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七柱(2)
字体: 16 + -

第十七篇

    那天傍晚彩霞万缕,满天和煦的霞光,难以言喻地安详,将我们猛烈的炮轰衬托得格外壮观。()逐渐淡去的晚霞斜斜照在山岭上,柔和的光辉使层峦群峰如披上薄纱。然后日渐西沉,暗影笼罩大地,在夕阳余辉完全消逝前,无数的打火石向西的一面全反射出耀眼的金光,像火海中的黑色钻石。

    我的手下似乎觉得美景当前不适合去送死:这是他们第一次裹足不前,不肯在敌军的机枪扫射下冲出掩体。他们已相当疲惫,骆驼也连日赶路,如今连走路都有困难;他们都知道,只要一颗子弹打中携带的炸药,便可以把他们轰上西天。

    我连哄带骗想催他们上阵,但他们不为所动;最后我只好抛下他们,只挑队上最年轻且懦弱的赫梅德跟我一起上山。他像做噩梦般浑身打颤,不过还是默默跟了上来。我们骑着骆驼到山岭最外围的边缘,仔细勘察那座桥。

    整座桥都已弃守

    努里·萨伊德在山边,吸着他的烟斗,替那些炮兵打气,他们仍在朝桥梁、村落、车站间的道路猛轰。努里·萨伊德兴高采烈地向我提出攻击车站的计划,然而我并不打算攻车站。我和他为此争辩了十分钟,敌军的子弹在身边呼啸而过,赫梅德坐在坐鞍中吓得面无血色。有几发子弹射在打火石上,发出砰然巨响,扬起一缕转瞬即逝的尘土。

    努里·萨伊德终于同意在我朝桥梁推进时尽量掩护我。于是我派赫梅德骑我的骆驼回去告诉其他队员,如果他们不肯跟他越过危险地段来与我会合,我会将他们修理得比挨子弹还惨。我想去确认桥头的碉堡是否已弃守。

    我的队员仍在犹豫不前时,天不怕地不怕的阿布杜拉与查基来了。他们得悉我手下抗命不肯上阵后,怒不可遏地朝这群贪生怕死之徒冲过去,逼他们翻过山头,结果也只有六个人受到擦伤。碉堡已经弃守,所以我们下骆驼,示意努里·萨伊德停火。我们在一片寂静中全神戒备地走过桥拱,发现整座桥都已弃守。

    我们匆匆将炸药安置在有五英尺厚二十五英尺高的桥墩,很坚固的桥梁,是我炸毁的第七十九座;就战略上而言是最关键性的一座,因为我们要在桥另一侧的恩泰耶待到艾伦比前来解围,所以我决定将整座桥炸得片甲不存。

    这时努里·萨伊德则率领步兵、炮兵、机枪兵往铁路前进,他们奉命穿越铁路,进入沙漠一英里,集合队伍后等我们前来会合。

    八百磅炸药引爆

    然而这么多骆驼经过铁路,势必得花很长时间。我们于是在桥下焦急地等候,火柴握在手中,等努里·萨伊德一发出讯息就引爆。所幸一切顺利,一小时后努里·萨伊德发出全队已通过的讯息。半分钟后(我最偏爱的六英寸引信),我刚冲撞入土耳其的碉堡内掩蔽,八百磅的炸药已轰然引爆,碎石在漆黑的夜空满天飞舞。我距离爆炸点只有二十码,耳朵差点震聋了,或许连通往大马士革的半路上都可以听到这震天巨响。

    努里·萨伊德懊恼地来找我。他在发出“全队通过”的讯号后,才发现有一连骑骡步兵不见了。所幸我的护卫队急着想弥补稍早贪生怕死的表现,塔拉尔·哈雷丁带领他们去找这支队伍,努里·萨伊德与我则站在已被炸成大窟窿的桥边,以手电筒当指标,等着引导他们回来。

    马赫慕德在半小时后得意洋洋地带着脱队的步兵回来了。我们于是对空鸣枪,召唤仍在搜寻的其他队员回来,然后骑过空地朝恩泰耶前进。经过两三英里后,路面变得崎岖难行,满地滑溜的玄武岩,所以我们也乐得下令歇息,与手下一起睡了一觉。

    第一一三章讨救兵

    然而,纳息尔和我似乎与美梦无缘。我们在尼西贝所引爆的轰然巨响,与在梅哲里布引燃的熊熊烈火一样,让我们威名远播,还没睡稳,无数访客已由四面八方前来,找我们讨论最新局势。他们都听说我们只是四处掠劫,但不占领攻下的据点;还听说我们稍后便会逃之夭夭,就如当初英军由索尔特败退,听任当地友人因而受苦受难。

    怨声载道

    当晚营区不停地涌入这些访客,失魂落魄地向我们哀嚎请命;他们以农民惯有的模式,抓住我们的手啜泣,声称我们是至高无上的主人,他们是最谦卑的仆人。或许我们招待他们的态度不像以前那么热烈,不过,他们使我们整夜不得安睡,也算是报复了我们的招待不周。我们的神经已紧绷了三天三夜:思索、指挥、行动,如今,正想好好休息一番,实在不想再将第四个晚上也耗在虚应敷衍的交朋友上。

