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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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你家爷爷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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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的恐怖

    不因这血淋淋的现实

    只因那雾茫茫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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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邃无边的宇宙,遥望陀螺一样盘旋的银河系。

    在这散发着迷人光影的庞大星系中,直径超过139万公里的太阳,以其强大的质量和引力,控制着数以千计的彗星、冰团和八大行星,围绕着一个看不见的中心旋转。

    作为已知唯一存在生命迹象的行星,蔚蓝色的地球,此刻正拖着高尔夫球似的月亮,以每秒近30公里的极速,绕着熊熊燃烧的太阳,狂奔!

    而这一切,却都是静悄悄的。

    直到我们温柔地,被地球的引力俘获,进入2000公里以下的近地轨道,再一圈圈盘旋,逐渐降低高度,耳际开始听见灼热的气浪与呼呼风声。

    摒住呼吸,穿过灯罩似的大气层。在那波光粼粼的湖滨,铺陈着一座阡陌纵横、车水马龙的古城——嘉禾。

    ……

    新纪元,8月28日,正是一个挥汗如雨的日子。

    还不到上午九点,太阳早已发了疯,又大又圆,白花花的辣眼睛。

    嘉禾城内,原本坚实的柏油马路全都晒软了,像条黑色的油糕。被黏在油糕上的,都是些拖着舌头、喘着粗气的人,车,狗。大街小巷,处处蝉鸣鼓噪,此起彼伏,杀猪刀似的,腥红,锋利。

    一片绿意斑驳的梧桐树荫里,秋枫路280号,隐着一座两层红砖小洋楼。铺着灰绿色瓷砖的狭窄走廊,一位身材高挑、打扮入时的长发女子,正蹬着一双漆皮高跟鞋,疾步如风,冲进布满格子间的绘图室。

    “啪!”女子手中厚厚一叠材料,像个满身肥油的相扑士,重重地摔在桌上。

    矮身桌旁、正满头大汗忙着擦拭的男生,名叫矢夫,今年大学刚毕业。半个月前,他从嘉禾大学美术学院毕业,来到这家名为非凡设计的公司,谋了份临时打杂的苦差事。

    “复印十份!快!!”女子拍了拍材料,盛气凌人地命令道。

    抬头一看,原来是总办的秋小姐,那头紫红的波浪长发,笼着一张标志性的、煞白的长马脸。

    看着这张冷若冰霜的面孔,矢夫鼻子一抽,忽然悲伤得想要放声狂笑!

    不错,的确是要放声狂笑!身为一名临聘的小杂工,这半个月来,他受到了上至总经理、下至小助理的一致“厚爱”,无论何时何地、何种缘由,总能赏他一些又苦、又累、又脏、又烂的活计。特别是眼前这位秋小姐,自恃拥有36吋+的伟岸胸围,打从上班的头一天起,对矢夫就给予了各种“关爱”。这不,一大早就抱了叠材料来,嚷嚷着要复印。

    古人云: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积存在心底的各种委屈、怨恨与愤懑,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又像千万只复仇的厉鬼,嘶吼着,咆哮着,统统迸发出来!

    “靠!你家爷爷不干了!”矢夫猛地立直了腰杆,将手中的抹布狠狠甩在地上……三分钟后,他在秋小姐的冷眼之下,被小保安推搡着一脚踢出了大门。

    好!太好了!老子终于失业了!聒噪的蝉鸣声中,矢夫拍了拍屁股上的鞋印,拎一把肩头的蓝黑背包。

    背包活似饿了三天三夜的肚皮,里面一本艳红封皮的毕业证书,是上次拿来公司验证忘了带回去的;还有一部半寸来厚的旧书,《世界小说流派经典文库之二:荒诞小说经典小说选集》——娘的,瞧这狗屁不通的书名,绕口令似的!

    顶着热烘烘的大太阳,矢夫踱至不远处的公交站台,本想回自己的出租屋,好好整理一下炒老板鱿鱼的新鲜快感,却见一辆方头方脑的55路大巴,拖着一屁股黑烟呼呼驰来,似乎事先约好的。车身上,两行大字分外醒目:

    ——世外桃源,龙湖秘境

    ——龙珠岛欢迎您

    龙珠岛?早就听说那是一座湖中孤岛,远离世态炎凉和这无边的喧嚣,风景应该不错吧。反正现在除了满肚皮的牢骚,另加口袋里捂得出汗的几张毛爷爷,什么都没了,倒不如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去那岛上瞎转转!

