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里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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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莲子心,芙蓉色,水芸香里的——荷花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国风·郑风·山有扶苏》

    女子俏骂情人。一说刺时人美恶不辨。

    

    1 扶苏:树木名。一说桑树。

    2 隰(xí席):洼地。华:同"花"。

    3 子都:古代美男子。

    4 狂:狂妄的人。且(jū居):助词。一说拙、钝也。

    5 桥:通"乔",高大。

    6 游龙:水草名。即荭草、水荭、红蓼。

    7 子充:古代良人名。

    8 狡童:狡狯的少年。

    

    荷花,莲科,多年生宿根水生草本,花叶由地下茎节部生出。古名又将花已经开的称作“芙蕖”,花未开的称作“菡萏”。

    《国风·郑风·山有扶苏》里藏着这样一幅朦胧图画:一个内心矛盾的女子,想着失去的有点遗憾,想到眼前的心满意足。对着荷花盛开的池塘,幽幽想:念想,是一种无用之物吧。在灌木丛边走过,在松林间穿过,梦里遇到的那个人物始终没有在生活里碰到。无意间,却遇到现在这个狂且狡谐的爱人,风摇荷花水摆游龙一般陪伴在自己身旁。既然遇到了这样的人,且来在花香碎草间,调笑刺激一下这个约会总是迟到的人吧!

    道德家在《山有扶苏》里看到的是对人心上善恶不辨的讽喻,性学研究者则说这首诗是古代同性之间的戏词,但更多走在历史台阶上的人,则在《山有扶苏》里看到的是一个情窦已开的浓情女子戏谑情人时欣悦欢喜的情态。也正是在这份欢喜里,才让人更多注意到,长在两千多年前洼地池沼里的荷花,是如何通过时间的波动纹理,把说不尽的美,道不透的智慧,在芙蓉色和莲子心里让读者感觉到。

    作为荷花故乡的中国,有着让中国人感到骄傲的独特的荷文化。荷花的身份,在自然、社会、艺术各个领域里,都有它独特的标识含义。

    对入世的君子,长于污淖而独清于天时的荷花,可以映照一颗清虚正直、光明磊落、萧雅高洁的心。儒家那些治世的贤者,无不在思虑天下人心利益交变时,要求自身保持一颗淡泊宁静出于世外的莲子之心。

    至于说到女子,让我们先来混淆荷花和莲花的说辞,其实,荷花和莲花指的都是一种植物,只有叶贴水面而生的睡莲和叶出水面而生的荷花之间,才有科属上的区别。古时用芙蓉貌、金莲足、水莲步来形容食之可化,手握成水的女子,和我们今天意义上标识了更多性符号的时尚美女的概念,有着不同时代里相似的时代意义。但在质上,“莲妹”和“美女”各有所指,前者是一个人仪容和心性的融合,而“美女”概念里浓厚的物质背景,则少了怜惜,缺了懂得自性的端庄。说一个女子有芙蓉貌,另外的一层意思,则是说她身具中国女性的传统之美——幽香、解语、内敛、挚情、冰清玉洁。烂俗娱乐世纪里的芙蓉女,仅仅只是名利之下的畸变产物。

    丹青大师们笔下的荷花,多泼墨朦胧。独枝俏立,如青春少女,斜枝承物,在静景中,让动态感觉自然入画,形成情景交融的内心共鸣的画面。某种意义上,那些历史上流传至今的水墨荷花图里,藏的不单纯是自然一物,也是做画者为画为人的一颗执着不休探幽入微的心。

    食文化里,我在深圳吃过旧不能忘的荷包饭,用筷子拨开荷叶,酥软米粒的清香就会在眼前飘渺升起,雅趣和胃口能够在这股香气里一起洞开。藕片,酸甜苦辣的吃过多种,基本上是北方南方的家常菜。听朋友提起过莲花羹,我没有吃过,想象里,莲花在这样的菜式里,应该只是一个连接美和清雅的配饰吧。

    在公园里看风摇荷花,如果不做任何联想,很自然的觉得,它的美是那么普通自然,给每一个在风雨的伞下,暖阳的光里隔拦相忘怀的人,欢欢喜喜地送来一瞥的清澈和一望的欢喜,这份清澈和这份欢喜,就在这么不着痕迹的相遇里,从我们心里被带到无数和我们生命相连的事物中去。

    “莲花生”,说的是佛祖的降世。佛的一字净,也就是“空”,正是莲花所含的清净无尘中“无”的意思。佛教高僧的心在佛教典籍里被说成是莲花心,修行越高,则莲花覆盖的空的世界越广阔,莲花心一失,所谓的高僧也就和六根不净的常人没有多少区别。佛祖、菩萨脚下祥瑞之气缭绕的莲台,对一个宗教教义的宣传来说,只是一个浮在外表的象征性的道具。如果能够从莲台的空无里看到穿透事物本象,来去无碍的那只断执破惑的手,《金刚经》里“金刚”二字的含义,也就能够理解一部分了吧。

    认识的女孩子里,只有一个进入过记忆里的“莲”字。这个“莲”字,在水波浮荡的生活里,水打浪打,写这些文字的时候,剩下的,只是一个连回忆都变得模糊的影子。《诗经·郑风·山有扶苏》里欢喜爱恋的影子,和自己记忆里模糊不清的影子,连成生活浮波上两片荷花的水瓣,文章写完的时候,它们也该随波潜入夜,相见了无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