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满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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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五、一尾鱼

    形势一触即发。

    杨灿这才发现,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覃婉兮还能做到处变不惊、泰然自若,可见她平时掩耳盗铃的事情恐怕做得不少。这是一个可怕的女人,脸厚心黑,非常人可比。她忽然又对她产生了几分敬意,明明她已经输了,但看她挺直的腰身和高昂的头颅,似乎就是在说:“输,我也要输得有尊严!”

    “啊哈哈!我看你半边脸都被头发遮住了,很好奇看能不能把你吓到。哎呀,果然被我吓到了!对不起啊!我这人就爱玩这些小把戏,该罚!该罚!”

    苏木闻言,果真在她脸上轻轻拍了一下,笑骂道:“作死啊你!也不看看对象!你以为什么人都可以开玩笑。”

    覃婉兮忽然皱起眉,很自然地按着她的肚子,回身抓起了她的包:“我喝了两大杯茶,胃真的开始不舒服了。你们还要玩吗?我想先走一步。”

    见张力不吱声,陆常山点点头站了起来:“如果很难受的话,去药店买点药。还有,你穿得太少了,要注意胃部保暖。”

    “谢谢陆医生。那我先走了。”覃婉兮最后看一眼几人,出门而去。

    苏木跟到门口,看她穿过走廊下了楼,才又关上门,迫不及待地在张力身边坐下问他:“哥,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阿木,你们……”杨灿没想到苏木竟然知道这件事,原来一直蒙在鼓里的是自己。

    “我们并不知道。”陆常山给她解释,“上次在南州一起吃饭的时候,苏木对她有些怀疑,然后二哥告诉她覃婉兮拿了他的东西,至于是什么,二哥没说。刚才我们从医学院出来碰到她,纯属没事干地跟到这儿来的。”

    “王明扬拿到图纸以后不得用,今天又跑来找她来了。”张力冷笑道。

    苏木和陆常山对视一眼:“怪不得我们看她走得急匆匆的。”

    “你给她设这么大一个局,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发觉?”杨灿默默地把覃婉兮进公司之前和之后的所有事情连贯地想过一遍,很是吃惊。这个覃婉兮,还真是看不透她。

    张力抬手抹了一把脸,无奈地说:“王明扬一直盯着覃工,他去世以后又打起了覃婉兮的主意,我一开始就很清楚,也明里暗里地提醒过她,可她仍然一意孤行。其实她应该知道,看在她父亲这么多年为我们奉献的份上,她需要什么帮助、有什么困难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可她竟然去找王明扬来对付我,呵!”

    “接下来怎么办?”苏木最关心的是这个。现在王明扬和覃婉兮都走了,会不会在另一个地方再出什么馊主意?

    “我这么做是警告王明扬,你要从我手里拿东西,除非我愿意给,否则绝无可能。至于覃婉兮,我还是那句话,看在他父亲的份上不会把她怎么样,就当我不知道是她做的。她要继续在我这儿干可以,不想干我欢送,但是我等着她来告诉我为什么。”

    依覃婉兮的性子,要么一个不说,要么刚才就说了。他愿意给她一段时间好好想想,如果到最后她还是不说,那又能怎么样?总不至于要强行撬开她的嘴,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是从此后她应该不会再任王明扬摆布了吧?

    他们没有开车,苏木和陆常山坐着公交车回去。阳光透过车窗玻璃洒在身上,感觉不到一点点温度,倒是车里的空调加上人们呼出的二氧化碳让人气闷。

    “常山,我想去和覃婉兮谈谈。”他们坐在后面,苏木看着窗外闪过的街景说。

    “你认为她会对你说吗?”

    “不知道。但是我想试试。我想知道是什么重大的理由值得她这么做。常山,我心里空落落的,很害怕……”

    覃婉兮出了茶楼,一直绷着的神经轰然倒塌,她踉跄着走了两步,只觉头昏眼花,刚才喝下去的茶水在胃里一阵翻腾,直往上冒。她靠着一棵法国梧桐停了下来,闭上眼深呼吸了好几次,再睁开眼,河边栏杆下,清江河的绿水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粼粼的波光,有些晃荡。她背过身来,手脚发软,虚脱般无力。

    那几个人还在楼上,她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狼狈的这一面,尤其是张力。呵,看到了又怎么样?这不是他一早就设定好的结局吗?此时此刻,她居然还在自欺欺人!