    再加上他们意气消沉,使我们心情更是沉重;到最后,纳息尔拉我到一旁,低声说他们会如此怨声载道,一定有人居间教唆。我于是派护卫队中的农民混入邢些村民当中,打听消息;据他们的回报,似乎是乔埃斯昨天率领装甲车队回来时,路过泰夷伯(taiyibe)这座村落,惊动了他们,村民担心我们撤退时他们会首当其冲。

    我于是召来阿济兹,两人立刻经过一片满地碎石的熔岩区,前往泰夷伯。他们的长老正在族长的茅舍中开秘密会议,我们不请自来地走进去时,他们刚在讨论该派谁去向土耳其求饶。他们以为自己的秘密会议神不知鬼不觉,所以我们的现身令他们大为惊惶失措。我们天南地北地与他们胡扯了一个小时,谈农作物与农地价格,还喝了些咖啡,然后起身离去。我们一走,他们又开始叽哩呱啦地争论起来;不过此时他们这些骑墙派已偏向我们这边,而且也没有去找敌人。第二天,他们因为坚决与我们站同一阵线而饱受土耳其轰炸。

    炮弹权充起床号

    我们在天亮前回到营地,躺平准备睡觉,这时铁路的方向传来隆隆巨响,一枚炮弹落在我们正在酣睡的大队人马旁边。土耳其已派一部装甲火车运来一门巨炮。我这时困得要命,如果只有自己,宁可冒险留在原地继续睡觉,但部队已睡了六小时,因此起床上路。

    我们匆匆经过那段坎坷难行的路面。一架飞机在上空盘旋,向炮兵回报我们的位置,所以我们走到哪里,炮弹就跟到哪里。我们于是加快步伐,并将队伍散开。这时那架飞机突然转向,朝铁路飞去,而且似乎降落了。巨炮又蒙中一枚,炸死两只骆驼,但随后便失去准头,再经过约五十发炮弹后,我们便不再受威胁。他们转而朝泰夷伯发泄怒气。

    乔埃斯这时正在恩泰耶,听到炮火声,赶出来迎接我们。他高大的身影后面挤满豪兰各村落与部落的居民,来此向我们表示效忠。我将这些访客塞给纳息尔应付,他气得不停咒骂,然后我去找乔埃斯和温特顿,告诉他们那架飞机降落之事,并建议他们趁它还在地面,派一部装甲车前去将它击毁。这时又有两架敌机出现,也在同一个地点降落。

    早餐已就绪,这是我们好几天来首次有像样的一餐可吃。所以我们坐下进食,乔埃斯边吃边谈他在路过泰夷伯时,当地居民朝他开枪,或许是向他抗议,他激怒了土耳其这么一窝黄蜂后又一走了之。

    早餐用毕。我们想征求一部装甲车志愿前往侦察敌机。每个人竞相奋勇争取,令我感动得为之哽咽。最后乔埃斯挑出两部车——部给朱诺,一部给我——我们走了五英里,到达一座山谷。飞机就停在谷口。

    我们驶着车子无声无息地沿谷口潜行。在距离铁路两千码处,山谷展开成平坦的草地,草地的另一头就停着三架飞机。我们见猎心喜,赶忙往前冲,却见前头有一道大水沟,河堤又是已龟裂的泥土,无法通过。

    两架敌机逃逸

    我们匆忙沿着土堤以对角线前进,直到距离飞机仅一千两百码。这时两架飞机发动了,我们于是开火,并继续往前欺进,但它们已完成滑行,升空扬长而去。

    第三架飞机仍未发动。我们逐渐接近,那架飞机的驾驶员与瞭望员则气急败坏地想发动,最后终于因为我们的火力太过猛烈,只得躲入铁路的战壕中。我们朝机身发射一千五百发子弹(当天下午敌人将它一把火烧了),然后折返营地。

    不幸两架逃脱的飞机已飞至德拉,再一肚子怨气地飞回来找我们算账。其中一架技巧奇差,在高空投弹,弹着点离我们老远;另一架则低空仔细瞄准后才朝我们投弹。我们在散石堆间牛步前进,弹着点越来越近,我们觉得像是罐头内的沙丁鱼,毫无招架能力。有一枚炸弹的碎片穿过车子缝隙飞入车内,造成我们皮肉擦伤;另一枚炸掉一个轮胎,车身差点翻覆。

    我们孤立无援,险象环生,然而,还是化险为夷地回到恩泰耶,向乔埃斯回报已成功打烂一架飞机。

    我们让土耳其人知道,那架飞机已不堪使用,而且德拉也随时会遭到装甲车突袭。稍后,我躺在一部车子的影子下睡觉;沙漠里所有的阿拉伯人,以及土耳其飞机的空袭,都无法吵醒我。在出任务时不觉得累,此时我们已有惊无险地完成第一回合的任务,我必须好好休养生息一番,使脑筋清醒,再思索下一步行动。所以我倒头就睡,一觉睡到下午。

