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满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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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小烦恼(1)

    打归打,骂归骂,杨灿还是跟着张力上山,下河,挖树根,去农家打糍粑、吃山珍,痛痛快快地玩了两天,回来以后就静静地看他搓弄那棵树根。

    这是一个自然生长的、没有任何矫饰的、和豆豆一样说自己是一棵树的女人,滑溜得像一条泥鳅,又羞怯得像一只兔子。圆圆的脸,弯弯的眉,说不上倾国倾城;腰若纨素,亭亭玉立,谈不得劲爆火辣。但是为什么他会有那分钟的失神?张力万般不解。难道是她那双顾盼神飞、如水晶般澄澈的眼睛,令他见之忘俗?但是,除了17岁那年夏天桂花树下安静读书的女孩,又有几分风花雪月让他失神过呢?

    “覃助理去了公司,说是既然你在加班,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来给你帮忙。”小天在电话里说。

    好似一片乌云笼罩住了他的眼睛和脸色,张力在暗黑中语气骤冷:“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是到南州加班去了,那边的生产部门需要技术指导,况总监也去了。”

    哪怕做一株芭蕉也好啊,你偏要做菟丝花!

    他伸出手,从窗外扯下一片芭蕉叶抓在手里狠狠地揉搓,直至搓软搓出汁来,才把它丢出去落在芭蕉树脚。

    然后,他换上笑容,给家里和陆常山打电话,询问母亲的情况。

    他不知道,中秋时他开的玩笑竟给陆常山带去了些许的烦恼。

    国庆节陆常山继续值班没有休假。廖掌柜看他精神不济,这一久也没见那姑娘来过,难道是让她来南州的事情没谈拢?所以有心让他全休去解决终身大事的,不想他自己要求不休息,说是等到春节再说。

    两个家长上的是行政班,都有假放,于是又跑来照顾儿子,顺便就在周边逛逛了。

    那日,陆常山吃过晚饭后去给张母扎针灸,回来时已是晚间,推开门见父母来了,父亲在客厅看电视,母亲却在他卧室里。他还以为母亲在帮他收拾屋子,走进去一看,母亲呆呆地坐在他床上,手里拿着他的新手机,眼神发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出门时换了身衣服,顺手就把手机丢床上了,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离家好远,就没有返回来拿。

    “妈,干嘛呢?”他走过去挨着母亲坐下。

    母亲神情奇怪地转头看着他,把手机递在他手里,说:“你把手机打开我看看。”

    “什么嘛?我手机里又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莫名其妙,伸出左手食指解了锁,再把手机递给母亲。

    母亲点开手机里的相册,打头一张就是中秋时他和张力在宋家花园的自拍照,还有几张是让艾玫拍的合影,其中有一张还把宋一鸣拉了进来。张力当时也是兴之所至,见他不再用那款诺基亚3210,把手机拿过去把玩了一番,又见屏保和相册里好几张苏木大学时的照片,虽难免嫉妒,更多的却是欣慰,于是说既然咱们是兄弟了,自当留点照片在你我手机里,“以此为鉴!”他是苏木的哥哥,陆常山自然爱屋及乌,欣然同意。

    “这是谁?”母亲看着张力那张过于俊美的脸,尤其是那双波光流动的眼睛,和自己儿子的冷峻英挺恰成对比,脸色渐渐阴沉了下去。

    陆常山本想说这是苏木的哥哥,又想到之前的种种,而今苏木又不知去向何方,如果对母亲说了实话,恐怕会引起她的一顿好说教,于是就说:“一个朋友。”

    不想这样的回答令母亲的表情越发奇怪,眼睛里竟泛起了泪花,颤着声音说:“常山啊,这就是你和那个苏家姑娘的障碍,是不是?”

    陆常山想起之前苏木故意给自己的醋坛子,不觉好笑道:“有一段时间是,不过后来都澄清了。”

    “所以那姑娘就离开你了!她在我面前不好说,所以故意搞了那一出!”母亲见他居然还笑,声音陡然拔高,而且说的是肯定句。

    父亲探进头来,扫一眼母子二人,看着母亲说:“干啥呀,大呼小叫的?”

    陆常山也不明就里,只好对父亲说:“爸,没事。妈妈就是问我点事,一会儿就好。”

    父亲退了出去。

    陆常山转头问母亲:“妈,到底怎么了?我哪里做错了吗?”

    母亲整理了一下情绪,深呼吸了一下才又说道:“陈雅欣多好的姑娘,说样有样,说才有才,说教养有教养,说家世有家世,你说,你怎么就不喜欢人家呢?”

