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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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旅行袋

    我所有的行装就只有旧旅行袋里那两件衬衣。离开曼妙的古城曼哈顿,我如期来到新贝德弗。那是十二月一个星期六的晚上,那艘开往南塔基的邮船已经出港,失望之余,我只好等到下星期一。

    许多去干捕鲸这种苦差事的人都要在新贝德弗停靠,再从这里出海,可是我却不以为意,我决定只坐开往南塔基的船,那是个有名的古岛,风景迷人又热闹。虽说新贝德弗已逐渐垄断了捕鲸业,可南塔基毕竟是捕鲸业的发源地——人们第一次拖上一条美洲死鲸的地方。那些红颜色土著捕鲸人,不也乘着独木舟是从南塔基出发的吗?

    我得在新贝德弗住上一天两晚,才能坐船到我要去的港口,而吃住成了我的当务之急。这里的夜晚是漆黑而又阴冷,寒风刺骨、无依无靠的!我叮当作响的口袋里只有几块银币。站在阴冷的街心,我又提醒自己:伊希米尔啊!不管你去哪里,投宿客栈别忘了先问清价钱,也别太挑剔啊!

    我到的第一家挂着“十字鱼叉”的客栈看上去太豪华脚板生疼,鞋底磨穿,困极、饿极的我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离开这喧闹,循着街道走向海边,那里的客店最便宜。

    街道两边偶尔烛光就像在坟地里晃荡。但是,没一会儿,我看到一束朦胧的亮光从一栋低矮但宽阔的房子里射出,房门开着。我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这房子像是接待顾客的。我一进门就被门廊里的垃圾箱给绊了一跤。灰尘几乎使我窒息,难道这里是“陷阱客店”吗?我爬了起来,听到屋里传来粗哑低沉的声音,我径直往里走,推开了第二道内门。

    这里像是在陀菲召开伟大的“黑人议会”一般。上百张黑色的脸膛转过来盯着我,一位执掌命运的黑色天使正在讲坛上敲打着一本书。这里是黑人教堂,布道者讲的是地狱里的恐怖森冷,以及那边的悲哭、哀恸和咬牙切齿的情景。我退了出来,口里喃喃地说着,“陷阱客店”的招牌上还得注明是“恶劣服务”。

    我继续朝前走,终于看见离码头不远处有隐隐约约的灯光,空中传来凄惨的吱吱嘎嘎的叫声;抬头一看,只见店门上方摇摆欲坠地挂着一块涂白漆的招牌,在一道迷雾般的竖直光线的照射下印着几个字:“大鲸客店:彼得·科芬”。

    科芬?——捕鲸?这个特别的招牌可真不吉利,我心里想着。然而,科芬在南塔基可是个大家族,这个开店的彼得就是从南塔基迁来的吧。在深夜里浑浊灯光下,客店看上去够沉寂的,这小木屋好像是从哪个火灾现场拖来的,我由此肯定,这里准是便宜的客栈,并且能喝到上好的土咖啡。

    这地方可也真怪——一栋人字形屋顶的老房子,一边像是半身不遂,要死不活地斜靠着。房子坐落在一处地势险峻而且毫无遮蔽的角落边上,狂暴的风咆哮着,比掀翻保罗所乘船只的友拉革逻风还要猛烈,然而对于安居室内、双脚悠闲地搁在炉架上,烤着火准备进入梦乡的人来说,友拉革逻风是极可爱的和风。“判断友拉革逻风的好坏,”记得有一位古代作家说过,“就看你是从装着玻璃的房子里头看外面的霜雪,还是从积满雪,一无遮拦的窗户去看它。那感觉绝对的迴然不同。”现在我知道这句话有多精辟了。不错,我的双眼就是两扇窗户,我的躯壳就是房子。而现在这房子布满了裂口和缝隙,唯一的只是装满一点棉花。眼前修补房子显然来不及了。

    但是,现在可不必再又哭又闹啦,我们要捕鲸去咧。而且这样的事情将来还常能遇到呢。我们还是先刷干净鞋上的冰碴,去看看大鲸客店是怎样一个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