    在战略上,我们的任务是守住恩泰耶,由此可掌控德拉的三条铁路。如果能再守住一个星期,即使艾伦比的援军没来,我们也可以困住土耳其部队。然而在战术上恩泰耶却是个危险的据点,如果只有正规军,没有非正规部队在外头协防,是无法守住这个据点的,而如果无法取得空中优势,不久非正规部队就会一哄而散。

    寻求空军支援

    土耳其最少有九架飞机。我们的营地距离他们的机场十二英里,在空旷的沙漠中惟一的水源附近,有大批的骆驼及马匹必须放牧。土耳其飞机的空袭,已使担任我们眼线的非正规军惶惶不安,不久便会做鸟兽散,各自打道回府,我们的优势也将因而结束:掩护我们得以免于受德拉突袭的第一座村落泰夷伯也将会变节——它如今不断遭到炮击,无力招架。我们若想继续留在恩泰耶,便得设法安抚泰夷伯。

    艾伦比已经安排妥后天会派一架新飞机到阿兹拉克,显然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请他再提供空军支援。我认为最好是亲自去找他谈,我可以在二十二日折返。恩泰耶可以撑到那时候,因为我们可以转移阵地至另一座罗马人留下的村落恩索拉布,使敌机暂时找不到我们的踪影。

    无论是在恩泰耶或恩索拉布,我们若想安全无虞便得掌握主动权。德拉方面由于农民的信心已动摇而暂时无法行动,只剩汉志铁路。在一四九英里处的桥梁即将修妥,必须再度加以摧毁,且一并破坏南方另一座桥,使想前来抢修的火车无法到达。温特顿昨天曾去探勘,知道破坏第一座桥需要有足够兵力与枪炮,第二座桥则必须采取突袭。我于是去找护卫队,看他们能否在与我前往阿兹拉克的途中,顺道将这座桥炸毁。

    情况不大对劲。他们个个两眼通红,畏首畏尾,全身发抖;最后我才知道,我不在时查基与阿布杜拉及其他族长为了那些队员在尼西贝抗命不上阵,狠狠毒打了他们一顿。他们有权这么做,因为我自从在塔佛烈后,便将护卫队的管教交给队上自行处理;然而经过这么一顿重罚,这些队员已派不上用场了。他们因贪生怕死而受罚,但被罚的队员中较强悍的,或许会因而更目无法纪,在一旁目睹用刑的队员,也可能同样因忿忿不平而犯错。如果当晚出任务,他们或许会因一时冲动,对我、对他们、对敌人都可能造成危险。

    乱成一团的夜袭

    所以,我改而向乔埃斯建议,派埃及部队与葛卡人回阿卡巴。另外也请他借我一部装甲车,与他们一起到铁路,也就是他们的第一站,看能否设法加以破坏。我们去找纳息尔与努里·萨伊德,告诉他们我会在二十二日搭战斗机回来,让我们能拥有侦察机与轰炸机。这期间我们先拿钱给泰夷伯,弥补他们被土耳其轰炸的损失,乔埃斯则在恩泰耶与恩索拉布两地准备妥飞机场,以供我带空军回来时降落。

    当晚的爆破行动真是乱成一团。我们在日落时出发,开抵一座开阔的山谷,离铁路三英里远。马夫拉克这方向可能会对我们造成威胁,所以我搭装甲车,朱诺搭福特车,守住这方向以防敌军擅动。埃及部队则直接到铁路进行爆破。

    我迷路了。我们在迷宫似的山谷中走了三小时,找不到铁路,找不到埃及部队,也找不到出发地点。

    最后我们看到前头有火光,于是趋前查探,结果发现已经走到马夫拉克前头了。我们赶忙回头找地方藏身,这时听到一部火车隆隆驶出车站,往北开去。我们一路跟过去,打算在它到达那座已被炸碎的桥之前将它拦下,不过还没追上,前头已爆炸声大起,是皮克引爆了三十枚炸药。

    有些敌军骑着骆驼往南走。我们朝他们开枪,然后那部火车也以最快的速度折返,想避开皮克的攻击。我们与火车并肩而行,并以机枪朝它扫射,这时朱诺打出一枚绿色曳光弹,划破夜空。虽然枪声隆隆,火车引擎声也震耳欲聋,我们还是可以听到土耳其士兵被曳光弹吓得高声大叫,胡乱开火。这时我们庞大的装甲车忽然停了下来。一发子弹打穿油箱,那是这部车惟一没加铁皮防护的要害。我们花了一个小时才将破洞塞住。

