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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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sat jan 12 00:00:00 cst 2013

    “热豆腐!油泡皮卷有卖~”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叫卖声,由远至近,夹杂着三轮车铃的响声。我拉开窗帘一看,天竟然已经大亮,楼下已经有人开始走动。

    一辆三轮车停在下面,上面两案水豆腐热气腾腾的,旁边是一些用篾筛装着的豆制品。一个年轻小贩熟练的切下一刀豆腐,递给前来买菜的妇女,随即把钱装进衣兜里。回头又开始吆喝起来,刚好看到我从窗户伸出脑袋,就打起了招呼。

    “哟,巧了,左老板也来两斤豆腐?”我仔细打量了他一会,虽然面生,不像是雷子的便衣。但嘴上也还套话:“新鲜不?那就先给我切份,我一会下来拿。兄弟怎么看起来眼生啊?刚到镇上的?”

    那小伙子呲牙一乐:“算是吧,我是隔壁村的,这两天刚过来!”

    我的目光在他脸上又扫了两眼,递过钱去:“刚来两天怎么会知道我姓左的?”我是笑着说的,看上去像是闲聊,注意力却在他的手上。那是一双粗糙的手,黝黑有力,骨节粗大,皮肤被冻得有些龟裂,确实是做事人的手。

    “我们做小买卖的,就是混个脸熟生意才好做。镇上又不大,我听人说过你的名字,姓少见,单单一个狼字,印象比较深就记住了~”小伙子说着盖上蒙豆腐的白布,笑笑就准备往前走。

    我点了点头,提溜着豆腐往家里走。想着他说的话,也确实,我这名字太容易让人记住,何况镇上姓左的就我一个。哎~我突然记起一个从没想过的问题,我爷爷也不姓左,那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你自己怎么会不记得了?怎么个大小伙子记性比我老太婆还更差?”坐在我对面的七婆摸出那把老烟枪,在桌脚一磕。我忙摸出口袋里的烟递了过去,七婆摆了摆手,打开烟袋撮出一团烟丝塞进烟锅里,把火点上后深吸一口:“我还是喜欢这口,抽着提神!”

    我点了点头:“以前很少想,这两天突然发现,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就连十几岁的都记不起来!”

    七婆就是昊子的姑婆,是镇上有名的神婆。已经八十多岁,但是人的精神状态还是很好,红光满面的看上去七十岁都不到。

    都说千金难买老来瘦,七婆不瘦,体格算是壮硕的那种。但是从没有听过她又什么毛病,连头疼脑热都很少,这或许和她的工作有些许关系,她的声望在镇上还是不错的,尤其是老一辈人对她都很是尊敬。

    平日里小孩子要是有个受惊后精神恍惚(我们那里说是遇见不干净的东西),或者做个道场,问个吉凶,红白事挑日子等等,基本都是找她办的,也从未曾见她有过什么差池。

    昊子和我说过,他小的时候就过一次受惊的经历。和一群小孩到水库里去玩,差点掉下去,然后抓着岸边的茅草爬上来,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刚一扭头,就看到旁边一个土里插了把锈迹斑斑的匕首的坟墓。

    那坟塌了一半,棺材已经烂了一个角,里面的白骨都能隐约看到。昊子吓的半死,跌跌撞撞的跑回家后人就病了。

    既没有发烧,也不疼不痒,就是人一天到晚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坐在椅子上也能溜到地上睡着。但是天天睡却都没睡好,净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有时吓醒过来后,没多长时间就又睡着了。

    家里的大人说可能是掉了魂,按着风俗抱着他在大门口叫魂。但是没有用,只好往七婆这里送过来了。

    七婆当时看了后,让家里的小孩拿个当天下的新鲜鸡蛋,并生起一盆火炭。接着给五雷真君上香,拜了几拜后开始问卜。问卜是用说的,不过喃喃自语般谁也没听清。问完后七婆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红色的棉线,就往鸡蛋上缠,同时嘴里念念有词。

    昊子说七婆念的其实是方言,很多人觉得听不懂,是因为这种方言很少人说,再加上念的方式类似于歌谣一般,能明白意思的就更寥寥无几了。昊子也只能听懂一点,其中有句:“妖魔鬼怪~三魂七魄~路遇水边献红花”什么的印象很深,据说是和野鬼谈判的条件。

    七婆将缠了一圈红线的鸡蛋握在手心里,点上三支香,香头指着蛋凌空点点划划了一阵,便在烧红得火盆里挖了个坑,把鸡蛋埋了进去。少时,火塘里一声爆裂,七婆起身用火钳将鸡蛋夹了出来。

    那鸡蛋还是鸡蛋,整个都被烤熟了,在其中一端破了个小洞,裂纹从洞口一直延伸开来,让人惊讶的是上面的红线竟然完好无损,还好好地缠在蛋上,根本没被烧掉!

