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人情几多冷暖
我所谓的妥协，并不是跟命运妥协，而是跟我的姿态妥协。
——信
顾蔷静静的听着，桌面下的手不断地用力收紧。人愤怒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相反更容易冷静下来，她看着对面的女人，突然觉得她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华贵优雅的女人，而也只是一名普通的中国女人。
在意流言，在乎门第，重视脸面。
是人就都是一样的，肤浅，庸俗，没有谁是例外的。
她极怒反笑，吐出的声音性感如丝，“阿姨，我和他并不熟，为什么是我？”
宋夫人倒是没有想到她会这样问，微微讶然之后舒颜轻笑，“这样说虽然不好，毕竟是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而且现在，我们的话阿城也未必能听得进去。”
“阿姨，您说您是因为关于她的家庭的传闻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和她在一起，您不觉得这样做，对她很不公平？”她清淡的问，平静的看向宋夫人，从她脸上找到一个答案，一个给予她不公平待遇的原因。
虽然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我知道，阿城也是这样说的。”宋夫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用银匙轻轻搅拌着已经微凉的咖啡。
她的皮肤很好，是人们常说的“冻龄”，细腻光滑，胶原蛋白丰富。顾蔷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两个人虽然年纪相仿，以前还是同学，可是一个人的年轻是被优适生活滋养出来的，而另一个人，则是靠着精致的妆容伪装出来的。
“可是，婚姻毕竟不是两个人的事情。宋家一直是书香门第，阿城爷爷的一辈子都致力于考古和教育，阿城的父亲还是文化局的局长，以及阿城的姑姑家，和宋家交好的人家，我们必须要考虑。你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正眼巴巴等着看宋家的笑话……阿城是宋家的孩子，必须要有责任感和那份担当。”
“所以就因为一句莫须有的流言，就否定一个人甚至是一个家庭？”
一句话究竟可以伤人到什么程度？顾蔷只知道，那一句“她又不是我女儿，为什么要我养？”轻而易举的颠覆了她的整个人生。
“‘三人成虎的道理阿姨不是不懂，阿姨一开始也不相信，但是……’”
“但是？”
“阿姨和那女孩子的母亲一直是很好的朋友，所以她婚礼的时候阿姨也参加了。婚礼上阿姨见到了她的丈夫，是一个很好，很优秀的先生，所以阿姨也是真心的希望她能幸福；只是没有想到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而她又一声不吭地离开……”
“所以呢？”
空气中的音乐渐渐停了，女孩儿的声音听起来就分外的清晰起。她看着对面女士的目光没什么温度，纤细的手指将咖啡杯推向一边，坐正身子。
“阿姨，你不用再说了。我就是宋北城的那个女朋友，你说的那个人，就是我的母亲。”
宋夫人看着顾蔷，忽然觉得她身上有什么是不一样了，无论是那认真的眼神，还是唇角隐了的笑意，她整个人给自己的感觉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样。
尤其是她的声音，轻轻的，坦然而理直气壮，同时夹杂了一分形容不出的冷。
“我一直很尊重您，不但是因为您是他的母亲，也是因为您是我母亲的朋友。但是现在看来，您是他的母亲不假，但似乎并不是我母亲真正的朋友。”她一字一顿地说出，身子挺得笔直，下巴扬起一抹高傲的弧度。
“好人？优秀？”她嘴角慢慢放大一抹轻蔑的笑容，反问的尾音轻轻上扬。她抬眼看着宋夫人，手指沾了一点咖啡开始在光滑的桌面上画圈，一圈一圈，动作缓慢而随意。
她轻轻的问，声音中含着笑，“您是站在什么角度对我说出这样一句话的呢？是以一个好朋友的角度，还是一个事不关己，隔岸观火，顺便像一个看客一样，单纯的因为你的想法而去看待一件事情？”
宋夫人对上她的眼神，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很奇怪，明明她在自己面前一直都是一副小心而温顺的模样，但当她褪下所有的伪装重新换上一身锋芒的时候，她竟然，被一个20岁出头的小女孩的气势给震慑住了。
像，真的太像了。她和她母亲年轻时的样子，简直是一模一样。
