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计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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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八一七总部

    在“八一七”总部

    “八一七”总部的头头是同在三楼、在我们局和计委中间的财贸物价委员会的一个干部——贾左同志。( 起笔屋)『*首*发』财物委以王清衡为代表的十几个人多数是“保王”观点。《“八一七”决定》之后,“保王”派已经被中央宣告为非“革命群众组织”,所以,不得不联合与“方块兵团”对立的一些战斗队建立一个改头换面的、拥护中央《“八一七”决定》的革命群众组织,起名“八一七”革命造反总部。“八一七”革命造反总部成立后,我们“东风团”加入了这个造反组织。

    由于我的“涂鸦”能力在大楼里小有名气,贾左同志自然希望我到总部去搞宣传工作。

    在走廊上,贾左对我说,“到‘八一七’总部来帮忙搞一搞宣传工作。你看,行不行?”

    “行!”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因为我乐不得(方言,高兴)离开“延纵”掌权的统计局,到“八一七”总部躲个清静(要当左派的幻想已经从文革初期的热血沸腾冷却凝固了下来)。

    在“八一七”总部一直工作到人委机关上千山办毛思想学习班。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有些事情还历历在目。

    得罪《大喊大叫》。以“方块兵团”为首的军方支持的革命群众组织办了一个小报,取名《大喊大叫》,在《鞍山日报》停刊期间,《大喊大叫》起到了宣传文革“大政方针”的作用。军管会对它极其重视。“八一七”总部建立后,也办了一个不定期出刊的小报——《新曙光》。

    这些小报都是油印,版面尺寸为8开,不能超出油印机纱网规格的最大尺寸。出版一张小报,版面比较复杂,栏目、标题、文章、插图等的排列、位置、面积、字体等等都要做出恰当安排。各局的打字机是无法完成这些任务的;划蜡纸刻钢板就成为办小报工作的重头戏。每一个小报的“编辑部”都找到几个刻钢板的好手和有点“艺术才干”的人。刻钢板,大多数人都可以承担,但是能够写出当时流行的一种工整、流畅、类似魏碑的黑体字的人,还是很少有的。我和丰岷自然成为这方面的骨干力量。

    一天,晚饭后,《大喊大叫》的蒋健骅(《大喊大叫》的负责人)到《新曙光》求援。他说,“今天晚上我们小报的版面多了两张,我们现有的几个人肯定到了天亮也刻不完。你们能不能支援支援我们。”

    有人问:“什么重要文章,非得今天晚上印出来?”

    答:“军代表送来的重要文章。按字数算,大概得整整两版。”

    不知道是谁开玩笑:“怕不是王母娘娘的裹脚布吧!”

    贾左:“别瞎说!”

    我和丰岷答应了《大喊大叫》头目的援助的请求。

    《大喊大叫》的陈轼把稿件和蜡纸送了过来。说道,“有劳两位了。我计算了一下,刻两版没有问题,一版带标题,另一版没有标题,我把稿纸分了一下,文字量各占一半。如果有空余地方,刻上一点图案或花边;这是你们两个的专长。”

    我:“行。没问题。带标题的丰岷刻吧。我刻后半部分。”

    说句实话,我对军代表不是如“延纵”那些人对他们那样过从甚密,惟命是听;听说这篇文章是军代表送来的,自然对文章失去了兴趣,文章又很长,刻一阵子就有些犯困。

    半夜12点,陈轼笑嘻嘻地来到我们的办公室,手里捧一个纸箱,说道,“同志们!辛苦了!我给你们送夜宵来了。”

    丰岷:“什么好东西?”