    七婆对着灯光仔细端详了那只蛋一阵,这才徐徐开口,把昊子在哪受得惊吓,在什么环境下,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说的一清二楚,简直如同亲见!言罢,解开那根红线系在昊子的左手腕上,让昊子把蛋吃下去,整个作法就算结束了。

    第二天昊子就活蹦乱跳了,和正常小孩别无二致。

    昊子那会怀疑其实没有什么法术,也许只是是心理作用而已。小孩子好奇心重,就解下手上的红线,依葫芦画瓢选个当天生的鸡蛋,自己在家里搞实验。

    后果可想而知,鸡蛋放进火塘里没多久,红线化作一缕青烟烧了个干净。鸡蛋直接爆裂得体无完肤,蛋清蛋黄溅得四处都是。炸起来的火炭还跳到他手上,烫起一个大水泡!

    我以前也和昊子一样,根本不相信什么鬼神,认为什么跳大神的全都是迷信,全是骗子的把戏!但自从自己遇到过各种不干净的东西后,看法直接从鄙视转变为仰视!尤其是上次在医院里那一泡童子尿,更是让我对七婆肃然起敬。

    但我这次来倒不是冲着七婆的法术来的,一是谢礼,表达下感激之情。二来是为了我自己的身世,这些天越想越发现自己的记忆出毛病了,时间稍久些的事在我脑袋里根本就是空白的!

    七婆是镇上为数不多的老人,和我爷爷的关系也一直不错。和我家也近,按来说怎么也能知道一些。

    不料七婆却摇了摇头,一句话就把我打发了:“你小时候的事情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你们家来镇上的事情我倒是还记得一些!”

    “来镇上?”我一听有点蒙了,“难道说我和我家大大(爷爷的方言叫法)还是从外面来的?”

    七婆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会,皱起了眉头:“对啊,79年的时候你和你大大才到我们这里,那时刚好是桥头的大礼堂拆除的日子,所以我记得这么清楚!你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79年?!”我掐着指头一算,我今年29岁,那应该是3岁的时候我到镇上的,为什么我对所有事情的记忆只停留在95年以后,之前的19年呢?为什么竟是一片空白?!

    “要说那时候,你大大真的不容易。来的时候连铺像样的被子都没有,就带着你住在牛棚里,生活用具都是我们左邻右舍凑给他的。说是江西老家里房子被你叔叔一把火点了,从武夷山走过来的。”

    “不过你大大也是会做事的,光靠种田养鸡硬是把房子造起来,也当真勤劳!晚上回家还要照顾你!可惜苦日子熬过来,福都没享人就走了~”七婆没注意到我走神,捻起铜筷将火笼里的炭火又拨旺了些,自顾自说道。

    我顺着她点点头,示意她多说些。七婆抬头看了我一眼,突然就呆住了,眼珠直盯着我的脸上一动不动!我疑惑地摸了摸脸,感觉没有什么脏东西,就问怎么了。

    七婆的鼻孔张了两张,似乎在深呼吸,表情一下变得严肃起来。我有点不知所措,又看了看身后,也没见有什么东西,不由得觉得奇怪。七婆一言不发,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也不拿火笼了,直接走到家里供奉的五雷真君牌位前。

    “狼仔,你先坐会,我给你看个东西!”七婆面朝着牌位,头也不回,点上一把香拜了几拜。我答应一声,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不好问她,就坐着回 想那空白的十九年。

    七婆点完香后便走进我身后的房间里去了,听声音似乎在翻找着什么。我想起了来的目的,或许当时有人也会问我大大,你家小鬼怎么不和你同姓,是不是和孩子妈姓的?生活中永远不匮乏长舌妇,这种话题肯定会勾起常人的好奇心,毕竟那时随母性的并不多~

    我不知道七婆有没有听说过,就想扭头问她。不料刚一回头,发现七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背后了!她直挺挺的站着,头上多系了一条红布,倒背着双手,两眼圆滚滚地向下盯着我!

    我吓了一跳,刚想问的话立马缩了回去,噎在那里说不出来,也盯着七婆。也就在这时,七婆突然抽出了背后的手,手上还抓着一块黑色的东西,猛然间朝我头上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