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宫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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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学武(3)

    第三十七章 学武(3)

    我换了套粉嫩清爽的衣裙慢慢挪到饭厅,爹早已坐在桌前等我,即便只有我和爹两个人吃饭,美味佳肴还是摆满了一整张桌子。我们父女难得同桌吃一顿饭,爹很是开心,亲自盛了一晚汤放到我面前,今晚厨子做了我爱喝的鲫鱼汤,新鲜的鲫鱼用高汤小火煨上几个时辰,汤汁浓郁白稠,最是鲜美,每次我定要喝上一大碗。

    我边享受地喝汤边看爹给我碗里夹菜,平日里调皮胡闹惯了,长期养尊处优形成的教养却不敢忘,吃起饭来自有世家小姐的优雅风范,汤喝到一半,爹小酌一杯,开怀问我:“再过个把月就是曦儿的生辰,曦儿想怎么操办?”

    我出生在秋末时分,听爹说娘阵痛了一整夜临近天亮才终于生下我,彼时晨曦微露,昭示着天气晴好,秋高气爽,爹随即给我取名为曦,每年我的生辰定然大操大办,是秦州家喻户晓的喜庆之日。

    最让我难忘的是宾客散尽后我躲在曦园拆礼物,宽敞的卧房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盒子,无一不是精心准备的。我是爹的独女,爹又是一城之主,出了名的宠我,这些人看在爹的面子上,送给我的礼物每一件单独拿出来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但凡打心底喜欢的我就留下,我瞧不上的则交由管家伯伯收进库房妥善保管,这几年过去,库房慢慢堆不下,爹遂命人扩建,特意腾出一间摆放我的这些宝贝。

    爹曾拿我的礼物打趣道:“待曦儿出嫁,府里的库房能空闲出大半来,届时爹叫上几辆马车把这些东西当作你的陪嫁,送给你未来的夫婿可好?”

    其实我不太喜欢宴会这种场面,在座的多半是我不认识的人,听他们个个称赞我如何容貌标致知书达理也怪别扭的,不如自家人一起做些乐事来的有趣:“爹,今年的生辰我想在别院过,您上回说会在别院修建温泉,我还没去过呢——”

    秦州汤品环境俱佳的温泉不多,我一念兴起跟爹提了一次,爹请了数名工匠师傅昼夜赶工,开渠引来活水到秦府在凉山的别院,工期从过年前一直持续至深秋,想来该结束了。

    我的心思爹向来清楚,他亦赞同:“秋末正值凉山风光大好之际,曦儿的主意不错,此行除了你我父女二人,你还想带上谁去?”

    我打小朋友不多,玩得来的估摸只有瑛姐姐一个,她心直口快率性而为,比那些装模作样的大家闺秀好相处多了,去凉山吃喝玩乐当然少不了她陪我,我脱口而出:“瑛姐姐能随行么?”

    秦州势力颇大的两个望族,一个是独孤,另一个是慕容,独孤世家这一代少有女孩子,被寄予厚望的独孤昊跟我性格不合,我唯独与慕容家的大小姐走得很近,两大世家跟秦府关系密切,荣辱与共,这也是我瞧不上独孤昊却犯不着和他交恶的原因,独孤家掌握这天下最灵通的消息,不论何种境地都能确保秦州立于不败之地。

    似乎光邀请瑛姐姐有些厚此薄彼的味道,我又道:“再加一个独孤昊,我们三个凑在一起,应该更加有趣些。”这样一来,两大世家的大人虽未到场,三个孩子玩在一块仍显露出独孤慕容与我们秦府密不可分的关系。顾及爹的颜面,独孤昊的面目就没那么可恨了。

    说到底,他并没做出什么大逆不道有违天理的事,我和他是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伤害不到谁。

    果不其然,爹用赞许的目光瞧着我,我明白他意在夸我懂事,顾虑周全,有些事由他来安排不免刻意,从我一个孩子的嘴里说出来却是再自然不过。爹心里打什么算盘我这个做女儿的还能不知道么?

    一小碗饭下肚,我的肚皮已微微鼓起,幼时有回吃撑,积食得厉害,整日食欲全无,那以后我就只吃上七八分饱,不敢贪心。

    祁傲初来秦府,我欢喜得不得了,巴不得每天跟他缠在一起玩,方才说起去凉山,我对他只字不提,前后态度的转变,爹也瞧出了端倪,府上就我们两个孩子,对爹而言,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哪个他都疼,他没问祁傲如何惹恼我,只不咸不淡道:“祁傲那孩子中了暑气,没吃什么东西,他来秦州原本就有些水土不服,你一会儿端碗汤羹去看看他。”

    爹又不是看不出我的不情愿,那么多人伺候祁傲,用得着我去问候他么?且不说我是秦府的大小姐,他白天让我那么恼火,我根本不想再看见他。

    爹想得通透,好言好语劝我:“你们小孩子家家,拌嘴吵架闹别扭稀松平常,爹看祁傲光明磊落,没有什么坏心眼,断不可能害你,爹亦希望我的女儿是个胸襟开阔之人,不会为一点小事记恨旁人。”

    “曦儿能做得到么?”