“我是他的女儿，我的眼睛，是先天性虹膜异色症。只是没有人听母亲的解释而已，那张化验单，在以后的很多年还一直放在外婆房间的抽屉里。而你口中的那个好人，坚定不移的确定了我母亲出轨，而我也不是他的孩子；他蓦然转身撇的一干二净，你又知不知道拜他所赐我们这些年过着怎样颠沛流离的生活？”她冷冷的笑着，“好人？我不知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我只知道，什么是善恶有报。”
宋夫人开开口，却没有出声。
“我知道您今天这些话就是说给我听的，我也不在乎。我只想跟您说，您活的好，就珍惜您现在的生活，不然等到有一天你也失去了的时候，只会比我们更痛苦。至于我母亲的事情，在您什么都不知道之前，包括您在内，谁都没有资格评价谁对谁错，谁是一个好人，谁又是一个混蛋。”
她清淡的声音就像是回春大地时半融的河水，又像是极深的山洞中的一潭死水突然闯入一缕阳光，然后有水滴顺着缝隙一滴一滴的落在水面上，就着光能看见的层层涟漪。
她缓缓起身，遮住了许多阳光。
她轻轻弯了弯腰，冲着宋夫人礼貌的鞠了一躬，随即穿上衣服起身离开。宋夫人并没有阻止她，或许应该说，她并不知道该如何阻止她。她说的是对的，她的话让她看到了一个狭隘而自私的自己。
她虽然还是反对两个人在一起，但是起码，她是知道的，她是一个很好的孩子，是值得自己的儿子喜欢的。
顾蔷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转过身看着宋夫人，沉声开口：“阿姨，至于你说的我和他之间的事，请原谅我不能放弃。就像您说的，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所以今天恐怕要让您失望了；但是如果有一天，是他亲口对我说出这些话，那么我会离开，会满足您的愿望。”
她优雅的转身，空气中的风带动起她及肩的黑发，在发丝的缝隙之间，宋夫人微仰着头，只觉得在她的发丝间看见了耀眼的阳光。
只留宋夫人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那里，脑海中回味着她的话和她的神情。
像，是真的像。
和那时她初次遇见顾夫人时的场景一模一样。那时她因为顾夫人抢走她的男朋友而愤怒，于是找到顾夫人，约她出来见面。
那时她便觉得顾夫人是真的漂亮，一颦一笑之间藏着万种风情；哪怕她什么都不做，哪怕她对你并不感兴趣，但她只是单单的站在那里看你一眼，那眉眼中流露出的风情都会令人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全部精力。
这样的女人，天生就是适合男人的。
她记得最清楚的是顾夫人的一句话：“你管不住自己的男人，就别怕别人抢啊。”
这是以她的家教和修养永远不可能说出口的话，周围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她只觉得这辈子都不会这么丢人了，于是又羞又怒下她做出了最不理智的行为，抓起桌子上的水杯，将杯中的水尽数泼在她的脸上，同时骂出她唯一能骂出口的一句脏话：“你不要脸！”
座位上的顾夫人并没有愤怒，也没有理会周围人的目光，只是拿起一边的外套披在身上，掩盖住胸前的隐约春光；顾夫人轻轻甩了甩头发上的水迹，用餐巾纸擦了擦脸，才笑着问：“你骂完了？”
“瞧瞧，可真没能耐，就算真的是正房骂小三也不能这么温柔吧，况且是你男人死皮赖脸的缠上我的。我告诉你，我想勾引的男人多了去了，你男人要什么没什么，看着那张脸就知道肾虚缺精，我不感兴趣。”顾夫人毫不遮掩地说出这些话，慢悠悠地站起身，并没有理会她，向外走去。
几步之后却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她，轻轻的说：“下次再骂人，起码要学一句‘婊，子’吧？”
其实在短暂的伤痛之后，那段记忆也就随着青春的逝去而渐渐淡却了，她虽记得，却也释怀了。毕竟，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的背叛，她或许不可能遇到另一个男人。
一个值得她用一生去爱的男人。
所以从这点来说，她甚至是有些感谢她的，毕竟从那之后的许多年，她从没做过任何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顾蔷说的是对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不知道这些年她们所经历的辛苦，甚至不了解这个人。所以她没有资格去评价谁对谁错，谁是一个好人，谁又是一个婊，子。