    陈轼:“饼干和汽水。”

    我:“谢谢!我们也能够享受到‘赵罗饼干’了。(长久以来,‘方块兵团’等‘革命群众组织’每每夜战都能够享受到饼干等食品的优待。由于我们没资格享用,不知道是谁给起了一个贬义的称号,叫‘赵罗饼干’。『*首*发』)”

    吃了饼干,喝了汽水,困意大发。刻了一阵子,手指有些不听使唤,虽然自己努力控制,怎奈手、眼越来越难以协调,字迹自然失去以前的工整。不知道写了多长时间,总算刻完了。在空下的地方,画了些花草藤蔓,总算完成任务,交差了事。

    第二天下午,陈轼一脸严肃又带点恐虑的样子来到我们“八一七”的办公室。他看看我,说道,“昨天晚上怎的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没有!挺好的。就是迷糊一会。怎么啦?”

    陈轼:“惹祸了!军代表发脾气了。”

    贾左:“为什么呀?”

    陈轼:“军代表十分关心他送来的那篇文章,上午来到我们的办公室,查看刊印得如何。看了有标题那一页,赞不绝口;翻到没有标题那页,脸色就变了。他把那张小报摔给蒋健骅,说道,‘你看看!怎么刻的?’小蒋说,‘还可以吧。太晚了,太困了。怕早晨印不出来,有些赶速度。’

    “军代表瞪了我们一眼,甩手走了,回头,说,‘乱弹琴!胡闹嘛!’

    “军代表走了,小蒋说,‘坏了。军代表还不得找我们算账啊!’”

    贾左:“我还没有看。(顺手把桌子上的《大喊大叫》翻开看看,)没怎么的呀!”

    陈轼:“你看看后几行,字体有些变形,大小也不够均匀。”

    贾左:“哎呀!那能怎么的!大惊小怪。”

    我:“向军代表请罪。罪该万死!”

    贾左:“拉倒吧。以后没人指望我们还给他们干活了。”

    漫画走资派。一天早晨,贾左手里掐着一把稿纸写的材料。看见我,说道,“这是军代表交给我们的一项新任务。”

    我接过那沓材料,标题是:“大叛徒孙平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罪行”。我问他,“写大字报啊,行,这就写。”

    贾左:“不是。让我们按照这些内容,画漫画。要用漫画的形式批判走资派。你先设计一下,我去找一些孙平最近的照片,作为参考。”

    这是一份说孙平副市长在历史上于浙江被反动派抓捕后“变节”过程的材料。在文革前,就听到过关于孙平副市长的传言,说他好像是有什么历史问题,在人委机关控制使用,据说,党内的重要文件他都看不到。这回看到关于他“叛变”的材料,我们都信以为真。

    我根据材料内容,设计了七、八个画面,我和宣传组丰岷几个人研究、修改后,交给贾左定稿;贾左同意,我开始创作漫画。

    整整画了两块宣传板。贾左看了,说道,“孙平的模样画的还真的挺像,就是小脸抹成灰绿色,有些难看。”

    宣传组的一个人:“叛徒嘛,就得丑化丑化。”

    贾左:“对!对!别让人家说我们美化阶级敌人。”

    漫画没有摆出去之前,一个军代表过来观看。他从头到尾,反复看了两遍。摇摇头。问道,“孙平的面貌是照着什么画的?”

    贾左:“照片。”

    军代表:“你们看看,这好像是给他写生,不够丑化。”

    丰岷:“脸都青了,还没丑化!”

    军代表:“五官不能太正,眼角往下耷拉一点,鼻子歪一点、嘴斜一点、脸扁一点。”

    我:“那还是孙平吗?”

    “你们……(大概是要说你们对叛徒、阶级敌人恨不起来,缺乏造反派精神之类的言语。)”军代表露出不屑和我们继续说下去的表情,阴沉着脸,大步离去。

    “就这么的。抬出去。”军代表走后,贾左让我们把宣传板摆到门前的宣传阵地上去。算是完成了军代表交办的大批判任务。

    牛鬼蛇神“罪行”展览。人委机关的造反组织在人委机关大楼西侧一楼会议室,搞了一个牛鬼蛇神所谓“罪行”的实物展览。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任务落到“八一七”总部的身上。布置展览的任务我们宣传组的几个人自然是责无旁贷了。开展之后,贾左让我负责看管展厅,有时晚上就住在展厅里。