    这都闹些什么?怎么又说到陈雅欣那儿去了?陆常山皱起眉,再难掩饰对她的厌恶:“才貌、家世、教养好的女的一抓一大把,我要是个个都喜欢的话,可招呼不过来。”

    母亲听他称呼陈雅欣为“女的”,连好听点的“姑娘”二字都不说了,天仙似的人物,他竟漠视至斯,可见已沦落到什么地步!不由心中一阵酸痛,叹道:“常山啊,你从小顽皮,老爱和一帮小子打打闹闹,13岁那年打出纰漏来,把脑子打坏了,从此你就转了个性,安静了,好好读书了,我和你爸观察了好久才放下心来,可是你看你……原来你变的不只是性格!”

    “妈妈!”陆常山见她东绕西绕,已经快没有耐心了,“您到底要说什么?一次说清楚不好吗?”

    话到嘴边,母亲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想了想才支吾道:“昨天我碰到陈雅欣了。你不是要过她的手机号码吗?我还高兴着呢,就和她说起这事。你猜她跟我说什么,她说……她说……”

    “还能说什么?我和她没感觉!”一想到陈雅欣做的事,虽然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但何必如此作?简单直接点不好吗?陆常山很是不喜。

    母亲咬咬牙,紧紧握了一下交叠的双手,说道:“嗨!她说啊……她说你和照片上的那个人在一起!”

    一句话出口,重担卸下,却怎么都难为情,母亲扭过头去。

    房间内立刻安静得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电光石火间,陆常山才想起那天张力在陈雅欣耳边是说了什么话的,原来竟是这个!怪不得他自己都笑得全身抽动。

    想通这一节,陆常山自己也忍不住了:“哈哈哈哈!老妈,她这样跟你说的?哈哈哈哈……”

    父亲又伸进头来,见陆常山笑得前仰后合,母亲则是尴尬加气恼的模样,这倒是很多年没有见过的母子相处模式,想来并无大碍,于是又退了回去,继续看他的新闻频道。

    陆常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可怜的老妈呀!而对于那个陈雅欣,说是个知书达礼的女人,却原来这般模样,心中越加不喜。

    母亲迷惑地看了他一阵,终于明白是自己误会了,难堪之下,又想到陈雅欣多好的姑娘,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可见心思单纯,不禁心生怜悯,干咳一声道:“人家也是真心喜欢你才看走了眼,所谓关心则乱,多难得呀!”

    陆常山止住了笑,认真地说:“我没说她不难得,只是我和她真的不在一条线上,您就别生拉硬扯了!”

    母亲皱起眉:“你都不和人家交往,怎么知道不在一条线上?想当初我跟你爸还不是经人介绍的,几十年的夫妻了,哪里吵过闹过?”

    陆常山站了起来,不想再继续:“那是你们有缘。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我洗澡去了!”

    以为这事就告一段落了,不想竟给母亲落下了阴影,无形中总要往那方面想。

    话说廖掌柜身边有配实习生,临时分了一个立志做针灸师的本科生给陆常山做助理。那小伙子长得干净清秀,对陆常山是百般崇敬,“师兄师兄”地叫得那叫一个甜。可巧这日陆常山想到他来自遥远的东北,暑假起就没回过家,自己父母在这儿好菜好饭的等着他回去吃,多一个人多一双筷子而已,于是下班后就叫上他一起回家吃饭。

    二人进得屋来,陆常山就听到厨房里一阵欢声笑语,其中竟有陈雅欣的声音,刚刚还带着笑的脸立马垮了下来。

    母亲听到他开门的声音,从厨房隔断门后探出头来,见他身边站着个比他矮半个头的小伙子,笑容满面,和那照片上的男人有几分相似,立马也垮下脸来。

    “伯母好!”

    小伙子微倾身和母亲打招呼,声线不似陆常山的醇厚,有些细而尖。母亲更加不淡定了,勉强笑道:“哎,屋里坐啊!”

    陆常山以为母亲是因为明知道自己不喜欢陈雅欣还把她带到家里来才会如此表现,也不多说,只介绍道:“这是肖弋,医院的实习生。”

    这时陈雅欣走了过来,见到肖弋还比她小几岁的模样,听到他细尖的嗓子跟她打招呼“您好”,花瓣似的脸瞬间煞白。

    肖弋没明白这美女怎么见了他是这般模样,想着自己和她素不相识,没必要介意,于是自己到沙发上去坐着了。

    陆常山冷淡地朝陈雅欣点一下头,客气道:“你好,陈老师。”

    陈雅欣回过神来,脸色由白转红,干笑道:“陆医生,你回来了。”

    陆常山也不看她,径直去给肖弋倒了杯水,然后坐到沙发那里和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