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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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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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如寸土曰時

    日过門中曰間

    日在木上曰杲

    洗洗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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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就像满满一大桶黑油,倾倒在平滑的玻璃板上,缓缓遮没了整个天幕。连绵不绝的摩天大楼,蜿蜒盘旋的高架路,群山一般伫立在夜色之中。或黄或白的万家灯火,忽明忽暗的汽车灯龙,似红似绿的霓虹灯彩,点线交织,纵横交错,共同组成钢铁蜂巢似的一座不夜城。

    在这熏着阴郁味道的斑斓夜色中,各式人等,默默上演着五味杂陈的百态人生活剧:上了年纪的老人,大多已关了电视,步履蹒跚着摸到床上,看一眼飞速转动的座钟,一声叹息,洗洗睡了。那些稍晚十来岁、精力还用不完的大妈大婶,却拉帮结派,在强劲亢奋的音符中跳得起劲。从她们身旁匆匆而过的,不是被狗拽着的铲屎官,就是满身大汗的健步慢跑者。高楼广厦之中,年届不惑的家长们,除了还在加班加点或是各种应酬的,大都强撑着沉铁似的眼皮,打着方圆不等的哈欠,盯着身旁刻苦攻读的小儿女。再年幼些的小屁孩们,还在床上撅着小嘴,拉着妈妈的手,央求着再讲一个睡前故事。而襁褓之中的婴儿,或哭或笑,或睡或闹,不断给手忙脚乱、一头热汗的小父母们制造着酸酸甜甜的麻烦。

    当然,这巧克力糖浆似的、透着诱惑的夜色里,肯定少不了一对对浓情蜜意、如胶似漆的情侣,藏在月亮照不到的影子里,沐浴着玫瑰花香,或是在冒着晶莹气泡的香槟映衬之下,毫无保留地相互倾注着如火如荼的爱意……

    这些万花筒一样、驳杂多端的画面,看似毫不相关,四处散落,演绎着各自的故事。其实,在那茫茫夜幕之后,却有一只无形的枯手,牵起一根亮银色的命运线——时间。

    不可逆的时间,单向贯穿着我们殊途同归的旅程:从成长到成人、成家成事、成器成才,最终走向所谓的成功,或是碌碌无为、虚度一生,总看得到时间的刻度和记忆的烙印。

    现在,8月25日晚9:21,胖子稳住了心魔,拉开房门,穿过浮在空中的一串幻影,走了出去。如花似魅的空姐、诡秘高深的老人、满脸懵懂的小胖墩,统统烟消云散。

    ……

    虽然已过了晚宴散席的高峰时段,酒店大门口还是簇拥着满身酒气、勾肩搭背的客人。这不,一群人七手八脚、大呼小叫,搀扶着一位满脸赤红的汉子,又像橄榄球运动员一样推搡着,费了半天劲,才硬是把脚底发软、身体发沉的醉鬼塞进了车,呼哨着散去。另一边,停车场里候着不少出租车,都为了省电,只亮着一盏taxi的顶灯,一顺溜排着队。

    门童见有人出来,忙迎上来询问是否打车。胖子刚哦了一声,就见远处大灯一亮,有一辆橘黄色的出租车哼哧哼哧从黑暗中奔过来,划过一道明月弯刀似的弧线,开上迎宾台,停在身边。门童随即欠身拉开车门,又恭敬地举手挡在车门上沿,防止胖子撞头。

    胖子费劲地挪动肥屁股,把自己塞进车厢。的哥熟练地按下计价器,脚下给油,用一口春山普通话,机械地问去哪里。

    “八一酒吧。”胖子答道。

    “八一……酒吧?哪条路上的?”

    “哪条路?武夷路啊!”

    “唔,武夷路……为嘛不去桂林路的那家呢?离这边近啊,路也好走。”

    “桂林路?八一酒吧也开分店了?”

    的哥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胖子,说道:“开了,好几年前就开了,桂林路、解放路,城南城北都有,武夷路上是最早的老店。你确定去那里?远一倍都不止啊……”

    “嗯,是的,武夷路。”胖子点头确认,但心生疑虑:一是想不到自己离开春山这十多年,变化还挺大的,武夷路的那家老店——曾经热血战斗过的八一酒吧——也已开枝散叶、遍设分店了;二是既然桂林路上也有一家,而且离酒店更近,明哥干嘛让我去武夷路上的老店碰头?

    橘黄色的出租车,像条灵活的小丑鱼,在深海一样的夜色中穿行。车窗两侧,流光溢彩,川流不息,涌动着这台巨大城市机器热烘烘的喧嚣。都说老马识途,果不出这老司机所料,一路上车多路堵,出租车蜗牛似的走走停停,约莫半小时后,的哥叹着气抬起计价器,嘴里还在抱怨着:“说的没错吧,这个八一比桂林路的远,你看,路也堵,费油又费时……26块……呃?100的啊?老板没零钱吗?那,有没有一块?”

    胖子又摸出一块硬币递过去,接回75块找零,并取了发票。

    车外的空气潮湿、闷热,仿佛还要下雨。

    身边红男绿女,醉意阑珊,或搂或抱,擦肩而过。眼前的街景,与十多年前相比,既似曾相识,又面目全非,而最让人泪奔的,还是那个熟悉的八一酒吧标志。

    抬手看表,9:58,快到约定的碰头时间,正想翻出号码给明哥打个电话,忽然肩膀被人一拍!他几乎没有思考,反手就是一个犀利的擒拿动作,啪啪两下就已逮住身后的冒失鬼,扭着关节摁在地上,痛得那人喔喔连声求饶。

    “嗯?二疯子?”胖子认出了对方,但还是没松手。

    一只金丝茶镜掉在一旁,一身宽大沙滩服,黝黑的肤色被霓虹灯映得五颜六色、光彩熠熠——

    等等!这身南洋归侨的打扮,这个挖煤工的肤色?这不是四天之后接送李芳菲和菁菁、小米三人去金龙洞、一路上狂飙易经八卦的奇葩大叔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距离嘉禾三百公里的春山市?

    “哎呦哎呦,痛痛痛!”摩的大叔趴在地上直不起身,相当狼狈。胖子松了手,一面戏谑道:“我说二疯子哎!你这一把满腹经纶的贱骨头,演的是哪一出啊?犯不着啊兄弟,有些年没见了,怎么的,上来不给个抱抱,尽使这周瑜打黄盖的苦肉计,你自己说,这合适嘛?”

    摩的大叔,二疯子,揉了揉烟熏火腿似的瘦胳膊,又捡起金丝茶镜戴上,还好没摔碎,口中咕噜着:“唉,临出门就算了一卦,下巽上兑,泽风大过,泽水覆舟,果然都应验了……快,上车吧。”说完就领着胖子上了路边一辆白色大切诺基,油门轰鸣,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