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医生,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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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像你爱我一样爱你

    生活就是选择的延续,讽刺的是选择并不是可选择的,是必须的;什么都不选的自由,谁都没有。

    ——《岬童夷》

    她明白的,他有许多顾虑,正如她能看出来他眼底的情谊。

    她不明白的,他有顾虑,北少焱有秘密,连天白亦有他心底不能被触及的一部分。为何不能肆意洒脱的活着?爱便爱足一生,恨便恨之入骨,弃便至死方休。

    就像唐朝红拂的那一句“我跟你走”,就像高阳公主为了辩机和尚的义无反顾。

    北城……北城啊。

    耳边不时响起侍女或者侍监的声音,“奴婢(奴才)叩见祭司大人。”

    手腕上的跳脱冰凉,却灼烫了她的心。

    不知是哪个侍女在下面低呼了声,“大人小心!”

    为时已晚,孤蔷只专注于脚下的路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正迎面走来的人,在来人错愕的眼神中突兀的撞进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

    巨大的惯力令孤蔷猝不及防,身体向后仰去,下意识地想要抓住来人干净的衣袖防止摔倒,却已为时已晚,只抓到了云锦一角,身体便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啊!”一声闷哼,孤蔷一时间怒火中烧,抬眸怒视来人。

    一身深蓝色云锦长袍,披着云锦披风,腰间挂着两枚长短不一的圆型雕龙玉佩,就连脚上的短靴也是绣着祥云的云锦面料。如今刚下过雨,而这个男人的短靴上却没有一点泥泞,孤蔷眸光中多了几分探究,倒是个她没见过的皇家人物。

    男人一惊,隔着轻纱也能感受到地上女子的怒气,倒是没有生气,反而轻笑出声,声音儒雅清澈的问了一声,“你还好吧?”

    弯下腰将手伸向孤蔷。

    孤蔷心中的火气已经压下了大半,她是个懂分寸的人,面前的男人身份不凡,不知是哪国的皇亲国戚,来者是客,她不能失了礼数。

    “在下方才在想事情,没有注意到路,是在下的不是,还望阁下不要介怀。”面前的那只手纤细修长,骨节分明,拇指上套着一枚棕色指环。

    也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公子啊。心下微微感叹,没有拉住那只手,忍着痛站了起来。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当她开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与不敢置信。

    他想了无数种她与他重逢时的情景,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般。

    再见已是陌路人,她当真,认不出自己了。

    你当真,不认得我了啊。孤蔷只觉得这个声音无比的熟悉,一时却想不出他是谁。

    风扫过两侧花园中的树叶沙沙作响,温暖的阳光里,他懒洋洋一笑,山高水阔,云淡风轻。

    “那就重新认识一下好了,在下东夷太子储潆,字少溪。”

    储潆,储潆。

    孤蔷脑子“哄——!”的一声炸开,张开嘴却失了声音,精美的深蓝色云锦长袍不染尘埃,俊逸儒雅的脸上,一双凤眼中仿佛荡漾着两湾清波,他笑的轻微而礼貌,脸颊处凹陷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面前男人的相貌渐渐与记忆里另一个人重合,是他。

    只是似乎又有点不同。

    又看了他一眼,孤蔷焕然觉悟,是笑容,从前的储潆是很少笑的,而现在的他,从见面开始便带着如沐清风的笑意,待人也和善了许多。

    “你是……储潆?”木讷的向前移动了一步,伸出手想要感受站在自己面前的是真人还是幻影。

    “何人敢阻挠太子殿下的去路!”不远处突然响起的怒喝声却令孤蔷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距离深蓝色的云锦衣袖只有几厘米的距离,皱起眉看向带着亲兵匆忙赶来身穿轻甲的年轻将领。

    储潆俊眉不经意的蹙起又放开,侧过头对着身后的将领斥责“放肆!这位是北疆的祭司大人,更是本宫的恩人,休得无礼,还不退下!”