也许成人之间的友谊就是这般浅薄，甚至不及一艘说翻就翻的小船。
——信
顾蔷静静的听着，桌面下的手不断地用力收紧。人愤怒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相反更容易冷静下来，她看着对面的女人，突然觉得她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华贵优雅的女人，而也只是一名普通的中国女人。
在意流言，在乎门第，重视脸面。
是人就都是一样的，肤浅，庸俗，没有谁是例外的。
她极怒反笑，吐出的声音性感如丝，“阿姨，我和他并不熟，为什么是我？”
宋夫人倒是没有想到她会这样问，微微讶然之后舒颜轻笑，“这样说虽然不好，毕竟是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而且现在，我们的话阿城也未必能听得进去。”
“阿姨，您说您是因为关于她的家庭的传闻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和她在一起，您不觉得这样做，对她很不公平？”她清淡的问，平静的看向宋夫人，从她脸上找到一个答案，一个给予她不公平待遇的原因。
虽然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我知道，阿城也是这样说的。”宋夫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用银匙轻轻搅拌着已经微凉的咖啡。
她的皮肤很好，是人们常说的“冻龄”，细腻光滑，胶原蛋白丰富。顾蔷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两个人虽然年纪相仿，以前还是同学，可是一个人的年轻是被优适生活滋养出来的，而另一个人，则是靠着精致的妆容伪装出来的。
“可是，婚姻毕竟不是两个人的事情。宋家一直是书香门第，阿城爷爷的一辈子都致力于考古和教育，阿城的父亲还是文化局的局长，以及阿城的姑姑家，和宋家交好的人家，我们必须要考虑。你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正眼巴巴等着看宋家的笑话……阿城是宋家的孩子，必须要有责任感和那份担当。”
“所以就因为一句莫须有的流言，就否定一个人甚至是一个家庭？”
一句话究竟可以伤人到什么程度？顾蔷只知道，那一句“她又不是我女儿，为什么要我养？”轻而易举的颠覆了她的整个人生。
“‘三人成虎的道理阿姨不是不懂，阿姨一开始也不相信，但是……’”
“但是？”
“阿姨和那女孩子的母亲一直是很好的朋友，所以她婚礼的时候阿姨也参加了。婚礼上阿姨见到了她的丈夫，是一个很好，很优秀的先生，所以阿姨也是真心的希望她能幸福；只是没有想到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而她又一声不吭地离开……”
“所以呢？”
空气中的音乐渐渐停了，女孩儿的声音听起来就分外的清晰起。她看着对面女士的目光没什么温度，纤细的手指将咖啡杯推向一边，坐正身子。
“阿姨，你不用再说了。我就是宋北城的那个女朋友，你说的那个人，就是我的母亲。”
宋夫人看着顾蔷，忽然觉得她身上有什么是不一样了，无论是那认真的眼神，还是唇角隐了的笑意，她整个人给自己的感觉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样。
尤其是她的声音，轻轻的，坦然而理直气壮，同时夹杂了一分形容不出的冷。
“我一直很尊重您，不但是因为您是他的母亲，也是因为您是我母亲的朋友。但是现在看来，您是他的母亲不假，但似乎并不是我母亲真正的朋友。”她一字一顿地说出，身子挺得笔直，下巴扬起一抹高傲的弧度。
“好人？优秀？”她嘴角慢慢放大一抹轻蔑的笑容，反问的尾音轻轻上扬。她抬眼看着宋夫人，手指沾了一点咖啡开始在光滑的桌面上画圈，一圈一圈，动作缓慢而随意。
她轻轻的问，声音中含着笑，“您是站在什么角度对我说出这样一句话的呢？是以一个好朋友的角度，还是一个事不关己，隔岸观火，顺便像一个看客一样，单纯的因为你的想法而去看待一件事情？”
宋夫人对上她的眼神，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很奇怪，明明她在自己面前一直都是一副小心而温顺的模样，但当她褪下所有的伪装重新换上一身锋芒的时候，她竟然，被一个20岁出头的小女孩的气势给震慑住了。
像，真的太像了。她和她母亲年轻时的样子，简直是一模一样。
