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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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灼灼其华(上)

    天还灰蒙蒙的不大亮开,农夫早早就背起锄头下农田了。篱笆墙上的公鸡,顶着火红的花冠,雄赳赳的一声鸣叫。

    “去去去……”头缠花布的妇女拿着院中的大扫帚,赶的那公鸡到处飞窜,一溜烟的跑到窝里,不敢再出来了。

    妇女一手扶着即将分娩的大肚子,缓缓的走到桌旁,看着面前秀美的女子,出尘不染,俨然和这农田气息不容,羡慕之意丝毫不掩饰的流露脸上,“姑娘好福气阿!”

    紫衣拿着手里的窝窝头,粗茶淡饭反而让她有了对食物的渴望,这种曾让她厌恶和逃离的日子,现在让她万分渴求。她只是淡淡的微笑,并无二言。

    妇女道不介怀,她话语素来就少,大家闺秀的女子大抵都这样,“苏庄主是个好人,当年闹灾荒时,官府里的各各草菅人命,那管得了我们这些小老板姓的死活。要不是苏庄主开仓救济,我们怕是早就饿死了。”那仿佛对造世主般的崇拜敬仰,“姑娘可要好生珍惜阿!”

    “阿良也很好阿!又责任也有担当!”紫衣道。

    妇女豪爽的笑着,心里美美滋滋的,嘴里却谦虚极了,“他阿!就是憨厚老实。”双手轻抚着凸起的肚子,“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要男人对我好,娃子健健康康的,也就没别的希求。”不觉惊喜,“他在踢我,好用力!这小家伙调皮着呢!”看着旁边也露出新奇和欢喜之意的紫衣,“要不要也摸摸看。”

    紫衣有些别扭,妇女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有感觉吗?”

    感觉那一次又一此的震动,那个不久就会降临的生命,紫衣欢喜的点头。

    苏继明不知在篱笆墙外站了多久,直到紫衣蓦的看到他时,嘴角勾起微微的幅度。

    “苏庄主来就来,怎还带东西!”妇女看着紫衣望着一个地方出神,转身才发现了苏继明。

    苏继明将手里的东西微微提起,“这黄鱼刚从河里捞起的,新鲜的很。”

    “好,我先去清理一下。”妇女也不再客气,拿过苏继明手中的黄鱼,还不由回头张望的偷笑。

    “辛苦你了!”苏继明坐在椅上,轻缓道。

    “这里的生活我很喜欢。”这话是发自内心。

    “是啊!”苏继明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天空是蓝的,空气是新鲜的,没有鲜血也没有死亡。”不禁感慨,“所以我常来这里,也许就是为了寻求这样的一丝慰籍。”

    这样的苏继明让紫衣莫名的难受,拿过盆里的窝窝头递给他,“这个……挺好吃的。”说着,自己也咬了一口,许久不曾舒张的笑容,像一朵明艳的花儿般盛开在脸上。

    苏继明也被感染般,拿起窝窝头大大的咬了一口,

    “不用在意我,该忙的就去忙你的”紫衣缓缓道。

    “桃花红,朱颜巧,凤冠霞帔鸳鸯袄,我只等那一天。”

    明德山庄这几日都格外的热闹,里里外外挂满了红绸布,大灯笼一片喜气洋洋。

    “左左……对,再右边点。”苏茶一手插着腰,一手在那有模有样的指挥着,旁边的小厮拖着搁盘,上面放着点心茶水,自己却大汗如雨般,依然奉承的在旁边为苏茶挥着蒲扇。

    “沐公子这边请。”九曲的回廊,管家身后男子,一袭月白衣袍,面容俊秀,亲近而随和,模样就不是普通人。

    “庄子里现今可是热闹的很。”沐颖风瞅着四周,上次前来也是婚宴,一晃十多年。除了廊院下的花栽多了,些格局倒是一点变化也没有,四周添了红绸更显喜气。

    “庄主最近也是忙的慌,公子舟车劳顿就先到厢房去休息会,估约饷午庄主便回来了。”

    “也好。”沐颖风道,又不禁掩面咳嗽,云抹紧张的一步向前撑扶着他。

    “沐兄。”苏茶激动的唤道,沐颖风的卜卦之术远近闻名,只怪上次自己没那力气爬上去。现今难得一见的大佛就在眼前,可是不能白白浪费了机会,自也没注意到沐颖风煞白的面容。

    “……苏兄。”苏茶是苏继明拜把子的兄弟,曾也是枭楚一方的土匪头子,不长眼的绑了宰相的女儿李静柔。苏继明以一抵十杀进土匪窝,土匪寨被毁的不成样,苏茶的第一反应却是拉着苏继明拜把子。而也是这段英雄救美的故事,在李静柔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

    “沐兄记忆可真好。”苏茶嬉笑的先礼貌垫底话,才露出本性,“管家,我带沐兄去休息便是了。”话罢靠近了沐颖风几分,“有件事想麻烦沐兄。”

    沐颖风是个明白人,自也懂得苏茶的意思,温雅谦卑道,“苏兄请讲,能帮之事颖风必将尽力。”

    “其实吧!”如此直白了,苏茶难得的红了脸,不好意思的搓手,“就是想让沐兄帮我算算姻缘。”

    云抹在身后听的清楚,不禁憋笑着还是不免的发出声音。苏茶脸更红了,像个硕大的苹果。

    “九歌,你看纸鸢飞起来了。”女童轻铃般的声响,引起了沐颖风的注意,一袭黄衣在青嫩的草地上奔跑,纸鸢随着丝线的松开,越飞越远。

    “这就是静柔的女儿……绯一。”苏茶在旁边道。

    ‘颖风好好活着,为了你自己,也为了爱你的人。还有我的涟儿,一定要帮我找到她。’

    善儿的女儿大概也有这般大吧!只是现在会在何处?是否也想这般欢乐无忧?幕府早以被烧成一片残骸,所有的踪迹都无从下手,现在唯一的办法也只能靠苏继明来获取消息了。

    “这丫头玩的欢,可是不许任何人打扰的。”苏茶看着绯一眼中就是满满的溺爱,心里还美滋滋的赞叹自己的机智。要不是找了这些东西来平复绯一,还不知道又要闹出个什么场面,“沐兄先到厢房休息吧!”

