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满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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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二、幸福吧

    早春,墓园。

    覃婉兮的墓被她父母的环拱着,就像小小的婴儿躺在温暖的摇篮里,也像小小的孩童睁开眼睛,头顶上是父亲母亲慈爱温柔的笑颜。黑色花岗岩墓碑上镶嵌着她的一帧小小照片,没有哀痛欲绝的悲情,没有睚眦必报的仇怨,没有茫然无措的失落,眼神清澈柔和,嘴角边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却给人想要流泪的悸动。

    苏木在墓碑前放下一束蓝紫色玫瑰花,心中无言,只看着她的眼睛静静伫立,而后抬起头,视线尽头处是微雨迷濛的灰色天空。

    一身黑色衣裤,形容消瘦憔悴的吴谦由远而近,最终站在她身侧,看见那束玫瑰花,脸色越显悲戚。

    “谢谢你还记得她最喜欢蓝紫色玫瑰。”

    “这种玫瑰花的名字叫做ondina,1986年在日本培育诞生,被称为日本的‘蓝色妖姬’。那年春天我们教研组去玫瑰园,她一眼就相中了它,临走的时候还带了一盆回家。”

    “那盆玫瑰年年都在开,唯独去年没有。也许,这就是冥冥中的安排,而我,始终没有觉悟。”

    覃婉兮给了那盆花最精心的呵护,施肥,剪枝,浇水,上网查有关养护知识。玫瑰花的花季都已经过了,这一盆却始终没有开一朵。那时候,她站在花盆前默默地看着,心里想了些什么呢,吴谦从来无暇过问。

    “她好像很喜欢日本的东西,花呀,挂画呀,碗碟呀,电影小说呀,太多太多。”

    吴谦苦笑,低下头去:“是。她曾经有一个计划,要去日本看樱花,泡温泉,看艺伎表演,可是这些我都不喜欢,从来就没有喜欢过。”

    苏木沉默下来。

    雨丝飘拂,寒意透骨。她是从南州直接过来的,没有打伞,吴谦走过来一点,手中的伞遮住了她的头。

    “谢谢。”

    “下葬那天你哥来过。”吴谦有些迟疑,似乎接下来要说的话难以出口,“我在想,如果你哥接受了她,是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封邮件苏木听陆常山说过,也已经看过了,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那又能怎样呢?

    “我哥他一直不清楚背后的原因,并且,他有自己爱的人。”苏木这样说着,却不敢再去看墓碑上那双剔透的眼睛。

    世间事,没有回头路;若真回头,已是不可知的百年。

    婉兮,喝过孟婆汤,走过奈何桥,这一世的记忆再也不会有了,你一定会有一个全新的未来。

    来生,你一定会被温柔以待!

    “关于过去,我们都不要再说了吧。婉兮她在那边会过得很好的。”

    隔了好一阵,吴谦才喃喃出声:“我知道,只是控制不住自己要去怀想。”

    他伸出手去抚摸着覃婉兮的脸,花岗岩石一片冰凉。这张美丽的脸,这个人,他的妻,陪伴了他十来年的日日夜夜,如今,再有多少声的呼唤都不可能回来了。

    死,在覃婉兮是最好的终结,在他是痛苦的开始。

    “我今天是来跟她告别的。我要离开这里了,隔一段时间再来看她。”

    “和冬梅吗?”苏木想都没想地脱口而出,又立刻后悔在覃婉兮面前说起。

    吴谦摇头:“她先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按理说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是该陪着她到老,但是……或许她有她的想法,我不勉强……祝愿她在新的地方过得幸福吧。”

    苏木再次沉默。

    离开墓园,她回到城里,在百盛旁边的一家餐厅坐了下来。

    这次回梓城,她想和苏慧见一面。

    服务生上好菜,苏慧就进来了。一身干练的制服,勾勒出她年轻姣好的身段,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白皙的脸上蛾眉淡扫,朱唇轻点,虽略有疲色,却依旧还有光泽,让人看不出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等了很久了吗?”

    “没有。来得正好,吃饭吧。”苏木给她盛了一碗饭。

    苏慧很仔细地看她的脸色,紧张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看起来气色不错呀,都恢复好了吗?”

    苏木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边胸膛,轻轻一笑:“还缠着胸带呢,只是说能够活动了,距离完全恢复还有一段时间。常山他不让我来的,刚好他爸妈过去和我们一起过元宵节,我就跟着二老回来了。明天他休息,会过来接我。”

    “那你慢点啊。”

    两人吃着饭,苏木刚要开口,苏慧却又先说了:“你们什么时候结婚,日子定了吗?”