    然后我们沿着一片死寂的铁路,到达被炸毁的铁轨与涵洞处,不过没发现战友。所以我们再往后退一英里,就地扎营,在天亮前我总算好好睡了三个小时。一觉醒来精神百倍,也认出身在何处。或许昨晚只是因为连续五天没睡好,才使我神智不清迷路了。我们加速赶路,追上埃及部队与葛卡人,在下午到达阿兹拉克。费瑟与努里·夏兰焦急地等着听我们的消息。我们逐一向他们说明,然后我到临时搭起的野战医院找马歇尔。他在此细心照料所有的重伤官兵;伤兵人数远低于他的预期,所以他还可以挪出一张担架让我当床铺。

    艾伦比连战皆捷

    天亮时乔埃斯突然出现。他决定趁此空当到阿巴里森协助柴伊德与贾法尔朝马安进军,并向班尼沙赫族推荐宏毕。然后由巴勒斯坦来的飞机到达了,我们也听到艾伦比连战皆捷的喜讯,他已将土耳其部队打得节节败退。局势已大为好转,得赶忙向费瑟传捷报,并建议他趁机发动全面抗暴。一小时后,我已安然到达巴勒斯坦。

    空军提供一部车子让我由拉姆列前往总部。我发现艾伦比将军在总部若无其事,只在波尔斯每隔十五分钟进来回传一次捷报时,眼中才会绽放异彩。艾伦比在发动攻势前便已稳操胜算,所以对捷报频传并不讶异。然而,再怎么足智多谋的将军,在知道自己深思熟虑研拟的计划已获得大捷后,难免都会内心窃喜,尤其是他采取这么非正统的战法而能获胜,必会觉得集思广益后的判断,总算有了回应;他打破教科书上的兵法陈规以适应这场战争,并竭尽所能地提供他们精神上与物质上、军事上与政治上的各种支援。

    艾伦比告诉我他的下一个步骤。有历史意义的巴勒斯坦已是囊中物,溃不成军的土耳其部队逃窜到山中,希望能借此躲过追击。休想!巴索洛慕与伊凡斯已准备再展开三路进军:一路穿越约旦到达安曼,由柴特(chaytor)率领纽西兰部队执行;一路穿越约旦到达德拉,由巴洛率领印度部队执行;另一路穿越约旦到达库内卓,由乔伐率领澳洲部队执行。柴特攻下安曼后就留在原地;巴洛与乔伐则乘胜追击,直捣大马士革。我们要协助这三路人马:我不可以擅自进军大马士革,必须先与其他人马会师。

    沙曼与波顿

    我向他说明战情,以及由于缺乏空中优势而窒碍难行。他闻言后按铃,几分钟后沙曼与波顿(borton)来与我们会商。他们的飞机在艾伦比的计划中不可或缺,而且也已完成任务(艾伦比用兵如神,无论是步兵、骑兵、空军、海军、装甲部队、欺敌战、非正规部队,全都运用自如),如今天空中已无土耳其飞机——我赶忙插上一句:我们这边的战线除外。那更好,沙曼说,他们可以派两架布里斯托战机到恩泰耶供我们调遣。我们可有飞机零件?汽油?一滴也没有?那要怎么送过去?只能用空运?一支自给自足的空军战斗部队?没听过!

    沙曼与波顿都是勇于尝试的人。他们于是研究如何利用dh9型与韩德利-派吉型运输机送零件与汽油过去,艾伦比则坐在一旁带笑聆听,深信必有办法排除万难。他与空军的配合相当有弹性,联络的管道也极为畅通快速。英国皇家空军在土耳其部队撤退时,将他们打得抱头鼠窜,并炸毁电话与电报的连络站,拦截他们的补给车,也成功驱散他们的步兵。

    两位空军主管随后转头问我,是否有足够让载满补给品的韩德利-派吉型运输机降落的机场。我曾在停机坪见过这种庞然大物,但仍然毫不迟疑地答“有”,不过也建议他们最好派个专家明天与我搭布里斯托战机同行,以便确认。他可以在中午前回来,然后在三点时韩德利-派吉机便可以出发。沙曼站起来:“没问题,长官,我们会张罗一切。”我于是去吃早餐。

    浑身不自在的早餐

    艾伦比的总部有如人间天堂:凉爽,通风,粉刷得一片雪白,没有苍蝇,屋外的树林间风声瑟瑟,悦耳无比。我觉得有点心虚,在这里享受白色餐巾、咖啡、勤务兵侍候,而弟兄们还在恩泰耶像蜥蜴般趴在乱石堆间,吃没发酵过的面包,等下一架飞机来轰炸。我看着阳光由叶隙间筛透,在地面洒满菱形光点,不禁觉得浑身不自在;因为,久居于不毛的沙漠,花草似乎会令人不自在,遍地的繁花嫩叶也变得无比庸俗。

    然而,克莱顿、狄兹、唐奈等人,以及空军的幕僚人员,都极为亲切;对我这个长期紧张疲惫的人而言,总司令的开朗与充沛活力更令人如沐春风。巴索洛慕忙着在地图上指指点点,解释他们接下来的行动。我在一旁提供敌情,因为我就是他最好的情报官;他也使我明白无论我们在恩泰耶会出什么状况,我方都已胜券在握。然而我觉得,阿拉伯人手中似乎掌握了一个选择权,可以让这场胜利成为只是另一场胜利,或者,他们可以再冒个险,使这场胜利一战定江山。我这么说,并不是他们真的有此选择权;不过,当一个人的身体与心灵都像我这般又累又烦时,便会本能地寻找避险之道。