    她自嘲地笑起来,两颗冰冷的泪珠滑下了她苍白的脸。

    她早该想到的,为什么况总监总要在临近八点的时候才进办公室?为什么况总监的抽屉里多了一张他儿子的照片?那时候张力就在告诉她,别想在他那儿拿到王明扬要的东西。后来她顺顺利利地进了他的办公室,而杨灿被他赶去了香子沟,再后来,也许是他都看不下去了,拉她去吃了一顿西餐,正式警告她别玩火,可她还是玩了,玩得这样凄惨。

    她就像一尾鱼,被他的诱饵一步一步地诱惑着进入他的网,然后他一个收口把她提拎上岸,而她,已呼吸艰难。

    父母的那套老房子,吴谦曾经问过她要怎么处理,那时候她心情不好,冲他怒吼:“这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从此以后吴谦再不过问。她有好几天没有过来了,墙上的爬山虎已是一片枯败的褐色,阳台上的三角梅也早没了丛簇的紫色,屋子里很冷。

    她把躺椅搬到阳台中间阳光照得到的地方,躺了上去。有风吹过,刮走了太阳的温度。她瑟缩成一团,努力想要靠近阳光的热力,却一丝一毫都不能得到。

    仿佛还在昨天,冬梅害喜,吴谦去陪她,而自己终究耐不住无边无际的寂寞和孤独就打了张力的电话,那时候他多么温柔……不,就是现在他也是极其温柔的。这温柔就像是一颗石子,“咚”一声投入她久已空旷的心海,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去,扩展到很远,远到她再看不到最初开始的地方。这温柔也像身上的这一片阳光,曾经在寂冷的夜里如一床蓬松柔软的被子让她温暖地睡去,梦里是蓝天白云,清风朗月,五彩斑斓,瑰丽多姿。如今,温柔依旧,而她只有冷,冷……

    隔壁谁家音响里在放一首歌:“风,轻悄悄地吹/记忆它从未这样明晰/经过多少流浪的岁月/走过多少陌生的城市/我以为你还在原地/我以为你会记起/你的温柔你的好/你的呼吸你的笑/时光它终究匆匆而去/再也找不到你的足迹……”

    她放任自己放肆地流泪,放任自己心痛到死去——如果就这样死去,是不是能够换来一回渴求的圆满?

    电话铃声响起,她放任它响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她还是起身把手机拿出来看。

    是苏木打过来的。她竟然有一丝失望,又有一丝解脱。

    “婉兮,你在家里吗?我过来你那边,咱们说说话。”苏木说。

    她握着手机沉默了很久,直到苏木已经挂了,她才给她回过去。

    她去卫生间捧着冷水洗了把脸,重新梳理了一下头发。等到苏木敲门进来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妥当了。

    “我买了些虾饺,一起吃吧。”苏木拎着袋子走进来。

    两人什么话都没有说,没几下就把那盒虾饺吃完了。

    “你经常来这里吗?”苏木打量着屋子问她。

    “这是我的家,我在这儿长大的。”覃婉兮起身,又去躺在躺椅上,“这儿有阳光,你自己搬把椅子过来吧。”

    苏木去餐厅搬了椅子,却不坐,站在阳台边逆着阳光看她。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覃婉兮笑道。

    但她的笑和阳光一样没有热度,让苏木没有来由地恐慌。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之前跟你讲过的,我不会放过背叛我的人,哪怕这个人曾经是我深爱过的。我要让他在以后的每一天每一秒,只要想起我就会食不安,寝不眠。”

    “他要是刻意地忘记呢?就像你穿过的一件旧衣服,也许你曾经很喜欢,也许这件衣服有一段很深刻的故事让你很怀念,可是一旦你把它压入箱底,很久以后都不去翻箱子,你还会有多少个天数秒数去记得它?”

    覃婉兮笑得更加妖艳,就像一朵地狱之门的恶之花,又有一种孤凄哀婉的美:“我以前看过一部老电影,梅艳芳和张国荣演的《胭脂扣》,你看过吗?”

    见苏木点头,她继续:“据说人死了以后是不会变成鬼的,我虽然不能像电影里的梅艳芳那样变成个女鬼去找吴谦,但是我相信,他背叛了我,他就会遭到报应,就像电影里的张国荣那样,晚年过得很糟糕。那个以她的所谓爱情的名义来破坏我的家庭的女人也会遭到报应。他们今天有多风光,明天就会有多凄惨。”

    她的眼里闪现出疯狂的、狠毒的光,让苏木不寒而栗:“好,那是你的事。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你要利用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