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里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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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落鸟承林——榛树

    鳲鸠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仪一兮。其仪一兮,心如结兮。

    鳲鸠在桑,其子在梅。淑人君子,其带伊丝。其带伊丝,其弁伊骐。

    鳲鸠在桑,其子在棘。淑人君子,其仪不忒。其仪不忒,正是四国。

    鳲鸠在桑,其子在榛。淑人君子,正是国人,正是国人。胡不万年?

    ——《国风·曹风·鳲鸠》

    称颂君子的仪表风度好,意在陈古讽今。

    

    1 鳲鸠:(shī jiū)布谷鸟,又名杜鹃。古代传说布谷鸟饲养小鸟,朝从上而下,暮从下而上,平均如一,因而用以命官名。古代管理水土的官司空,曾称鸤鸠氏。

    2 淑人:善人。

    3 君子:尊称,代指有才有德的人,也用指在位的人。

    4 仪:容颜仪态。

    5 心如结:比喻用心专一。朱熹《诗集传》:“如物之固结而不散也。“

    6 伊:是。

    7 弁(biàn):皮帽。骐(qí):青黑色的马。一说古代皮帽上的玉制饰品。

    8 棘:酸枣树。

    9 忒(tè):差错。

    10 正:闻一多《风诗类钞》:“正,法也,则也。正是四国,为此四国之法则。“

    11 榛(zhēn):榛树,桦木科榛属,多为丛生树。

    12 胡:何。朱熹《诗集传》:“胡不万年,愿其寿考之辞也。

    

    榛树,桦木科,落叶乔木。叶卵形至倒卵形。果为坚果,1-6个簇生,坚果近球形,直径0.8-1.2厘米,基部包以叶状苞。

    榛子在周朝已经是重要的献祭食品了。我吃过榛子,却认不出立在眼前的榛树。人面对自然的愉悦中的陌生感,这是一种普遍的状态吧。城市里的人一站到乡下苗新花绽的大田边上,依依呀呀感叹半天,大概楼宇格子里窘迫的心被自然的熨斗突然一熨,心坎上生出旷远的舒坦劲来了。钻野林子,被落叶、山花、清溪和野山果罩着的凉气一洗,在林子里钻的更欢,是心里喜欢的劲儿跑到四肢上了吧。但,和眼前自然,总还是有点说不出来的隔,这隔是心里的,一路上盯个菌子,弯身泼几下清水,是一点好奇心,但也只是好奇而已,和这样纯粹的美无法对话,拉不起手来。这是我站的山野上,时常心里欢喜,却又觉得不尽兴的地方。记得写了《瓦尔登湖》的梭罗,他在瓦尔登湖边生活,除了追求生命内在的自由外,那些漂浮在文字中间动植物的名字,它们在四季里的变化,让这些文字浸透到自然的大水缸里,有种能够被唤醒的活生生的感觉。细细去听,人和自然似乎在称兄道弟。日常生活里,如果你不仅知道一个人的大号,还知道他的小名,知道他人生的痕迹,也了解他处世的性情。你就可以和他严肃的谈话,也可以自由的调侃。从某种意义上,这种亲切感里,滋生着生命伸展着世界的视角,也有潜藏起来的创造力初生的方向,生活隐含不见又时刻起着作用的平衡点也包藏其间。这种和自然看不见的亲切接触也把我们每个人内心里孤独寂寞的顽石敲碎了。这是万卷诗书的敏悟、多情女子的守护和物质世界的积累之外,能够让人寻到让自己满足和从容的另一块地方。

    我只是普通的自然爱好者,写这些诗经里植物的文字,除了古文明一脉的搏动冲击我的感受,一个很重要的部分,也是一点好奇被唤醒,看看在人心和自然之间是否存在着一个神秘的乐器,使得自然和诗组成了如此美妙动人的乐章?在现代社会,人和自然之间的关系不仅越来越疏离,当改变世界的频率越来越快,这种快节奏迷失了人和自然之间所应该保有的和谐频率。懂得自然,从某种意义上会部分的抑制这种失衡,会激发人重新来思考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真实的榛树,给人一种错觉,总觉得它是一种乔木,长在向阳的山坡,鹅毛飘雪的冬天,一堆堆的坚果,储藏在松鼠的地洞里,春天暖流浮动,可以看到一些棕色的硬壳散落在枯叶中间。榛子和榛树就是这样留存在我的记忆里的。桦木科的榛属,可以看成乔木的榛树,是华榛。这样的榛树快要被人类砍的灭绝了。华榛有端庄威严的身躯,可以毫不废力的长到二三十米的高空,去逗弄云雀和雨燕,在阳光照得满足的地方,它原本可以长的遍地都是。现在我们只能在极少的地方,见到这种榛树里的贵族。如果把榛树看成灌木,它的名字该是叫平榛、毛榛。我们平常见得最多的就是这种丛生的榛树,公园、路边、林地,随处可以看到。

    《诗经》里的“榛”树上,映现着君子的身影,从这种影子里,我们无法判断这榛树究竟是乔木还是灌木,按照出窝不久的布谷鸟的飞行能力,这榛树应该是灌木,而从君子的意象,这榛树应该是乔木更合乎性情。这种猜测,在生态上有其一点意义,因为,高大俊朗的华榛在春秋时期可能是繁盛的。就诗本身,这样的猜测就显得无关紧要,榛树在这里只是标签,它只是向我们展现历史的一个分隔符。从榛树联想到君子,没有《鳲鸠》的演绎,我们几乎无从想象,在一个落鸟承林的地方,其繁盛,应该是君子引导辖治的结果。如果当时做诗的情境是国泰民安,那《鳲鸠》可以理解为一首对君子的颂词,如果当时的环境是暗无天日的困境,那这首诗就是埋在讽刺的曲笔里对美好生活的呼唤。我到希望布谷催春,桑榛繁林的景象,不是安逸的赞歌(赞歌,不管在什么时候,除了催生更多虚荣和掩蔽更多罪恶之外,还会有什么结果),而是象风吹榛林那样,是沙沙做响不绝于耳的呼唤美好世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