    第一一四章韩德利-派吉机

    天亮前,澳洲部队的机场上已停了两架布里斯托战机与一架dh9运输机,与我同行的是老战友罗斯·史密斯,他是经特地遴选,要驾驶新型的韩德利-派吉型运输机,这种新机型在埃及仅此一架,也是沙曼最珍贵的宝贝。沙曼愿意割爱,让这种飞机飞越敌军战线,而且只是从事送补给品这种低层次的任务,足以显示他对我们多么器重。

    三架飞机振奋人心

    我们一小时后便飞抵恩泰耶,发现已人去楼空,所以再转往恩索拉布;大队人马都已转进此地,装甲车在外围形成防御网。阿拉伯人听到我们的引擎声,尚不确定敌我,所以到处找地方躲藏;聪明的骆驼各自散开在平原上,自行啮食肥美的牧草。胡伯·杨看到我们机上的标志后,发出降落讯号,并在他与努里·萨伊德清理出来的停机场上引燃一枚信号弹。

    罗斯·史密斯一降落,便急着去丈量这座克难机场的长与宽,驾驶兵正在准备早餐时,他面露微笑前来与我们会合。这个场地让韩德利-派吉型机降落没问题。胡伯·杨告诉我们,昨天与前天敌军都来猛烈轰炸,炸死了几名正规军与几名皮山尼的炮兵,每个人都烦得要命,所以他们决定连夜撤到恩索拉布。那些白痴土耳其人还在轰炸恩泰耶,其实我们只在中午与入夜后才会去汲水。

    此外我也听温特顿提起他炸铁路的行动:很有意思,他遇上一个不认得的士兵,并以他的破阿拉伯语向那名士兵解释他们的进展有多么顺利。那名士兵先向神感谢一番,然后消失在黑暗中,不久机枪由左右两侧开始朝温特顿扫射!不过,这时温特顿已完成爆破任务,所以毫无伤亡地安然撤离。随后纳息尔来找我们,告诉我们某人受伤,某人阵亡,某派系已就绪,某些已经加入我们,某些则已打道回府——当地的所有传言。我们这三架亮晶晶的飞机已使大部分阿拉伯人恢复信心,他们不断赞美英国,也对自己的勇气与毅力自吹自擂一番,我则告诉他们艾伦比势如破竹的英勇事迹——纳布勒斯、阿富列、拜森(beisan),塞马克(semakh)、海法皆已陆续落入我们手中。听众热血沸腾:塔拉尔激动不已地跃跃欲试,鲁瓦拉族人则大叫着要立刻朝大马士革进军,连我那些挨了重罚仍满脸怨气的护卫队也大受鼓舞,开心地在众人面前吹嘘着要如何杀敌建功。整个营区内洋溢着高昂斗志与信心。我决定向费瑟与努里·夏兰提议全力打最后一役。

    空中热战

    这时正值早餐时刻,空气中弥漫着香肠的味道。我们食指大动,围坐着准备大快朵颐;瞭望员看到德拉方向飞来一架飞机,于是大叫:“敌机来袭。”我们的澳洲驾驶员赶忙冲向引擎仍热呼呼的飞机,立刻发动。罗斯·史密斯与他的观察员跳入其中一架,矫捷地升空迎击,彼得斯(peters)也随后升空,第三个驾驶员则站在

    dh9旁边紧盯着我。

    我对他装傻。路易士机枪、准星、表尺、调整环、风向计,射击前先瞄准,依自己与敌机的速度及方向控制调整环。我学过这套理论,也勉强可以将射击要领背出来,然而那只是纸上谈兵,没有实际操练过根本派不上用场。不,我可不想升空去打空战,就算这会令我在这位驾驶员面前丢尽老脸也不在乎。他是个澳洲人,这个爱好冒险的民族不是我必须配合的阿拉伯人。

    他太过尊敬我,所以不敢开口;但我们在观看空战时,他却不时以谴责的眼光看着我。敌军共有一架两人座战机与三架侦察机。罗斯·史密斯咬住那架大型战机,双方缠斗五分钟后,那个德国驾驶员忽然朝铁路坠落。它坠入山岭后方,只见坠落的地点升起一道浓烟,我们身旁的阿拉伯人“啊”了一声。五分钟后,罗斯·史密斯凯旋荣归,开心地从飞机内跳下来,高呼在阿拉伯前线打仗真过瘾。