    身后的年轻人一愣,赶忙冲着孤蔷拱手作揖“末将有眼无珠,还望大人赎罪!”

    心中却微微讶异,北疆大名鼎鼎的祭司,竟是女子?他可是记得多年前春猎中完胜自己拔得头筹的那名少年将军,就是她派遣过去的。

    应该是叫“雷霆”。

    “将军请起,既然来到了北疆就是客,不知将军可还习惯?”声音清冽,对于突然出现的将军没有一丝尴尬,从容的将手收回到身后,像老朋友一般对他问好。

    “多谢大人挂怀,一切都好。”女子出奇轻柔的声音令一向不擅长于与女子接触的年轻人微微红了脸颊。

    却听储潆突然开口“命人将小筑整理好,本宫要邀请祭司大人前去小筑叙旧。”

    “殿下何时进宫的?我倒是一点消息都没收到。”与储潆负手漫步在长廊中,这场久别后的重逢相比预想中平静的多。

    “就今日啊,你的及竿大礼,各国可都是收到请贴了。想不到几年不见,已经变成大美人了。”那种玩味的笑,神情亦真亦假,这是她从没见过的储潆。

    仿佛换了一个人。

    愣了半秒,一时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只能愣愣的说了一个“哦”字。

    “你现在住在哪里?”

    “逍遥小筑,我都没看里面的布置,就凭这个名字选了它”。

    “你倒是有眼光,那可是一个冬暖夏凉的好地方,尤其是小筑中的‘鞠菊堂’,要是赶到好时候当真是‘满园菊花香’。”轻轻地笑了笑,看向储潆的目光中多了一丝玩味。

    她可是记得他对菊花过敏的。

    “菊花?”储潆俊眉紧紧皱起,他一向不喜欢菊花“明知道我不喜欢菊花,这回好了,跟我和一个女鬼同床共枕有什么区别?我说怎么没人跟我抢!”说完还煞有其事的哀嚎了两声,一脸忧郁的看向孤蔷。

    被他夸张的表情和言辞逗的轻声笑出声“不是有句话说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要是一个美艳的花妖,也没什么亏的。”

    “哪里不亏!我好歹也算是地位尊贵,俊逸非凡,风流倜傥的青年才俊吧,多少女子挤破了头也要嫁给我我都瞧不上,怎么能让一缕亡魂占了便宜?”说罢合上折扇,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过花妖要是都能长成你的模样,我倒是不介意。”他笑的一派风流,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丝毫不介意周围路过的侍女对他投来的爱慕惊艳的目光。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下流胚子。”瞥了储潆一眼,加快脚步径直向前走去。

    “别生气啊,我不逗你就是了。”大步上前,两三步就追上了前面的女子,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声音突然变得深沉而轻柔“孤蔷。”

    孤蔷回过头就发现他早已收起了之前玩世不恭的笑容。

    这是一个极端的男人,他不笑时整张脸都是掩饰不住的清高傲岸,但是他只要轻轻勾起唇角,原本冷硬的线条就会立刻柔和下来,仿佛三月和煦的春风拂过。

    孤蔷对于他,似乎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或者说,是她以前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放开。”他抓的不用力,但是孤蔷却怎么也挣不开,试了几下干脆不再挣扎,“你要干嘛?”语气中有些无奈。

    弯下腰凑近女子的耳畔,刻意压低了声音“我没开玩笑,你确实很漂亮。”

    即使隔着一层面纱。

    逍遥小筑中,孤蔷接过储潆递过来的清茶,微微磕了磕茶盖,凑到嘴边轻轻尝了一口,“你现在泡茶的手艺倒是越来越棒了。”

    “这泡茶的水可是取清晨竹尖上的,比起黄昏的露水十分不同,多了一份清冽。”提起茶壶向自己面前的瓷杯中倒了一杯,“说回来,那位郡主与太子,不太一般。”

    “我不是说了吗,陛下已经恩准了他们的婚事?”她恼的,是北少焱在明知司徒雨燕的性情暴劣,苛待下人的情况还坚持要娶她,而那个跟了长相明媚,举止优雅得体的女子,跟了他四年,他何曾给过她承诺?她不懂他为何喜欢司徒雨燕,却独对玄鱼视而不见。

    “我不是指他们的关系,而是……”他刻意的拉长了尾音,“你觉得太子为何要娶她?”

