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满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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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重生门(1)

    另一边,覃婉兮和吴谦回到“枫桥韵泊”的家里,一片愁云惨雾。

    吴谦扶她在沙发上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水,自己也坐了下来,看着她说:“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去一下跆拳道那边,回来给你炖只鸽子,好吗?”

    覃婉兮不看他,目光直直地盯着对面的电视机屏幕。

    “婉兮……”吴谦有些手足无措。

    覃婉兮将目光移到他身上,像看一个陌生人。吴谦歉疚地低下头去,她却笑了,笑得讽刺而哀婉。

    “放心好了,我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死而重生,会活得更加新鲜、精彩。”

    吴谦更加无措,这样的覃婉兮让他感到陌生而后怕:“婉兮,你别这样。是我错了,你不要用我的错误惩罚你自己,好不好?”

    覃婉兮看着这个朝夕相处了10年的男人,心中只有悲凉与鄙薄。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哪里有一颗痣,哪里多一根毛发她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曾经她以为他就是一条小溪,而她就是溪流中的一条鱼。她并不曾去梦想长江大河乃至辽阔的大海,只要小溪长年累月地涓涓细流着,她就有了生命。但是她却忘了,小溪的梦想永远都是长江大河乃至辽阔的大海,而她这尾喝惯了小溪水的鱼,如何能够适应长途的跋涉?

    “我没事。你去忙你的。”她淡淡地说。

    吴谦终究站了起来,带上门出去了。

    屋内重新陷入死寂。她枯坐了一会儿,决定换一身衣服去父母曾住过的房子里看看。她走进卧室,床单被套都是她重新买来换上的。那天她从北京回来,吴谦正式跟她摊牌,她觉得恶心想吐,似乎在这屋子里闻到了陌生的气息,似乎看到他们在自己睡了若干年的床上翻云覆雨,于是她一鼓作气,把屋子里里外外彻底清扫换洗了一遍。

    其实自从去年她察觉到吴谦在外面有女人后,她就不止一次这样做过。她觉得肮脏,好像到处都有他们纠缠过的痕迹,于是她不停地换不停地擦洗。床单、窗帘永远焕然一新,地板、家具光亮得能照出人影,然而,她还是能闻到那股味儿,而且此时,她甚至还听到了那女人的娇喘、**。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对了,那天晚上在南江边,正是这声音给她打过电话。

    覃婉兮跳起来,从衣柜里拉出皮箱,取下自己的几件衣裙扔进去,又打开抽屉拿上银行卡和一些证件。

    待一切收拾好了,她站在门口,最后回头看一眼这间屋子,出去关上了门。

    经过13栋楼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陆常山正站在一单元的门口准备上楼。

    “陆医生!”她喊了一声。

    陆常山回过头来,倒没觉得有什么意外,对她微笑点头。

    覃婉兮走上去:“你也回来了吗?”

    “今天休息,回来看看父母。你都好了?”陆常山说道,看了一下她的手腕。

    身体上的伤能好,心上的伤能好吗?覃婉兮笑得勉强:“好了。听说是你给我输的血,谢谢你。”

    “没事。我听苏木说你父亲……请节哀顺变!”陆常山垂下眼眸,神情真诚。

    一股泪意涌入眼眶,覃婉兮打起精神,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塞了一样半个音都吐露不出来。

    气氛有点沉寂,陆常山看到了她的皮箱,遂转换话题:“你要出去?”

    覃婉兮忙点头:“对。再见,陆医生。”

    陆常山转过身去,举起手里的门禁卡刷卡进楼。

    覃婉兮惆怅地目送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楼里,然后木木地走出小区,搭上一辆出租车,沿着清江河绕了半个城,终于到了她出嫁前一直住在那里的家。

    家里的摆设还是一家三口在一起时的样子。她的少女时代,她的青春年华都烙印在这一方空间里,荡漾在每一丝墙缝中。

    她走进主卧,床头柜上放着妈妈的照片。她拿起来轻轻抚摸着,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妈妈,爸爸来找你了,你见到他没有?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也要来了。”

    妈妈慈祥地看着她,安静而美好。

    她发了一阵呆,还是给吴谦发了条短信:我在以前的家里,不要来打扰我。

    她抱着照片蜷缩在床上,好像从前的每一次回家,满身满心的疲惫都放下了,心头的一口气落了下来,不知不觉间,她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

    手机铃声吵醒了她。她看都不看地接起来:“喂!”