    爹把话说到这份上,我只好乖乖听从:“女儿等会就去看望他。”

    秦府的厨子说苦瓜败火,中暑之人体热,遂问我熬了苦瓜羹可好,我这人一向怕苦,想到可以趁机正大光明让祁傲“吃苦”,我故意让厨子煮羹汤时多放了好几倍的苦瓜,本来一盏稀稀的汤羹,愣是被我弄成了一碗粘稠的糊糊。

    我堂堂秦府大小姐亲手端去给他的羹汤,他好意思说不喝么?我非要整得他舌头苦到发麻尝不出味道,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让我这么生气。

    我以为祁傲会憔悴地卧在榻上休息,进了屋看见他正立在桌案前练字,身体病了还不忘用功,难怪爹和先生对他赞不绝口,换作是我就做不到。走近细看,他的字刚正遒劲,透露出一股浑然天成的正气,不像我那歪歪扭扭拿不出手的字,连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多看两眼。

    他很投入,没留意到我,我甩手把苦瓜羹重重扔在桌上,羹汤险些溅出来,他这才抬眼,脸色略微苍白,写满疲累之色,眼神的光彩也不如往常。剑舞得再好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像只病猫?

    “这是我爹特意命厨子做的。”言下之意他是不喝也得喝,不喝就是对我爹不敬。

    “放在那儿,我练完字再喝。”

    “你爱喝不喝!”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我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身后的他无奈道:“你来不就是想让我难受么,生这么大气做什么,我喝便是。”我听到他拿起汤勺一口一口喝下那碗难吃到极点的苦瓜糊,回过头去看,他的面色平静无波,一点不因我的捉弄而不悦,我顿觉索然无味,一把夺过他手上的汤勺:“你别喝了,我叫你别喝了你听到没有!”

    为什么捉弄了他我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反而心口堵得慌?

    “我不喝你生气,我喝了你也生气,秦曦,我要怎么做你才会不生我的气呢?”

    明明是他有错在先,为何反过来是他质问我,倒成了我在无理取闹?

    我强撑道:“我没有生气,你怎么样都不关我的事。”

    他笑了,薄唇干裂道:“秦曦,你知不知道你说违心的话时会脸颊僵硬,眼神涣散?你一直没正眼看过我,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如果我的事真的与你无关,那天你为何会愿意求城主让我留下?你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你在意我的话,秦曦,我很高兴你在意我的话,至少说明对你而言我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我很高兴在我失去一切时能遇见你,我很感激你和秦城主。”

    他很少这么郑重其事,我手足无措起来:“好端端说这些干什么?我又没有要你谢我。”

    “秦曦,你还太小,你不会懂拥有过一切又失去一切是何种灭顶的感觉,流落秦州不是我的第一选择,我是无处可去宁远才带我来求你爹的。”

    “得知母后死在冷宫里的时候,我就暗暗发誓,我一定要东山再起,回到南国复仇,我母后和祁氏同族不会白死,我会讨回这一切。”

    爹说的没错,仇恨的种子早早在祁傲年幼的心里扎了根,那样滔天刻骨的灭族之痛,没有一个人能熟视无睹,心安理得地放下,祁傲的身份不允许,他的骄傲亦不允许。

    他略显狰狞的面目有些吓人:“祁傲,你别这样,我不是存心欺负你的。”

    “对不起,我吓到你了。”

    我老实点点头:“祁傲,你为什么不想我习武?”瑛姐姐在我这个年纪,一副双刀已舞得炉火纯青,而我却没有半点武功的底子,难道在祁傲眼中女孩子就该女红了得、贤良淑德?

    “女子生来就该被爱护疼惜,舞刀弄枪难免危险,容易伤人伤己,你是金枝玉叶,不必非去吃这份苦,要是真想防身,学着使些暗器足以。”

    我听了眼前一亮,他早说他是这个意思不就得了,连累我气了那么久:“轻功本小姐是学定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打不过别人我就跑,至于暗器,你能交我几招么?”

    “若你真心想学,等我身体恢复了教你。”

    我就差拍手叫好,祁傲讥讽道:“吃了那么多苦瓜进去,暑气应该很快就散去了。”

    我挠了挠头,做了个嘴脸:“这下我们算扯平了,你答应的事可不能借口抵赖。”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放心,我言而有信。”

    往后的几年,我都过着无忧无虑的小日子,我喜欢黏在祁傲身边,他年纪愈长愈发刻苦,有时一沾上书就能坐着看一整天,不和我讲半句话,我耳濡目染也看了好些书,基本将他房间书架上的书都通读了一遍,慢慢地我做的文章勉强能过了先生那关,先生也不再对我那么头疼,只是天性懒惰始终没练成一手俊秀的好字。

    另一方面,爹请了习武的师傅教习我的轻功,想不到我看似娇小的身板竟骨骼清奇,是个习武的好材料,念书平平的我学起武功来悟性高超进步神速,几年之间已练就了一身绝妙的轻功,师傅说放眼天下没有几个人的轻功在我之上,这是师傅对我最高的称赞,我乐得几天合不拢嘴。

    因为习武的原因,我的个头在这几年间蹿高了不少,快赶上比我大三岁的瑛姐姐,我的饭量也蹭蹭蹭往上涨,常被爹拿来取笑。

    祁傲信守诺言教了我如何使用飞针自保,我原本不知道小小的一枚针也能成为克敌制胜的武器。他说我体形娇小胜在灵活,遇到敌人时不宜用无力正面对抗,还是用些小巧精致的暗器更适合我,再者飞针方便携带,还可以淬毒,能在无形中取人性命,利于尽快脱险。

    和祁傲相处几年下来,我们都视彼此为最亲近的人,除了爹之外祁傲是我最在意的人,他也是我最信赖的人。祁傲什么都好,唯独最让我耿耿于怀的只有一点,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他会和独孤昊成了至交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