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医生,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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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人都是会累的

    他一直在克制,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仿佛是在打一场硬仗,只是那个敌人,是他自己。

    心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怂恿他:他不在意吗?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背叛你吗?她做了那样的事情,你当做没看见一样离开,还算是个男人吗?

    只是他越是抑制便会越压抑,最后,他终于不受控制的手握成拳重重的砸向方向盘,喇叭发出尖锐的声响,在车辆稀薄的马路上格外刺耳;轮胎因为刹车踩到底而在地面上引起剧烈的摩擦,留下一道长长的黑色痕迹。

    郑邵城的身体因为有安全带的保护向前倾了倾便又被拉回到座位上,后背撞上靠垫引得胃中一阵翻搅,强忍住呕吐的欲望,发着牢骚:“别晃我!我要吐……”

    对于郑邵城的牢骚男人却是充耳未闻,趴在方向盘上,声音有些无力的对自己说:“没必要这个样子,先回家吧……”

    他沉默着将醉的一塌糊涂的郑邵城搬上楼,为客房换了一套全新的床单,才将客厅中在沙发上睡的一派安稳的男人搬回到房间。最崩溃的事情发生了,郑邵城再向屋里走的时候忽然皱起眉,声音有点委屈的说出一句晴天霹雳的话,“阿城,我要吐……”

    话刚说完,甚至不给男人反应的时间,只听郑邵城“哇——”的一声,直接吐在了地板上。

    这对于一边的男人可以说是最不能容忍的事情之一,又何况是在他本来心情就压抑的情况下,他只觉得在体内,一团火开始烧,他的皮肤甚至都开始散发出烤焦之前的热气。

    可他依旧忍着没有发作,冷静地将郑邵城扔在床上,细心地替他换好衣服,又擦了脸,在地上放了垃圾桶,最后喂他吃了解酒药,这才关上那屋的房门,给他一个安静的休息空间。

    可是关上门,他看着外面地面上的秽物,以及空气中那种酸臭的味道,他只觉得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宋北城酒量好,也从没吐过,更别说醉的不省人事,到处耍酒疯这样荒唐而丢脸的事情了;他的自控力极强,对于酒精的控制力也强,哪怕他真的已经有些醉了,也能维持基本的认知和行动能力。

    老话说得好:酒品看人品。一个人醉酒后的形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真的能够反映出这个人内心的潜在品格,郑邵城这种还好,他在外面轻易不会喝酒;周世良醉酒后就算是被卖了自己也不自知,而楚辰和周世涵呢,一个是酒精过敏,一个是只喝应酬酒,对于酒精敏感的很。

    他蹲下身子,将袖子挽到小臂,甚至戴上了清洁口罩,这才开始收拾地上的一片污秽。

    他忍不住自嘲的笑起来,宋北城啊宋北城,你就是自作自受,犯贱,弄得现在谁都在欺负你,都是你活该……

    可是他越是这样想着,心中那股刚刚被熄灭的火便又被重新点燃了,仿佛是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般,再次开始热烈燃烧起来。他收拾了许多,终于有些筋疲力尽的坐在沙发上,劳累感开始在四肢百骸中蔓延开来,伴着空气中保留着的淡淡气味,维持他保持着平静的神经便也慢慢开始衰弱下来,他只觉得自己慢慢变的烦躁不安,甚至有些愤怒失控起来。

    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状况。记得很久以前郑邵城就对他说过,有什么事千万别憋在心里,更不要钻牛角尖,不然以他这样的性格,是很容易被自己逼疯的。

    他想不出实在能令他冷静下来的办法,最终才在没有办法的办法的情况下,选择了酒精。

    他想,酒精可以麻痹人的神经,削弱人的感知力和行动力,这样的话,好好的睡一觉,明天重新面对问题时,他说不定会冷静一点。

    于是,他开始喝酒,是家里收藏了许多年的烈酒,以往的醇香浓烈,他却喝不出什么味道,脑子里充斥着他不想听到的声音,令他终于忍不住低咒:“该死!你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吗?”

    他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有些懒洋洋地看着房顶上的吊灯,心中却想着许多事,那些他终于有时间,认真回头审理的事情。

    他听见她说,我在等人。

    他看着她一脸无所谓的露出手臂上伤口,轻飘飘地问,医生你看看,没什么事吧?

