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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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上官善儿

    安容忧虑了片刻才推门而入,看到上面供奉的墓碑,心却不由的慌张起来。却也不显露于面色,将香插在焚炉中。

    “娘说她想见你,你去见见她吧!”

    慕清河道不惊讶,只是缓缓道:“你忘记我上次见她发生了什么吗?”

    她当然记得,当时她就在旁边。慕清河刚到门口,杨素婉把屋里的东西都往外面扔,疯病也更加重了。

    “我听说李师傅又被你气走了。”在一阵沉默后,慕清河恍如聊家常般的提起。

    “每天就知道偷懒,就个三脚猫的功夫。还真以为自己武艺高强呢!”安容撇嘴抱怨着,道甚有个十岁女童在父亲面前撒娇的模样。

    慕清河不禁笑了。本是惯性的伸手去摸安容的头,提了半空又放下了:“这可真是个头疼的事。”

    安容没有接话,这样看似和谐的氛围,对她而言古怪的很。两人又陷入尴尬。

    “我要出去一段时间。你照顾好你娘。”

    相比慕清河的缓缓道出,安容的反应却极为强烈。精致小巧的脸庞,竟露出狰狞和怨恨来:“你又要出找那个女人,她掉下峡谷,都四年了。即使找到也只是一堆残骨,有什么用?”

    “有用的!”即使只是一堆残骨。慕清河低声道,却有让人无法否认的坚定。没有再看安容,迈步向外走去。

    “那慕家呢,我呢,娘呢?你都不管了。”安容忍不住的追上两步,手扶着门框。硬生生的用指甲把红漆的门框边,嵌出了几条淡淡的裂缝。

    “你们都会好好的,不会有事的。”这句话像是从遥远的空中悠然飘来般。没有半豪的真实感。

    安容只觉的身体软绵绵的像一块丝绸布一样。可意志告诉她觉不可以倒下。

    “老爷!”慕清河是张管家襁褓中看着长大的。他自幼聪慧,禀赋异人,在武学方面更是奇才。颇有当年慕远风的风范。人人都夸赞着,慕家将在他的手上更加兴荣。

    他却在他的怀里恐惧而害怕的抽噎着:“他们说做什么令人敬仰的大英雄,都是骗人的。他们只叫我去杀人,那些人我都不认识,却在我面前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这样杀人如麻的大魔鬼,为什么就成了她们口中的大英雄。张叔,我害怕。”

    也许这就是命运从不许逆转,这些年看着他走过的路,也许也只有张管家最懂他心中的苦。江湖武林从不是个善地。

    “容儿还烦请您好好照顾。”慕清河临上马车,不忘叮嘱。

    “老爷放心,老奴一定会照顾好小姐和夫人的。”

    在慕清河的心里善儿是一直活着的,尽管他亲眼看着她跳下峡谷,尽管她看她的眼神是那般怨恨。可她却是那么真实的活在他的心里,他寻遍千山万水,尽管一切只是他心里的梦。

    马车踏着朦胧的夜色,只听耳边远远传来打更人的声音,“天干勿躁,小心火烛。”

    杨素婉静静的站在窗边,看着园中一片清冷的月光。眼中竟那般清醒的泛着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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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辉下的竹林清冷瘆人。马车使过,惊起竹枝上的鸟,飞腾空中 叫声惨绝。在马车的前帘挂着一串铃铛,就像普通小贩摊位上的一样。只是它的内芯并没有任何东西,却能在风声中清脆作响甚是鬼魅。江湖流传‘魅铃’有驱邪佑安的作用。慕清河自是不信这些东西,不过江湖上的那些邪门异术不容小觑。

    崔四也是老江湖上打过转的人,见过的东西自是不比他慕清河少。尤其是在邪门歪道上打的交道甚多 ,在这个方面慕清河反倒是个外行。

    崔四困的慌,靠在车壁上就打起盹了。也亏了这马儿知路,才避了个人仰马翻。

    慕清河走的急,一连赶着夜路,也不停歇。是听说有人看到了-虚徒道长,说是能知活人踪处,能与死人通音,流传的极于神乎。

    马儿突兀的叫了两声,掀开车帘,腾腾冒起的烟雾。就连近在咫尺的景观也只是一片乳白色,帘上的铃铛摇的极其厉害。马儿不知受了什么惊吓,不停的嘶叫,崔四差点从车猿上掉下来。后脑勺重重的撞在车壁上,算是彻底醒了。扯着缰绳勒马,那马儿一路的横冲直撞。怎么也停不下来,险些翻车。

    “下马。”慕清河道,两人稳稳的下马。马儿没跑几步就倒在地上,身旁一摊子的血,削减的竹片从马背贯穿腹部。这么残忍的手法两人却一点动静都未听到,全身的细胞都不由的警惕起来。

    “呵呵呵……”像是空谷悠传的声音,清脆而干净。

    “小心!”慕清河一把推开崔四,同时迅速跳开。方才站立的地方扎满竹片,若不是反应的快,怕是早就成了刺猬了。

    “你是什么人?少在那装神弄鬼,有种就出来较量!”崔四说白了就是个大老粗,说话那管什么儒雅客气,只要他自己爽快就行。

    慕清河的面色却显复杂,关敌暗我明不说。此人竟内力深厚的让他辩不出声源所在。

    不消会云雾散开了些,纤纤玉足轻点竹枝,一身紫衣柔若无骨。面容脱俗,不显烟尘:“我奉劝你还是少说些话,这烟雾虽无毒,但却能一点点消耗掉你周围的空气。后果可想而知。”语调清清冷冷,就像溶洞中低落的水一样,让人寒碜。