    “还能为何?”

    “两个原因,郡主已经是太子名副其实的女人了是其一,还有一个就是——兵权。太子手上需要有兵权。”对上孤蔷疑惑的目光“在这个世界上,兵权永远大过政权,太子虽然表面上温和有礼,但是在我看来,他野心大得很,而且也够狠。他若是想一统天下,手上没有兵权,是办不到的。”

    “不会,他还不是那种为了利益出卖感情,利用他人的人。”她不相信他是那样不择手段的人。

    “他是不是,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毕竟现在北疆与东夷的关系还是很紧张,我这个太子总是要小心一点的好。”储潆无所谓的笑笑,看向孤蔷的目光却一片认真,“蔷儿。”

    “但是无论如何,你要小心太子,他太危险。”

    “再危险还能危险过你?你可是敌国太子,咱们立场不同。”她冲他眨了眨眼睛,笑的意味不明。

    储潆一怔,随即微微笑开,半开玩笑半分认真的回答。

    “你知道我不会对你不利的。”

    离开时天色已经渐黑,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慢慢向回走去,脑海里却不断重复着白天储潆的话。

    其实连她自己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中对于北少焱开始有了成见的。

    她只记得他旧病复发她前去探望,从他宫中出来时无意间打听到玄鱼的住处,却被下人告知玄鱼受到严惩,如今已经被殿下下令禁足了。她心中一惊,顺着下人告知的地点找到那一处别居,看到的却是瘦的只剩皮包骨的女子,哪里还有之前的明艳夺目?

    “姑娘……”声音轻柔,生怕惊扰了床榻上睡得并不安稳的女子。

    “殿下?是殿下吗?”玄鱼疑惑的睁开眼睛,却再见到床榻边坐着的女子时,眼底的流光瞬间黯淡下去“原来是祭司大人,原谅玄鱼现在的身子不能给大人请安了。”

    “你知道我是祭司?”

    “这宫中如大人如此打扮的人,应该没有第二个人了。”

    孤蔷听到她的话轻轻笑出声来,“姑娘身边侍奉的人呢?”她从进入庭院到屋里,就没有见到一个下人。

    “原本就只有书香一个人,如今殿下病了,我不放心就让她去探着消息。”说完便重重的咳起来,好一会才平复下来。

    “殿下无恙了,姑娘无需担心。”倒是你,都不知道照顾自己的吗?风这么凉还只是穿了一件单衣,也不关上窗就睡?旧疾未愈,又添新病。

    “你是殿下的侍妾?”孤蔷捕捉到当她的话语落地,玄鱼眼中明显的慌乱。

    “不是,玄鱼只是……”

    “你觉得我会信?既然不是,为何要听他的命令?我瞧着这宫中的人对你可是尊敬的很。”冷冷打断她的话,“你放心,我不会多说一个字。”

    “是。”玄鱼笑的悲凉,“玄鱼鱼只是一个妓子,能够侍奉殿下已经是三生有幸,本不该再贪求什么,受罚,是玄鱼自作自受。”

    孤蔷不记得自己与她谈了多久,直到她浅浅睡去才起身离开。

    她只知道,从玄鱼口中,她听见了另一个北少焱,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北少焱。

    她承认,自己从来不是一个心慈的人,对于玄鱼,她没有多少同情与怜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有很多次机会可以离开的,可她都放弃了,放弃了自由与尊严,所以她有今天怨不得别人。

    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命运,你不能改变,却能选择。

    但是对于北少焱……她以为他是善良而慈悲的,完全区别于宫中其他人的。

    她宁愿他像北城一样冷酷狠辣,起码活得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