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树好大，风有时，人无涯——柏树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国风·邶风·柏舟》
妇人遭受遗弃，又为群小所欺，坚持真理，不甘屈服的抒愤诗。
1 泛：浮行，漂流，随水冲走。
2 流：中流，水中间。
3 耿耿：鲁诗作"炯炯"，指眼睛明亮；一说形容心中不安。
4 隐忧：深忧。隐：痛
5 微：非，不是。
6 鉴：铜镜。
7 茹（rú如）：度，或容纳。
8 据：依靠。
9 薄言：语助词。
10 愬（sù诉）：同"诉"，告诉。
11 棣棣：雍容娴雅貌；一说丰富盛多得样子。
12 选：同"巽"，屈挠退让貌。
13 悄悄：忧貌。
14 愠（yùn运）：恼怒，怨恨。
15 觏（ɡòu够）：同"遘"，遭逢。
16 闵（min敏）：痛，指患难。
17 寤：交互。
18 辟（pì屁）：通"擗"，捶胸。
19 摽（biào鳔）：捶，打。
20 居、诸：语助词。
21 迭：更动。
22 微：指隐微无光
23 澣（huàn浣）：洗涤。
侧柏，柏科，常绿大乔木，树皮片状剥落，小枝扁平，常排成一平面。叶鳞片状，紧贴小枝，交互对生。《诗经》中的柏更为泛指，也可能指其它柏木。
生活里琐事繁多，却又无处倾诉，愁绪纷杂，心里不畅快，收拾好家事，老人安睡了，小孩去玩了。掩上门扉，沿着青石小路，走到村口河边，解开系揽绳，划着自家的柏木小舟，泊到一个水声之外无他声的安静地方，取出黑瓷碗，到上一碗家酿的米酒，坐到船舷边，空对清风，把多少个不寐之夜的心事，倾诉给纷纷杂杂江流的乱影。这是读完《柏舟》，心里浮现的一幅小船行舟图。一个用如此方式舒解自己内心的女子，一定是个个性豪爽、心思细腻、心底善良、哀而不怨的人吧。《柏舟》的诗情，在家常女子细微的心事吐露里，用小舟、静水、女子的不寐之眼勾勒出一个精致的幽微时空，其中装的酒色是辣苦俗常生活的鱼鲤波纹。这样画面式的创作，是诗经影响后人深远的图谱方式。和这些四言诗里衍生出来的后世诗海里富饶多姿的五言诗、七言诗不同，先秦的四字诗谱朴实率真，有着天然韶华自然隐现，安然面对时间的原始意象。
先秦古人的诗句，是和着竹丝喑哑古钟击鸣一起吟唱的，来让白日里奔波山野林莽的农耕牧民感受到劳顿之后身心舒畅的。四言歌声里，韵律齐整，叙事家常，在落日草坪或者宗庙祠堂里，粗布衣衫的众人静听这些乐声，祈福之外，还能获得一点内在的共鸣和审美上心灵的愉悦。可惜的是，吟唱的古乐到今天已经失传，我们只能在文字的意境里勾画古老先民留在时间里的斑斑痕迹，在古今自然同的欢情伤歌里，揣摩些中华语言神奇与奥妙的波涛，是如何通过时间的幽暗通道，抵达今日汉语粗陋荒芜的沙地上的。
《诗经》的简约、朴拙、传神、严整、自然、深意潜藏的古风流韵，总会在不经意间摄住人的心魂，并由此在这样一片神奇土地上，去窥探天地万物托着我们人的情致翅膀，这翅膀翩然翻飞到植物世界的落叶和根茎上，没有人知道它竟然会生发出自然和人的无尽故事。
回到造了小舟的那种树木上来吧。柏树，其实它和《诗经》一样，甚至比《诗经》有更久远的生命印记。《诗经》里的那个游吟诗人拿它来做文字里的一个小装饰的时候，它就从自然的精灵河上顺着岁月的浅滩沟涧一直流淌到我能发现它的这片水域里来。
属于柏科的柏树，在自然灾变和人类战争面前，总把它当作卫士的象征。沙漠肆意的戈壁滩，它牢牢抓住浮沙黄土，来卫护自然吞噬我们的家园；在墓园安放英雄，至亲、朋友的尸骨的地方，让参天古柏，代替人内心的敬意和永怀心底思念的伤情，来卫护雨雾风霜之下的亡灵；在持久人心的判断上，荀子说：“岁不寒，无以知松柏；事不难，无以知君子”。这也是柏的细碎叶面和坚韧木质里透露出来的知人智慧。
生长在陕西黄陵县轩辕皇帝陵的庙院内的黄陵古柏，高20米，胸围10米，传说为轩辕帝手植，距今已有四五千年的历史，差不多是文字记载中活跃的中华文化史的“同龄人”，我曾在此树下抬头望去树顶，古柏的树顶上一片蓝天，蓝天在静默中，象一个神秘世界无限敞开的洞口，我绕着古柏，抬头看它繁密的枝叶里透过来的阳光，走到它的阴影里，感觉日影和岁月沧桑共同组成的画面如何形成今日这片清凉，想的越多心里就越是迷糊，越是迷糊，反而蔓生一点欣悦，好象有无知的欣喜从心里飘出来，觉得自己站立的地方，树好大，风有时，人无涯。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国风·邶风·柏舟》