    “姐,是我!”

    覃婉兮霍然坐起:“我不是你姐!”

    “我在纪念广场的仙踪林等你,我们谈谈吧。”

    呵,谈什么?有什么可谈的?覃婉兮把手机摔在床上,从包里摸出一包esse来抽出一支点上,衔入嘴中狠劲地吸了一口,esse清凉的薄荷味瞬间在肺腑唇齿间穿梭一周。她走到窗边去,细细品尝这独有的滋味。

    抽烟是从半年前开始的,下班回家后,漫长而孤寂的夜实在太过难熬,她就去买了烟。但是她很小心地做到没有让吴谦发现,自己都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也许是想要保存在他心里的那份美好?哼,多么可笑!

    碧绿的爬山虎已爬满了这栋老楼,窗户周围都是它茂密的叶子。她吸着烟,盯着这些可爱的叶子看了良久,终是转身把烟摁息在一团纸巾里,拿出化妆盒仔细地化了个精致的妆。

    “不要生气,生气你就输了。”在出门前她又一次告诫自己。

    进了仙踪林,站在她面前的女人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一身明黄色连衣裙,扎着马尾,面容素净,不过中等之姿。这让她感到意外,还以为这小三该是个如何性感妖艳、风情万种的骚货。可见小三之流,大概已经进阶到大隐隐于市的高人了吧,光凭外貌是看不出来的。当然,也有可能是男人闻多了玫瑰花的芳香,也要换换大白菜的清甜口味。

    “喝点什么?”女人睁着一双柔和的眼睛问她。

    “一杯柠檬汁吧。”覃婉兮坐了下来。

    “姐,我叫冬梅。”女人又道。

    “知道,可惜我没有你这个妹妹。”覃婉兮言辞淡淡。

    冬梅静静地看着她,眉目间有些不安。覃婉兮回看着她,忽然发现,尽管她姿色一般,神色惴惴,但那眉梢眼角流露出的神采风华却是实实在在的,并且,这份气质足以弥补她姿色的不足,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这是因为她年轻吗?不,是因为男人的爱!

    只有男人的爱才是女人的最佳保养品。有男人爱的女人,婉约柔美,面色红润,肌肤光洁,是一朵正在开放的鲜妍明丽的花;没有男人爱的女人,哪怕曾经青春靓丽、闭月羞花,哪怕用了再多的化妆品,都改变不了已然枯萎的事实。

    在这一点上,覃婉兮已经输了。

    饮料上来,冬梅吸了一口柠檬水,终于切入正题:“姐,放手吧,吴谦他不爱你了,守着一段没有爱的婚姻有什么意义呢?”

    她如此的直接坦率倒让覃婉兮有几分欣赏,不过她还是面色平静道:“你确定?他告诉你的?”

    冬梅摸了摸还平坦着的肚子,刚才的不安消失,换上了母性的温柔和嚣张的挑衅:“我跟他有了孩子!”

    这就是她的筹码!所有的小三玩烂了的套路!覃婉兮真想放声大笑,真想伸手给她一巴掌,她转了一下饮料杯,冷冷一笑:“种马也会让母马有小马驹!”

    冬梅倏然变色,嘴唇轻轻颤抖,眼里不再有柔光:“不就是死吗?以为这样就可以让男人回心转意了?谁不会呢?一尸两命的效果恐怕还更高些吧?”

    “好啊,清江河没有盖呢!幸亏我还没有死,可以好好看看这则梓城的今日头条!”

    覃婉兮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红票子来拍在桌上,站起来,昂头挺胸出了仙踪林的大门。

    大街上车如流水,人潮汹涌,这座她生于斯长于斯的城市,一草一木,一街一巷都是那样熟悉,而今只让她感觉无边无际的孤冷。阳光从头顶流泻下来,她抬起左手,那一丝红痕依然鲜艳夺目,在她惨白的手腕上闪着妖冶的光。

    那个贱人说得对,死太容易了。死,也太廉价了,只会便宜不知足的人。

    人死了,不过就是一片树叶委顿于地,归于尘土,有谁会关心呢?多愁善感者会掬一把同情的眼泪,自私冷漠者会看作理所当然,更有甚者已在心里诅咒了千遍万遍,只当你是矫情磨蹭。没有人会对你的生命负责,更不会为此而负疚终生。

    她回到老屋,把屋子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一遍,给阳台上的植物浇了水,然后拉着行李箱,又回到“枫桥韵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