    他看着她将手中的餐巾纸折成一朵漂亮的玫瑰花,放在他的面前说,我没有不招架,更何况,如果我招架了,你未必是对手。

    她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还说,宋北城,是你自找的……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的,他可以忍受的,毕竟从一开始就是他一厢情愿的靠近,而她只是半推半就的接受。所以他是能忍受的,只要她还在,他就会满足,就会相信,总有机会的。

    可是……他不能忍受的,是她的不自爱。无论是身上的伤还是将亲吻、拥抱的意义看得太轻,因为在他的认知中,一个人若是不自爱,又怎么能奢望她去爱人呢?

    不自爱,是他最不能接受的。

    他的整个人都醉了,瘫坐在地上,看着温润的灯光,心灵渐渐的归于平静,终于合上眼帘。

    可是他刚要入睡,迷迷糊糊之间,只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嘈杂的环境,他站在不远处,看着激吻的两个人;他想要离开,腿脚却完全不听使唤,一直逼迫着他再次目睹那样一个令他失望地连呼吸都忘了的场面。

    耳边充斥着旁观者的声音。

    “哇——”

    “看什么看?快走吧!”

    “城里的人真会玩儿啊……”

    “现在的年轻人啊,太大胆了也……”

    他这样听着,只觉得仿佛是自己站在中央,赤身裸体的承受着他们的攻击。

    他从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角落,她是一个这样的人,又或许,她一直是这样的人。

    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他的母亲说的话再一次浮现在耳边,一声一声,打击着他的自信和尊严:

    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很大的,你怎么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他只觉得讽刺,他在所有人面前极力维护和信任的人,竟这么成了他们口中的那类人,那类,他能够理解却不能接受的人。

    郑邵城的声音也不断的响起在耳边:讲理不分人,啊……原来你知道这个道理啊?

    那你和顾蔷的事,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吧。是啊,他知道的,如果她不能让他期待的那样,如果她真的令他失望了,感情什么的,就该是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他都懂。

    所以小家伙,我对你这么好……你凭什么让我对你失望?

    他的理智在慢慢的脱轨,他终于变成了,他不想成为的那种人。

    “为什么啊?”他轻轻的呢喃,“为什么,你要让我失望呢?”

    “我一直在为你着想,你说的话我都会信都会听,你想要的我都会尽力去做去给,我以为……我可以拯救你的。”他忽然笑起来,弯起腿,一只手当着眼,只觉得无比可笑和狼狈,“我一直以为自己能改变你的,但事实上,你再将我拉向地狱……”

    “我陪你?我一直在陪你。只是你从来都不需要而已。”宋北城觉得,这是自己20几年以来最可笑的一天,失控,发狂,甚至是哭。

    他慢慢的平静下来,看着已经收拾干净的客厅里再次因他的失控而变的狼藉,只觉得无奈,到处的碎玻璃,沙发的酒渍,无一不说明了他刚刚的疯狂和他到底有多么的……

    但是再也不会了。

    他沉默着起身,收拾好因为自己的情绪留下恶犯罪现场。再将垃圾丢到厕所时,他忽然间在镜子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凌乱的头发,自己憔悴的脸。

    于是他干脆洗了个澡,将水量调到最大,任水流从脸颊上冲刷下去,离开浴室,一身轻松。

    看,这个道理适用于任何人,那些你觉得忘不了的人和事,时间久了,自然而然的就会淡忘了。就算……还是不能忘,也不会比半个小时前更难受了。

    他将毛巾披在头上,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左腿优雅地抬起叠放在右腿上,露出因常年运动而精壮的小腿,一只手擦着头发,一只手终于拿起了被他遗忘了许久的手机。

    一声提示音响起,宋北城看着号码,指尖有一瞬间的犹豫,到最后他依旧轻轻的笑了笑,按下了接听键。

    只听见那端在响过冰冷的女声之后,短暂的沉默,终于传来了他熟悉的,有些冷,却又轻轻柔柔的嗓音,她说:医生,我们谈谈。

    他一直拿着手机放在耳边,然后慢慢的,发送消息,屏幕锁定,放在身边。

    或许是有误会吧,但是已经不重要了。既然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那么她所说的谈谈,也许就问没有那么重要了。

    在热烈的感情最终也会归于平淡,所有你以为一辈子都忘不掉也放不下的人和事,其实都没有那么重要。

    他这样想着,便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沙发上还放着孤零零的一只手机,在一处隐秘的墙角,一副小小的,简单的碳素画散发着淡淡的,微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