    我们的香肠烤得正热;我们吃香肠,喝茶(我们最后的英军补给品,只有在招待宾客时才拿出来),还没来得及品尝德鲁兹山脉的葡萄时,瞭望员又挥舞着斗篷高叫:“敌机来袭!”这次彼得斯拔得头筹,罗斯·史密斯居次,特莱尔(traill)闷闷不乐地在一旁待命。但敌机看苗头不对,溜之大吉,彼得斯一路追到阿拉尔,咬住他的猎物死缠烂打。后来,在我们移师到当地时,看到那架坠落的敌机,与两具德国人的焦黑尸体。

    “全世界最大的飞机”

    罗斯·史密斯恨不得能永远留在阿拉伯前线,而且最好是每隔半小时就来一架敌机;彼得斯对他的差事羡慕得要命,然而,他还是得先回去驾驶韩德利-派吉机,将汽油、食物、零件都运过来。第三架飞机要前往阿兹拉克,将昨天留下的观察员接走,我也顺道前往拜会费瑟。

    搭飞机,时间变得很好用:我们在三十小时内已来回阿兹拉克一趟。我派葛卡人与埃及部队回去与大队会合,以便北上执行新的爆破任务,然后与费瑟及努里·夏兰搭着那部绿色的佛克斯霍尔汽车,朝恩索拉布出发,迎接韩德利-派吉机的莅临。

    我们快速通过平坦的打火岩地段或泥土平原,让这部马力强大的车子充分发挥特长,岂料运气不佳,有人报告塞拉因族营地发生争端,我们于是前往处理。然而,我们也借机要求他们的战士前往恩泰耶,还要他们到铁路另一头散布我们百战百胜的消息,以及为了防止土耳其败军逃窜,经由阿治伦(ajlun)山区的道路或许会被封锁。

    然后我们的车子再度上路。在距离恩索拉布二十英里处,我们见到一个单枪匹马的拜达威人往南飞快地奔驰,灰色头发与胡子在风中飞舞,衬衫(下摆塞在腰带内)在背后鼓胀成一团。他改变路径接近我们,然后扬起枯瘦的臂膀吃喝道:“全世界最大的飞机。”接着往南飞奔,到各营区传布消息。

    到达恩索拉布时,韩德利-派吉机已经昂然挺立在草坪上,布里斯托战机与dh9在它的翼下,有如小巫见大巫。阿拉伯人环绕在飞机旁赞叹:“他们总算送这架飞机来给我们了,其他飞机和它一比像小鸟一样。”在入夜前,费瑟拥有庞大资源的消息在德鲁兹山脉与豪兰地区已不胫而走,居民都知道如今我们占尽了优势。

    沙漠奇人努里·夏兰

    波顿自己也搭这架飞机前来,与我们并肩作战。

    我们与他交谈时,我们的人员已从机上卸下一吨的汽油,以及布里斯托战机用的燃料与零件,供人员使用的茶与糖还有口粮,给我们的信件与路透社电报及药品。这架庞然大物于薄暮时分再度鹰扬于天际,前往拉姆列,并与我们约妥要夜袭德拉与马夫拉克,将已被我们炸得柔肠寸断的铁路交通再彻底炸毁。

    我们的任务则是继续进行爆破工作。艾伦比交付的任务是设法牵制土耳其的第四军,直到柴特将他们逼出安曼,然后在他们撤退时再截断退路。这支部队势必会撤退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间题,所以费瑟决定将努里·夏兰的鲁瓦拉族骆驼战士由阿兹拉克调到我们部队中。如此一来可使我们增加四千名生力军,其中有四分之三是非正规部队;不过他们的战力不容小觑,因为努里·夏兰这个刚毅沉默的老人,将族人掌控自如。

    努里·夏兰是沙漠奇人,不知道什么叫作争辩。他只有“要”与“不要”,不容别人辩驳。在别人说完话后,他会简洁明快地表达意向,然后冷静地等别人顺从;别人也真的会对他百依百顺,因为他是个人见人怕的家伙。他年迈又聪明,也就是说,既疲惫又失望:他老得令我总是想不透,他怎么会投入我们热血行动的行列。

    第二天我在纳息尔的帐篷中休息,与他的农民访客相处,设法由他们众说纷纭的消息中理出个头绪。在我休息时,努里·萨伊德与皮山尼带着两尊大炮,还有史特灵、温特顿、胡伯·杨、装甲车,及人数众多的部队,浩浩荡荡地往铁路推进,靠强攻猛打肃清了沿途的敌军,并炸毁一公里的铁路;乔埃斯与我在攻打德拉前炸毁的那座桥,如今土耳其已用木材搭起一条便桥,也被他们再次摧毁。努里·夏兰穿着黑色高级呢绒斗篷,亲自率领他的鲁瓦拉族骑马战士,搏命演出。在御驾亲征下,那些族人个个奋不顾身,锐不可挡,连努里·萨伊德都赞不绝口。