    “五一节。”

    这是两边父母商量的时间。苏木其实很不喜欢应付这些俗礼,可是家长们都说人生大事可不能草率,尤其是她母亲,一定要求在南州最好的酒店举办个高规格的婚礼,说是这样才对得起因陆常山父亲的疏忽而去世的父亲。苏木很想对母亲说“劳民伤财”,她还得和陆常山过日子呢!结果陆父大手一挥满口答应,她只好去陆常山面前嘀咕:

    “要不,我们两个跑去旅行,他们请两桌亲朋好友吃一顿应付一下算了?”

    陆常山答得干脆:“婚礼要,旅行也要。”

    “姐,你和姐夫现在……”苏木约苏慧出来就是想问这个,她很小心地看向苏慧。

    苏慧倒没什么特别烦恼的表情,摆摆手说道:“就那样,还在分居。我有空就去看看孩子。”

    “姐,你们真要离婚吗?”

    苏慧没给她直接的答案,只说:“你姐夫现在可积极了,忙着找装修公司装我买的房子呢!”

    “那不挺好吗?”

    “哼,他那点德行我清楚得很,是怕我跑了再找不到更好的呢!他妈妈也来找过我,哭哭啼啼地说了一大堆的话,但是这事情可不能就这么完了。房子我也不要他装修,我有钱就装高级点,没钱就装简单点,总之就是不想再回他那个家,去受那个气!”

    苏木听出了她的意思,掩嘴笑起来:“我看啦,人家可是只认你这一个媳妇!”

    苏慧却又有些伤感:“男人真的很贱。你对他好,他跟个大爷似的,觉得你做的都是理所当然,一点都不知道疼惜;你哪天翻脸了,他又巴巴地厚着脸皮求你,哄你,生怕你不要他了。我算是看透了!先混着吧,要真离了婚,我也不想结婚了,没意思!”

    说完这些,她见苏木跟着呆呆的,忙打住道:“诶,我这样说你别害怕结婚了啊!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我碰到的人和你碰到的人也不一样。婚姻这个东西,就算十对里有九对不幸福,那还有一对是幸福的,这一对就是我们的希望,该争取的时候还是要去争取。”

    “我以前是很害怕结婚,现在不害怕了。有人说婚姻是一场夫妻共同经历的修行,我和常山已经是夫妻了,我们会学习怎么把我们的婚姻经营好。”苏木说。

    和苏慧告别后,她按照既定的计划回县城。

    她先去了张叔叔的铺子里,帮着他忙到下班才一起回家。家里,除了母亲和妹妹,竟还坐着张力,捧着台笔记本电脑在画图。

    “哥,我还说明天去看你和杨灿呢!你怎么回来了?她不和你一起?”

    “她呀,能力强着呢!在负责我们新材料的开发和运用。我偶尔跑去看看。”

    张力眼睛盯着屏幕,手指不停点击,忙得不可开交。

    苏木凑上去,原来是房屋装修效果图。

    “杨灿说你和她去看房子了,看来是真的咯!你要自己设计啊?”

    “不是,是装修公司的设计师给我的,我给提点意见。”

    苏木让他退回去看,是一栋临湖的别墅,环境安静幽雅。

    “这是已经开发五年的小区,周边幼儿园、小学、初中都有,以后孩子上学不用跑远路。”张力给她介绍道,很是满意。

    苏木已经听杨灿说起过了,还说张力在那栋空空的毛坯房里给她手指上套了一个戒指。

    “他就那样向我求婚了呢,一点都不浪漫!”杨灿气鼓鼓地说。

    “那你要他怎样?到闹市区去喊一帮人把你围在中间,然后他从一台塔吊上绑着一大串气球从天而降,还是说你们俩去划船,然后他问你要不要嫁给他,不嫁他就跳水,要么他把你骗到菜场去,拿个高音喇叭使劲喊?”

    苏木觉得这些都是形式而已。要说浪漫,陆常山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六年前他们坐在江边,他让她闭上眼睛,接着给她脖子上弄了一挂项链,然后把她亲得晕晕乎乎的时候才说:“毕业以后我们就结婚吧。”她那时怎么就答应了呢,半点犹豫都没有?

    为此杨灿恶狠狠地下了一道命令,在大婚之前不准和她滚床单,她要像古人那样体验真正的洞房花烛夜。

    张力给她的回答是举行婚礼之前先领证,领了证那就是夫妻了。

    “那就到举行婚礼的前一天才领证!”

    张力坏坏一笑没说话。

    “哥,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商量好了吗?”

    “和你们一起。”张力答得半点不含糊。

    苏木一愣,又笑了起来。

    这么热闹的婚礼,够一辈子想念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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