    “你……”崔四看是自己被一女子搞鬼,心中鼓起了满腔的气愤。自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只恨不得一脚将她从竹枝上给踹下来。忽又惊慌的捂住了嘴。

    “晚生是来拜见虚徒前辈,并无其他恶意。姑娘想必是误会了。”慕清河缓缓道,礼貌中又不失威势。

    紫衣姑娘有些发怔,故而笑道:“我就是虚徒,你有何时。”

    崔四捂着嘴,笑声闷闷的听着不甚舒服。

    “你笑什么?”紫衣蹙眉。

    “你,虚徒道长?”说着又笑了起来,“少唬人了,就个会放烟的小屁孩。”

    “你……”紫衣气的语结,平生还没被人这样羞辱过。手一挥,身后的竹枝跟着颤动,被削尖的竹片迎面而来。

    崔四见势不秒,后退了几步。许是太急,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在地。额前的头发被飞来的竹叶掠走了几根,面色苍白的甚是狼狈。

    紫衣称快的咯咯笑着。起的崔四额头的青筋都暴起,想要发作,被慕清河拉到了身后。

    “姑娘的年龄约莫不过二十,何言有虚徒道长这二十多年的声望。”慕清河道。

    “年龄不是从皮囊中就能看出的,而阅历却能轻易洞穿一个人的心。”紫衣从竹枝上落了下来,向慕清河走近了两步,“江湖上声誉显赫的慕清河,能困扰你的事。怕也只有上官善儿了。”

    四年来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完整的提起这个名字,听着是这样的熟悉,熟悉中又透着陌生。

    “善儿,现在在哪里?”慕清河语调不由的打颤。

    对她此时的表情,紫衣反而很受用:“她死了,你不是亲眼看见的吗?”忽张忽合的双唇,比刺进心膛的匕首更加鲜血淋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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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呀!来了,来了。”苍老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披了件外衣,点了桌上了的油灯,步伐漂浮的开门,“这深更半夜的,也不知是闹腾的什么事。”嘴里还嘟囔着。

    木门像个垂朽的老者‘吱呀’叹息。迎面的雨水点点飘来,打着烛光忽闪忽灭。

    “容儿!”

    屋檐瓦块积累的雨水,顺着瓦凹大股大股的砸落下来,溅起一大片的水花。还有不负重荷的瓦砾顺着滚了下来,噼啪作响。

    安容全身都湿透了,雨水顺着苍白的脸颊一滴一滴的滑落。

    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奶娘煮姜汤去了。安容上床就钻进了被子,硬梆梆的床也觉得舒服。外面的风,顺着窗户边延的破洞,一丝一丝的溜进这个狭小的空间。

    奶娘端着热腾腾的姜汤来:“先起来把姜汤喝了再睡,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辣!”安容皱眉,撒起娇来,可怜巴巴的看着奶娘。

    “辣才好,辣才驱寒。”奶娘才不吃她这一套。

    安容不情愿的做起身子,端来喝。几下皱眉,表情异常痛苦。

    “要喝干净阿!”奶娘将汤婆子放在被窝的给安容捂脚。看阿容停顿了下来,还不忘叮嘱道。

    安容苦着脸,将最后的一点喝完。还不忘将婉反过来给奶娘看,自己是喝完了。

    奶娘满意的笑着接过碗:“快到被窝里躺着去。”

    灭了烛火奶娘轻手轻脚的上床。手臂便被人紧紧的抱住。

    “我睡不着,奶娘你唱歌吧!唱歌就睡的着。”安容依偎在奶娘的身旁,像个小猫般。

    “唱什么歌呢!”闪电一下一下的,从窗外照进来。

    “画扇面吧……不不不还是灵山卫。”

    “好,好。灵山卫,灵山卫。”言语中藏不住的溺爱。

    安容闭上眼,深深的睡意袭来。这是许久都不曾有的感觉。尽管是在这样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

    灵山卫,灵山卫,

    一年一度寒星坠。

    遥望去年星在北,

    今年寒星又是谁?

    竹屋四面高高挂起的紫纱幔帐,在风中忽撩忽落。屋内廓影模糊,正中水池散着腾腾烟雾,水却是极度温和的在身边流淌。

    “要开始了。”紫衣走至池边,藕白的脚踝挂着个小小的铃铛。清清脆脆的,声音更像是梦幻中传来。

    “开始吧!”慕清河紧逼双眼。身体在入池的一刻,多年的奔波劳累一扫而空。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可以这样,一直一直的沉睡下去。

    紫衣拿着碧透的瓷瓶,一点点的将不知名的粉末倒入池中。池水瞬间沸腾的更加厉害。

    委地托琴,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跳动。随着琴音的拔高,池边的莲花灯忽闪忽灭。

    记忆的齿轮好像流淌过无数的光阴荏苒,默默无声中。那天空中灿烂绽开的,是上元节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