    展厅里的展品,五花八门,大概都是被揪斗的人主动交出来的,或许是抄家抄来的。还有些印象的,比如:

    计委刘处长的老照片。刘处长伪满时,当选“满洲国”劳动模范,与日本在东北的最高统治者武部六藏有过合影。为了表示彻底低头认罪,痛改前非,把压箱底多年的老照片交给了造反派。刘处长是木匠出身,技术上手艺超群,精益求精,修身上竭诚尽节,任劳任怨;解放后更是充分显示工人阶级本色,从一个工人干到国家干部。文革中的罪名是汉奸、日本帝国主义的走狗等等。本人认罪态度极好,没有遭到更多的批斗之苦。

    体委乒乓球教练的乒乓球拍。这位教练的文化水平太低。乒乓球运动中的一个“反挡”动作大概是他的弱项,于是便把“反挡”两个字用小刀刻在他自己使用的乒乓球拍的背面。可怜,这位教练识字不多,反挡的“挡”字不会写,写了一个“党”字。结果大祸临头,文革中作为牛鬼蛇神被批斗,弄了一个现行反革命的帽子戴上了。

    民政局崔局长的钢笔手枪。我在《文攻武卫》一文中关于崔局长被红卫兵揪斗的场景已有叙述。钢笔手枪这样重要罪证,自然是不能不在展览会上出现。

    人事局的电话簿。人事局的钱某人是“方块兵团”的积极分子。在人事局属于少数派,自然成为局里多数人排斥、打击的对象。

    有一天,上班时,在人委机关正门左侧花台上,一个人低着头、弯着腰,脖子上挂了一块大牌子。走近一看,原来是人事局的钱某人。大牌子上写着“现行反革命分子钱xx”。

    那天,人事局的一个同志告诉我们,“前天,有人发现我们局的电话簿的封皮上有一条新写的反动标语。(有人问写的什么?)‘打倒xxx!(我们的伟大领袖。)经过笔迹检测,原来是钱某人所为。”

    问:“怎么能够肯定是钱某人写的?”

    答:“全局的人拿字迹比对,就是他的笔迹。为了保靠,我们找了公安局的字迹检验专家鉴定了。没错。”

    在场的一个人:“鉴定的那位,是不是你们一派的人?”

    答:“是,又能怎的!”

    在那个时期敢于明目张胆的写这样的标语,那真是罪该万死了。人事局局长在这场疯狂的揪斗中,是大楼里各委、办、局领导中差不多是独一无二没有被揪斗的局长;钱某人自然成为人事局揪斗的重点对象。由于钱某人是响当当的“革命群众组织”的一员,死不认罪,顽抗到底。自然不免“享受”到了各种形式的批斗之苦了。

    展览时,在展台上只是放了人事局的电话簿,并没有亮出反动标语的字迹。其理由我就不必说了。

    车载的日记。车载是农林局的干部。家在沈阳;爱人是沈阳的中学教师。车载是我们在一宿舍的舍友。每到星期六下班,他总是要坐火车回沈阳和爱人团聚。他的口头语是,“有钱难买礼拜六,星期早晨睡个够。”有时,星期六他不回去,他爱人一定会从沈阳来到鞍山;同宿舍的人一定会让出床位,到别的寝室借宿。车载为人乐观豁达,知识较渊博,且圭角不露。他好开玩笑,不分老少男女,无论何种场合,绝无轻薄无礼的言行。

    文革爆发,农林局把他作为资产阶级反动权威进行揪斗。在会议室里展览了他的4本日记。这4本日记成了我看管展厅时的消遣读物。

    车载日记写的非常规范,每一篇日记都是年、月、日,星期,天气(阴、晴、雪、雨),项项不落。字迹工整、隽秀;做为硬笔书法临摹的范本绝不亚于现在市场上流行的字帖。

    车载的日记多数为散文随笔,也有童话,寓言、诗词。日记中有记叙现实生活中所见所闻,有即事感怀抒情,有对人对事的议论;记载较多的还是工作中大事小情。我没有看出应该受到批判的内容;可能还是我的无产阶级觉悟水平太低的缘故。