    第一一五章移防雪以赫沙阿德

    努里·夏兰今天这一仗是对土耳其的最后一击,此后他们便放弃修补安曼与德拉间的铁路的念头。我们这时仍不知道这一点,只晓得敌机仍会到我们上空盘旋,也急着想进行更大规模的破坏。第二天黎明,温特顿、贾米尔,还有我,开车前往检视马夫拉克车站以南的铁路。我们受到猛烈的机枪扫射,火力之炽烈远超过往昔。稍后我们掳获那些机枪手,这才发现他们隶属于德国的一个机枪部队。我们困惑不已,只好暂时撤离,前往一座令人跃跃欲试的桥梁。我的计划是驱车沿桥下走,直到可以安置炸药的桥墩处,所以我带着六十磅炸药改搭一部装甲车,告诉驾驶兵走桥拱下方。

    炸桥计划暂作罢

    温特顿与贾米尔搭另一部支援车跟在后头。“好热。”贾米尔抱怨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更热。”温特顿说着。这时有无数胡乱射击的炮弹掉落在我们身旁。我们仍继续挺进,距离河堤约五十码,车上的机枪子弹足够用上一个星期,这时后方有人朝我们投了一枚手榴弹。

    这突发状况使我想到达桥下的计划泡汤。因为,一来若车子后方挨炸,可能引爆车上的炸药而使我们粉身碎骨;再者,装甲车遇上手榴弹就束手无策了。所以我们立刻撤离,也满头雾水,搞不懂为什么这么一小段铁路戒备如此森严,但同时也很感兴趣,事实上应该说是觉得很有意思,在如入无人之境这么久后,总算遇到了敌手。在我们想像中,“挫败”是个矮小结实、满脸怒容的人,紧锁着双眉,怒目四下张望,想解决它的麻烦;在它身旁的“胜利”则是个纤细、白肤、慵懒的妇女。我们必须在入夜后再试一次。我们回到恩索拉布,发现纳息尔打算再将营地迁回恩泰耶。这是攻打大马士革的要冲,所以他的想法很令我雀跃。我们于是再度移防,并以此为借口,决定当晚休兵不去炸铁路;取而代之的活动是围坐着说故事与各人经验,直到午夜韩德利-派吉机去轰炸马夫拉克车站。它出现了,朝车站投下一枚枚重达数百磅的炸弹,使站内火焰冲天,土耳其人也停止射击。

    土耳其溃败的证据

    我们于是就寝,并将当晚最佳故事奖颁给安佛帕夏在土耳其夺回夏丘伊(sharkeui)时发生的一则轶事:安佛帕夏与贾米尔王子(prince

    jemil),连同一位得力助手搭轮船前去当地视察。在到达前,保加利亚人已将土耳其人杀光了;土耳其人全被杀光后,保加利亚农民也走了,所以土耳其人几乎找不到人可杀。

    一个灰胡子老人被带上船,借以让总司令泄恨。最后安佛将那老人凌虐得厌烦了,于是示意两名副官将火炉的门打开,说:“把他推进去。”那老人抵死抗拒,奈何力气没有两名军官大,所以被推入火炉中,炉门也被关上。“我们都觉得很恶心,于是掉头想离去,但安佛叫住我们,并倾着头聆听。所以我们也驻足倾听,直到火炉内传来一声啪啦声。他笑一笑点点头,说道:’他们的头总是会爆开,像那样。‘”

    当晚,及隔天,车站内的车厢火势越烧越旺。那是土耳其溃败的证据,阿拉伯人从昨天开始就不断传出土耳其已战败的传闻。他们说,第四军已由安曼四处逃窜。班尼哈珊族人沿路抄截脱队与落单的分队,他们说土耳其败军逃命时比吉普赛人还狼狈。

    我们召开一次会议。我们对付第四军的任务已经完成。那些免于遭受阿拉伯人毒手的败兵残将,逃到德拉时也只是手无寸铁的散兵余勇。我们的新任务将是迫使德拉立刻撤军,以防土耳其在当地重整旗鼓,成为他们的后卫。所以我提议往北推进,经过泰勒拉尔,在明天黎明时越过铁路,进入雪以赫沙阿德的村落。此地位于大家都熟悉的地区,而且水源充裕,视野辽阔,如果直接遭受攻击,可以安全往西或往北,甚至往西南撤退。此地也能截断德拉与大马士革及梅哲里布的交通。

    塔拉尔热烈附和我的意见,努里·夏兰点头同意,纳息尔与努里·萨伊德也表赞同,所以我们准备拔营。装甲车不能同行,它们最好留在阿兹拉克,直到德拉攻陷,我们要利用它们进军大马士革。布里斯托战机也已肃清土耳其的战机,此时可以功成身退,回到巴勒斯坦传达我们要移防雪以赫沙阿德的消息。

    恐慌沿铁路延伸

    它们于是翱翔而去。我们望着它们离去时,注意到已被炸得面目全非的马夫拉克扬起一道土尘。一架飞机折回来,投下一张字迹潦草的纸条,表示有一大队骑兵来势汹汹地沿着铁路朝我们逼近。