妇人遭受遗弃，又为群小所欺，坚持真理，不甘屈服的抒愤诗。
1 泛：浮行，漂流，随水冲走。
2 流：中流，水中间。
3 耿耿：鲁诗作"炯炯"，指眼睛明亮；一说形容心中不安。
4 隐忧：深忧。隐：痛
5 微：非，不是。
6 鉴：铜镜。
7 茹（rú如）：度，或容纳。
8 据：依靠。
9 薄言：语助词。
10 愬（sù诉）：同"诉"，告诉。
11 棣棣：雍容娴雅貌；一说丰富盛多得样子。
12 选：同"巽"，屈挠退让貌。
13 悄悄：忧貌。
14 愠（yùn运）：恼怒，怨恨。
15 觏（ɡòu够）：同"遘"，遭逢。
16 闵（min敏）：痛，指患难。
17 寤：交互。
18 辟（pì屁）：通"擗"，捶胸。
19 摽（biào鳔）：捶，打。
20 居、诸：语助词。
21 迭：更动。
22 微：指隐微无光
23 澣（huàn浣）：洗涤。
侧柏，柏科，常绿大乔木，树皮片状剥落，小枝扁平，常排成一平面。叶鳞片状，紧贴小枝，交互对生。《诗经》中的柏更为泛指，也可能指其它柏木。
生活里琐事繁多，却又无处倾诉，愁绪纷杂，心里不畅快，收拾好家事，老人安睡了，小孩去玩了。掩上门扉，沿着青石小路，走到村口河边，解开系揽绳，划着自家的柏木小舟，泊到一个水声之外无他声的安静地方，取出黑瓷碗，到上一碗家酿的米酒，坐到船舷边，空对清风，把多少个不寐之夜的心事，倾诉给纷纷杂杂江流的乱影。这是读完《柏舟》，心里浮现的一幅小船行舟图。一个用如此方式舒解自己内心的女子，一定是个个性豪爽、心思细腻、心底善良、哀而不怨的人吧。《柏舟》的诗情，在家常女子细微的心事吐露里，用小舟、静水、女子的不寐之眼勾勒出一个精致的幽微时空，其中装的酒色是辣苦俗常生活的鱼鲤波纹。这样画面式的创作，是诗经影响后人深远的图谱方式。和这些四言诗里衍生出来的后世诗海里富饶多姿的五言诗、七言诗不同，先秦的四字诗谱朴实率真，有着天然韶华自然隐现，安然面对时间的原始意象。
先秦古人的诗句，是和着竹丝喑哑古钟击鸣一起吟唱的，来让白日里奔波山野林莽的农耕牧民感受到劳顿之后身心舒畅的。四言歌声里，韵律齐整，叙事家常，在落日草坪或者宗庙祠堂里，粗布衣衫的众人静听这些乐声，祈福之外，还能获得一点内在的共鸣和审美上心灵的愉悦。可惜的是，吟唱的古乐到今天已经失传，我们只能在文字的意境里勾画古老先民留在时间里的斑斑痕迹，在古今自然同的欢情伤歌里，揣摩些中华语言神奇与奥妙的波涛，是如何通过时间的幽暗通道，抵达今日汉语粗陋荒芜的沙地上的。
《诗经》的简约、朴拙、传神、严整、自然、深意潜藏的古风流韵，总会在不经意间摄住人的心魂，并由此在这样一片神奇土地上，去窥探天地万物托着我们人的情致翅膀，这翅膀翩然翻飞到植物世界的落叶和根茎上，没有人知道它竟然会生发出自然和人的无尽故事。
回到造了小舟的那种树木上来吧。柏树，其实它和《诗经》一样，甚至比《诗经》有更久远的生命印记。《诗经》里的那个游吟诗人拿它来做文字里的一个小装饰的时候，它就从自然的精灵河上顺着岁月的浅滩沟涧一直流淌到我能发现它的这片水域里来。
属于柏科的柏树，在自然灾变和人类战争面前，总把它当作卫士的象征。沙漠肆意的戈壁滩，它牢牢抓住浮沙黄土，来卫护自然吞噬我们的家园；在墓园安放英雄，至亲、朋友的尸骨的地方，让参天古柏，代替人内心的敬意和永怀心底思念的伤情，来卫护雨雾风霜之下的亡灵；在持久人心的判断上，荀子说：“岁不寒，无以知松柏；事不难，无以知君子”。这也是柏的细碎叶面和坚韧木质里透露出来的知人智慧。
生长在陕西黄陵县轩辕皇帝陵的庙院内的黄陵古柏，高20米，胸围10米，传说为轩辕帝手植，距今已有四五千年的历史，差不多是文字记载中活跃的中华文化史的“同龄人”，我曾在此树下抬头望去树顶，古柏的树顶上一片蓝天，蓝天在静默中，象一个神秘世界无限敞开的洞口，我绕着古柏，抬头看它繁密的枝叶里透过来的阳光，走到它的阴影里，感觉日影和岁月沧桑共同组成的画面如何形成今日这片清凉，想的越多心里就越是迷糊，越是迷糊，反而蔓生一点欣悦，好象有无知的欣喜从心里飘出来，觉得自己站立的地方，树好大，风有时，人无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