    其中一篇受批判的文章,我反复看了几遍,没有弄明白为什么受到批判。文章大概写的是,一头黑色的老母猪,炎热的夏天,在雨过天晴之后,在泥泞之中翻来滚去,全身蘸满了泥污,十分惬意。它走到一条积满了泥水的车道沟边上,低头看见车道沟里漆黑的污水中有一轮闪射着熠熠光芒的太阳……。

    造反派说,车载以寓言的形式污蔑领袖。

    车载是农林局的干部,经常在农村活动,在他的日记中,类似的内容较多,诸如,老母鸡下蛋之后扯破嗓子“咯咯哒,咯咯哒”叫个不停……;看家狗见了主人摇尾乞怜……;老黄牛不知疲惫的在地垄沟里慢腾腾地走啊走……。在无限上纲的批判狂潮中,只要你贴上了牛鬼蛇神的标签,随便挑出你的几句话,都可以作为批判的素材,更何况有白纸黑字的亲手写的日记做为证鉴呢!

    三忠于四无限。“三忠于”是忠于毛主席,忠于毛思想,忠于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四无限”是对毛主席、毛思想、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要无限崇拜,无限热爱,无限信仰,无限忠诚。

    1967年,文化大革命进入了高潮。5月末至6月全市性10万人左右的“三忠于四无限”为主题的动员、活学活用、表忠心等群众性大会接踵而至。“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照毛主席的指示办事,做毛主席的好战士。”“念念不忘阶级斗争,念念不忘无产阶级专政,念念不忘突出政治,念念不忘高举毛思想伟大红旗。”的重要指示,大街上的大标语,室内的条幅,随处可见;扩音器里,会场上,无处无不吟诵。“天天读”、“手捧红宝书”、“戴毛主席像章”、“背诵毛主席语录”、“跳忠字舞”、“唱忠字歌”、“献忠心”的活动是那个时期的“头等重要政治任务”;在工厂车间、商场、车站、办公室、学校、幼儿园、居民区、马路上,直至家庭,朝斯暮斯,方兴未艾,如火如荼,轰轰烈烈。

    写大标语、张贴毛主席语录、画宣传画、做宣传板的任务自然落到我们宣传组的身上。市人委办公楼正门前,是我们的宣传阵地。宣传内容不断更新。三忠于四无限的内容经常占据大部分版面。我们宣传组的几个人,写的写,画的画,各显神通。

    为了满足群众对毛主席肖像的需求,丰岷发挥了爱好木刻的优势,用胶合板作为制作凸版版画的木刻材料,雕刻毛主席黑白版画肖像。胶合板是制作木面木刻的较为理想的材料,经过精挑细选的胶合板,能够充分表现木面木刻的艺术特点。我们雕刻的黑白毛主席木刻肖像,形象逼真,印制精良,博得大楼内外的人们的青睐。

    我用广告色临摹了一幅“沿着毛主席革命路线奋勇前进!”(大意)的色彩宣传画。画面的上部是毛主席头像(从书店买来的印刷品经过裁剪处理,贴上的),下部是一排由工农兵学商各界人物组成的高举红旗、向前进的群众队伍。宣传画在宣传阵地张贴后,赞扬之声很快传到了我的耳朵。

    第二个女儿出世。1967年10月二女儿出生。妈妈还是提前来到鞍山,伺候月子。二女生产顺利,身体健壮。妈妈像喜欢老大一样,对老二也是爱不释手。从医院回来后,妈妈反复念叨:女孩好。妈妈回到黑龙江之后,父亲立即来信,对又生了一个女儿表示高兴。道理很简单,担心我们对又生了一个女孩产生失落感;其实,我们家对生男生女并不在乎,尤其是我,可以说,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

    妈妈临走之前,到照相馆和两个孩子合影留念。妈妈坐在椅子上,左右手分别搂着坐在她腿上两个孩子。我把这张照片用数码相机拍下来,输到电脑中,常常打开欣赏一会。

    (2012年1月30日10:06: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