    这不是好消息,因为我们没有应战的准备。装甲车都另有任务外出了,飞机也已归队,一连的骑骡步兵已先行出发,皮山尼的骡子也驮着行李安插在队伍中。我于是去找努里·夏兰,他正与纳息尔站在山头,我们为了该走或该战而举棋不定。最后决定走为上策,因为雪以赫沙阿德是个更有利的据点。所以我们催正规军加速上路。

    然而我们不能这么一走了之,所以努里·夏兰与塔拉尔率领鲁瓦拉族马军与豪兰马军负责断后。他们意外遇见盟友,因为我们的装甲车在前往阿兹拉克途中,发现了敌军;原来这支土耳其骑兵不是前来攻击我们,而是迷路后想找捷径回家。我们掳获数百名口干舌燥的战俘与众多运输工具,敌军在交战时惊惶失措,甚至将缰绳割断,骑着没坐鞍的马逃命。这股恐慌沿着铁路延伸,所以那些土耳其败兵在距离阿拉伯人数英里外时纷纷丢盔弃甲,连步枪都丢了,没命地向德拉逃窜。

    然而,这也使我们行程受阻;因为我们率领穿着卡其服的骆驼部队在夜间经过豪兰地区,若没有当地的马军担保,无法使居民相信我们不是土耳其兵。所以我们在午后便停下来等塔拉尔、纳息尔和努里·夏兰。

    有些人趁这空当检讨我们的行动,并质疑我们再度越过铁路,使我们置身于雪以赫沙阿德的危险局势中,与撤退中的土耳其主力部队正面交锋,是否明智。近午夜时,沙宾(sabin)来找我,我正置身于弟兄们之间,躺在毛毯上。他认为我们做得够多了。艾伦比指派我们监控第四军,我们已经看到这支部队四处流窜,责任已完成,我们可以凯旋回到东方二十英里外的波斯拉(bosra),奈西布·贝克里正在当地集结德鲁兹族人来协助我们。我们不妨与他们一起等英军攻下德拉,并在战役光荣结束后,等着接受犒赏。

    珍惜阿拉伯人的荣誉

    我将这种论调当成耳边风,因为,如果我们撤回德鲁兹山脉,等于是在还没赢得最后胜利前便自行停战,将重担全推到艾伦比肩上。我很珍惜阿拉伯人的荣誉,也愿意不计代价全力争取。他们参战是为了争取自由,借自己的兵力收复古都,是他们最能理解的象征。

    “责任”就像歌颂它的人一样,是可怜的东西。显然,我们若能由德拉后方进军雪以赫沙阿德,对土耳其所造成的压力,将比任何英军部队大得多,也可以使土耳其无力在大马士革这一侧展开攻势;为了这种收获,牺牲几条人命也是值得的。攻占大马士革代表东线战场的结束,而且,我相信,也是全面战争的结束,因为轴心国是互相依存的,它们最弱的一环——土耳其——战败,将会使其他各国也兵败如山倒。所以,基于各种明智的理由,战略上的,战术上的,政治上的,甚至道德上的,我们都应该继续前进。

    沙宾顽强固执,丝毫不为所动。他又去找皮山尼及温特顿回来,开始辩论;他说得很慢,因为努里·萨伊德就躺在旁边的毛毯中,半睡半醒,他想让努里·萨伊德也参与会议。

    沙宾一再强调军事层面:我们的任务已完成,而且汉志铁路危机四伏。今天的行程遭到耽搁,已无法趁夜色越过铁路;想在明天大白天做此尝试,简直是疯狂,整条铁路从头到尾都会被成千上万由德拉涌出来的土耳其兵围得水泄不通;如果他们放任我们通过,我们也只会进入更大的危机中。他说,乔埃斯指派他担任这次任务的军事顾问;他说他虽然不愿明讲,但仍有责任指出,身为正规军官,他有他的专业素养。

    如果我是正规军官,或许就会觉得沙宾把别人全贬成非正规军了。但我任凭他抱怨,每当我觉得他的话会激怒与他持不同意见的人时,我只有耐心地叹口气。最后我漫不经心地说我想睡觉了,因为明天得起个大早好穿越铁路;我打算和护卫队到前头与贝都人同行,无论他们目前人在何处,因为努里·夏兰与塔拉尔至今未赶上我们,也是怪事。反正,我想睡觉了。

    卤莽的军人本色

    皮山尼长期戎伍生涯,都是担任部属,他相当得体地说他会奉命行事。我喜欢他这一点,也设法安抚他的疑虑,提醒他,我们已并肩作战十八个月,而且他也不曾发现过我会鲁莽行事。他带着法国式的笑声回答,他认为我一直都很鲁莽,但却是军人本色。

    温特顿的本能使他除了在猎狐狸外,都会选择较弱而且较有风险的一方。努里·萨伊德在我们争辩期间一直闷不吭声,假装睡着了;但是,沙宾离去后,他翻过身来低声说:“那是真的吗?”我回答,我看不出在大白天穿越铁路有何不寻常的风险,而且如果雪以赫沙阿德有陷阱,我们只要小自提防必可化险为夷。他满意地躺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