“我是他的女儿，我的眼睛，是先天性虹膜异色症。只是没有人听母亲的解释而已，那张化验单，在以后的很多年还一直放在外婆房间的抽屉里。而你口中的那个好人，坚定不移的确定了我母亲出轨，而我也不是他的孩子；他蓦然转身撇的一干二净，你又知不知道拜他所赐我们这些年过着怎样颠沛流离的生活？”她冷冷的笑着，“好人？我不知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我只知道，什么是善恶有报。”
宋夫人开开口，却没有出声。
“我知道您今天这些话就是说给我听的，我也不在乎。我只想跟您说，您活的好，就珍惜您现在的生活，不然等到有一天你也失去了的时候，只会比我们更痛苦。至于我母亲的事情，在您什么都不知道之前，包括您在内，谁都没有资格评价谁对谁错，谁是一个好人，谁又是一个混蛋。”
她清淡的声音就像是回春大地时半融的河水，又像是极深的山洞中的一潭死水突然闯入一缕阳光，然后有水滴顺着缝隙一滴一滴的落在水面上，就着光能看见的层层涟漪。
她缓缓起身，遮住了许多阳光。
她轻轻弯了弯腰，冲着宋夫人礼貌的鞠了一躬，随即穿上衣服起身离开。宋夫人并没有阻止她，或许应该说，她并不知道该如何阻止她。她说的是对的，她的话让她看到了一个狭隘而自私的自己。
她虽然还是反对两个人在一起，但是起码，她是知道的，她是一个很好的孩子，是值得自己的儿子喜欢的。
顾蔷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转过身看着宋夫人，沉声开口：“阿姨，至于你说的我和他之间的事，请原谅我不能放弃。就像您说的，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所以今天恐怕要让您失望了；但是如果有一天，是他亲口对我说出这些话，那么我会离开，会满足您的愿望。”
她优雅的转身，空气中的风带动起她及肩的黑发，在发丝的缝隙之间，宋夫人微仰着头，只觉得在她的发丝间看见了耀眼的阳光。
只留宋夫人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那里，脑海中回味着她的话和她的神情。
像，是真的像。
和那时她初次遇见顾夫人时的场景一模一样。那时她因为顾夫人抢走她的男朋友而愤怒，于是找到顾夫人，约她出来见面。
那时她便觉得顾夫人是真的漂亮，一颦一笑之间藏着万种风情；哪怕她什么都不做，哪怕她对你并不感兴趣，但她只是单单的站在那里看你一眼，那眉眼中流露出的风情都会令人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全部精力。
这样的女人，天生就是适合男人的。
她记得最清楚的是顾夫人的一句话：“你管不住自己的男人，就别怕别人抢啊。”
这是以她的家教和修养永远不可能说出口的话，周围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她只觉得这辈子都不会这么丢人了，于是又羞又怒下她做出了最不理智的行为，抓起桌子上的水杯，将杯中的水尽数泼在她的脸上，同时骂出她唯一能骂出口的一句脏话：“你不要脸！”
座位上的顾夫人并没有愤怒，也没有理会周围人的目光，只是拿起一边的外套披在身上，掩盖住胸前的隐约春光；顾夫人轻轻甩了甩头发上的水迹，用餐巾纸擦了擦脸，才笑着问：“你骂完了？”
“瞧瞧，可真没能耐，就算真的是正房骂小三也不能这么温柔吧，况且是你男人死皮赖脸的缠上我的。我告诉你，我想勾引的男人多了去了，你男人要什么没什么，看着那张脸就知道肾虚缺精，我不感兴趣。”顾夫人毫不遮掩地说出这些话，慢悠悠地站起身，并没有理会她，向外走去。
几步之后却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她，轻轻的说：“下次再骂人，起码要学一句‘婊，子’吧？”
其实在短暂的伤痛之后，那段记忆也就随着青春的逝去而渐渐淡却了，她虽记得，却也释怀了。毕竟，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的背叛，她或许不可能遇到另一个男人。
一个值得她用一生去爱的男人。
所以从这点来说，她甚至是有些感谢她的，毕竟从那之后的许多年，她从没做过任何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顾蔷说的是对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不知道这些年她们所经历的辛苦，甚至不了解这个人。所以她没有资格去评价谁对谁错，谁是一个好人，谁又是一个婊，子。
也许成人之间的友谊就是这般浅薄，甚至不及一艘说翻就翻的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