玉珂就是这个酒楼的守护者,即使有一天所以的人都离开了,她也会一直留在这里。所以即便是这样一个看不到前朝,工资又不靠谱的地方,他依然愿意留在这里,因为玉珂身边的人实在不多了。

    融雪后的天显的格外明亮,雪松上的雪被鸟儿抖落了满身,灰袍男子拍着身上的雪,看着一路都默不作声的风筝,忍不住道:“为什么不留下来,我看那老板娘长的挺不错的。”

    风筝并没有作答,风筝一贯如此,他道也不意外。难得的是,风筝反而拿过了手中的酒壶大灌了一口。

    辛辣的味道沿着喉咙咳了半天,缓了半天好了又忍不住灌了口。

    他并没有对玉珂诉说所有的实情,为了苟活。在十年前,是他在穆兮生命垂危的时候,吸食了他的灵魂,霸占了他的躯体,也一并拥有了他的记忆,所以他才会来到横来客栈,才会知道她们当日买下酒壶的地方。他不是穆兮,但却拥有他的一切,同时也失去了自己。

    这是一个神秘而古远的秘术,也许很难想象一个身躯怎么驻扎两个灵魂。但他就是那个被唤醒后,像一个恶魔一样以强大的欲望,吸食了穆兮的灵魂。

    而魔君就是在把他变成傀儡后,吸出了他的灵魂并放进穆兮的身体,两个灵魂的残杀比抹下脖子的剑更让人可怕。而这只是对秘术的试炼,三十对被选中的人中,他是唯一幸活下来的。此后魔教再也没有用过这样的手段,他到处翻阅有关这个秘术的一切,像是消失又或者不曾存在般,一直无果,有时他自己都不禁怀疑他到底是谁。

    可在离开的一刻他开始肯定,他爱上玉珂了,不是以穆兮的身份,而是苏禾。这是这些年来他第一次如此清楚自己的身份。

    灰袍男子瞥了眼看似有些狼狈的风筝:“我们就到这分道扬镳吧!”其实他该是猜到风筝的身份,“我们不是一路人,不过也庆幸不是仇人。”语罢便寻着那一排雪松而去。

    风筝这才缓缓抬眸,远方满眼的雪,被阳光照射的极度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