    公交靠站,车门“哗啦”一声打开,矢夫也没多想,骨碌一下就窜上了车,心中似有一只单皮鼓“嗒嗒嗒”敲罢,不禁朗声唱道:

    东风吹,战鼓擂!老子失业谁怕谁!

    ……

    一切都来得那样突然,一切又都是这样的顺理成章。

    55路公交是条旅游专线,从晚晴路客运站,通往嘉禾城北的龙湖码头。矢夫在大巴上颠来倒去大约一个钟头,又根据司机大叔的指引,买了张最便宜的统舱票,登上了驶往龙珠岛的渡轮。

    谁知后面这一路,却如当头一盆开水,烫得人皮开肉绽、叫苦不迭!

    那轰隆作响的破玩意,哪是什么渡轮,简直是群魔乱舞的地狱!

    统舱里根本没有座位,一大群人浸着五味杂陈的黄油汗,像罐头里的沙丁鱼挤在一起。左边是个干尸一样的瘦瘪老头,满脸皱纹如炭,双目赤红似鬼,还要打桩机似的不停咳嗽,害了肺痨一般。右边一个浓眉大眼、五大三粗的女汉子,相貌虽无可恶之处,但在脚边叠着几只空箩筐,大概刚赶完早市,臭烘烘也不知盛过什么东西。最令人恼火的是正对面一个矮小的络腮男人,不仅满身油渍、一口蒜臭,还要踮起脚尖,冲着矢夫身后,吐沫横飞,与别人大声喊话。

    天热得不行,统舱就像烘烤的蒸笼。一拨接一拨的臭汗,前仆后继、争先恐后地喊杀出来,浑身上下如有几万只虫子在爬!

    正在这炼狱般的局促着,猛听见身旁不远处“噗”的一声,一股恶臭仿佛积攒了上千年的功力,如水银泻地,似万马奔腾,肆意决然地奔涌而来!

    卧槽!矢夫暗骂一声,连忙捂紧口鼻,寄希望于江潮般的臭气能够尽快挥发干净,谁知这前脚尚未散尽,特娘的后脚又是“噗——噗——”两声!

    “我勒个去!”胸中一阵翻江倒海,矢夫喉咙一紧,连滚带爬窜上甲板,趴在滚烫的扶栏边,大口呕吐不止。

    怎么?身后好像有人咯咯讥笑?

    回头一看,什么都没有。只有阵阵熏风,烘得头痛……

    理想与现实,往往就像某宝的“买家秀”和“卖家秀”,一边是身材苗条的女神,一边是膘肥体壮的食神。

    就这样头晕眼花,约莫煎熬了半小时,雄壮的汽笛终于拉响,渡轮搅着肥皂水似的浪花,“突突突”靠了岸。

    终于到了!矢夫也顾不上什么尊老爱幼的文明礼仪,火急火燎拨开攒动的人群,兔子一样跳上码头。经历了一番地狱式的洗礼,他对这场旅行的美好愿景,顿时降到了冰点。

    不过,正所谓“山不高而清秀,水不深而辽阔”,龙珠岛不愧为世外桃源。

    刚刚走出码头,一片葱翠的绿色,带着不沾人间烟火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再看那青山绿水,吹着阵阵湖风,这一路上的不甘、不快与不适,也就渐渐消退了许多。

    循着旅游手册上的介绍,矢夫随机游了两处景点,不知不觉已到傍晚。站在一座山丘的凉亭之中,极目远眺,西边的天空燃起道道晚霞。一抹光鲜亮丽的玫红,如织女手边摇落的丝缎,伴着几缕群青色的云彩,还有橙黄、靛蓝、淡紫,五颜六色,交织渲染,一时宛若置身仙境,令人如痴如醉……

    就这么痴着醉着,矢夫错过了回程的末班渡轮,只得咬了咬牙,捏着硕果仅存的几张毛爷爷,寻处便宜的小客栈,胡乱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