    沐颖风微笑点头,身体常时间的奔波,确实是累了。

    隔着紫纱帐看着长廊走远的一行人,九歌微微有些发愣,这段时间庄子里太杂乱,萤也不知被带哪去了!

    炉上的茶水被煮的沸腾,九歌一惊,伸手将那紫玉壶提起。清淡的茶香弥漫开来,依次将紫玉杯酌满。

    “九歌,你也出来吧!这个挺好玩的!”绯一一边扯着丝线,“看……就这样。”在旁边教导着,将纸鸢递给九歌,“你也试试。”

    “如果能逃出去,我们一定要一起离开这里。”那天萤看着她,眼神中闪过坚定的光芒。

    逃出去!她,可以吗?

    飞再远,那根被拉扯的线也终究不是自由。

    除非……

    看着天空的纸鸢,用力拉扯线就就挣开了。纸鸢在飞中打着转,慢慢的落了下来,挂在了大树枝上,长长的鸢带还在迎风飞舞。

    “呀!断了!”绯一的惊呼,打断了九歌的发愣。

    一个蓝影掠过树枝上,一把将纸鸢取可一下。

    “苏弥……”许久不见的人,令绯一大为欢喜。

    “看见我这么高兴阿!”脸上一副痞子气,“怪不得最近经常打喷嚏。”

    “美了你了。”绯一心里确实开心,但嘴上是吃不得亏的,一把夺过纸鸢,“你这家伙不在的这几天,本小姐开心着呢!”

    “不是见了我才这般开心的吗?”苏弥死皮赖脸的湊近了些。

    “你这家伙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这样近的距离让绯一不禁有些慌张,一把推开苏弥。

    苏弥捂着胸口有些吃痛的样子,一阵阵的咳嗽停不下来。

    “你受伤了?”九歌察觉到异常问道。

    听到‘受伤’绯一一阵惊慌,搀扶着苏弥,“你怎么了,受伤也不告诉我,走……我带你去看莫大夫。”

    “没什么!”苏弥勉强的撑起身子,面容依然煞白,“过两天就好了,现在庄子里也够忙的,就别再惊扰其他人了,你知道的我最不喜欢麻烦了。”看着绯一,一改往日的痞子气,一本正经道,“绯一,就当帮我保密吧!”

    “好,那我先带你回去休息。”绯一点头不再勉强,苏弥其实是个性子很倔的,他不喜欢的事觉容不得强求。

    苏弥走了两步回头匆匆望了眼九歌,那一眼的用意九歌自是明白,而这些事她也并无暇关心。

    捡起地上的纸鸢,猛的一蹲身,头脑一阵发晕,心口窒息的难受,一个月过的这般快,看着手腕上的脉搏,青筋中黑色的蛊虫似在一步步的移动般。手也忽然麻木的动弹不得。

    “莫老头,莫老头。”那鹦鹉见来人又叫了起来。

    百里看着鸟架上的鹦鹉,“有你这小东西陪着那老家伙,他是不会再孤单了。”

    “坏东西,坏东西……”鹦鹉又换了个新词,大叫起来。

    百里被逗欢,看着桌上的瓶瓶罐罐,忍不住的捣鼓琢磨起来。

    “嗯哼……”大概是刚采药回来,背上的竹篮还没卸下来,一手还拿着药锄,在门口站着冷哼了声,“你这随意拿取别人东西的习惯可是一点也没变。”

    想起以前偷懒没找到师傅吩咐的药材,悄悄的拿了他的药材,害的他大夜晚的晚饭都没吃,在大院的扎马蹲。

    “你这记仇的性子也是没变阿!”百里一副彼此彼此的样子,像个孩童。

    莫大夫不再与其争辩,走到桌前卸下自己的背篓,将里面的药草一件一件的取出。

    “你这小日子过的还挺不错的。”百里打探着四周,虽然也有这么个药庐,但总是乱七八糟的,没人收拾时,他自己都不想进去。

    走到盆前,洗尽了手,道了两杯清茶放百里旁边的桌上,“我这只有这个。”

    百里轻珉了口,“味道还不错。”

    “沐公子也来了?”莫大夫问道。

    “恩……”百里缓缓回了句,略有些迟疑。

    “沐公子的病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这些年也不见有什么好转,我也是想找你看看,是不是我这药配的缺了点什么。”说着掏出一张药单搁在桌上。

    莫大夫并没有看,其实沐颖风的病情他早就清楚,以前也和百里一起探讨过方子,但并没有起丝毫的作用,“生死由命,这是我们医者掌握不了的。”

    窗外的花朵落着的几片,跟着风落在了那白字黑墨的药单上,百里不做声只是缓缓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