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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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未央宫冷

    “阿蛮!”殿内传来姐姐的声音。阿蛮看着那抹艳丽辉煌的颜色渐渐的消失在自己的眼角之中,才慢慢的调转身子进了这未央宫中。

    胜男挥了挥手,将所有的随侍者都打发出了殿内,才久久的注视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儿子如意,轻轻开口:“如意啊如意,为娘的从来没有想过,你一出生便成为了为娘手中最利的剑。”

    “姐姐!”阿蛮轻轻的坐到一旁的凳子上,也盯着那个已经有些小孩儿模样,终于不再那么丑的孩儿,如意。

    胜男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抚了抚如意如面一般的面庞,轻轻道:“到底还是为娘的对不起我的如意,本来为娘想要给你一个安乐无忧的一生,可到底在这盛世太平之下为娘却必须以你犯险了。”

    阿蛮知道姐姐这么说,一定是看出了谢小妹对皇帝的深爱,以及对如意的嫉妒。谢小妹什么都有,却又什么都没有,所以见了这活生生的小孩儿,自然是备受刺激,那深藏于心中的嫉恨自然也便浸在了眼中。

    “姐姐,你这是在玩火。若是不小心伤了如意,可怎么好?”阿蛮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她知道若是眼前这个孩子真的受了伤害,那么伤的可就不仅仅是一个两个人的心了。

    胜男轻轻的笑了笑,说:“这种法子当然是不能久用的。所以,阿蛮,我必须登上皇后的位置,这样子我才能用其他的法子来让这个后宫更加的平静。”

    阿蛮瞬间便懂得了姐姐所说的意思,一旦她真正的登顶后位,那么她便可以将无数的女人送入后宫。她身后没有得力的娘家,她不能够斗,这些都不是问题。因为只要后宫中源源不断的进来新人,那么肯定便有人替她去斗,也替她去维护这后宫的平衡。

    只是,这后宫中的女人多了,伤的可就不仅仅是长乐宫中女子的心了,姐姐她。阿蛮看向躺在床上,头靠着软枕的她正一脸宜德的逗弄一旁的孩儿,心中不免更加的叹息。

    若说这世上真的有谁爱着李秉佑的话,除了姐姐,又有谁呢?他是市井小民之时不离不弃,一心安家;他身居高位,问鼎帝位的时候,又事事为他,心心为他。因为爱他,所以才将他的烦恼也视为自己的烦恼,也尽心的将他所忧虑的事情都竭力的处理掉。

    可是有谁又真正的想过她呢?她奉别人如泰山,人却待她如鸿毛!若真是如此,又有什么意趣呢?

    阿蛮坐着马车慢慢地往皇城之外走去。因为今日是自己临时起意回去的,所以坐的自然也是皇家随意指派的马车。已经快要到夜禁时分,长安城的街上自然也是安静的很。

    阿蛮斜靠在马车中的躺椅上,细细的想着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每一件每一件,她都细细的回想着,回味着。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马车似乎轻轻的震荡了一下。她觉得有些不对,这马车似乎已经偏离了自己要去的地方。于是将手里的一把小刀紧紧拿在手中,然而还没有等她走到马车口,她便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失去了知觉。

    等在此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似乎是被囚在了一个极小的暗室之中。自己的双手被傅着,嘴里虽然没有被塞东西,自己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让阿蛮根本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她仔细的想着自己被袭击的过程,那天自己坐着皇家送人的马车回无忧阁。车夫自然也就是皇家随意指派的,没有无用在身边保护,随便一个武艺高超的人都能够将自己轻易的掳走。可自己在陷入黑暗的时候曾经闻到过一股奇异的香气。

    对,对,奇异的香气。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够大着胆子劫皇家的车架,杀皇家的侍卫呢?又有谁既有高超的武功,又有高超的毒术呢?只有一人,相思,臭名遍布整个天下的杀手相思。

    可是阿蛮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置自己于死地呢?她是李秉佑身后的隐形人,当初自己的梅花蛊便是她种下的,那次东山下的刺杀也是她实施的。难道说这次的事情,是他?不不不,阿蛮立马在心里便否定了这个答案。

    她清楚的知道李秉佑与哥哥、凤皇等人之间的一些交易,知道如今他这个皇帝为了站稳在朝廷中的地位一定不会率先动手对付哥哥和凤皇的。因为他心里也很清楚,一旦没了他们,那么在这大周之中恐怕他就真的只能一步步成为傀儡皇帝了。他至少在现在还不会动手的。

    难道说是为了牵制哥哥?也不大可能。就算是他真有事请想要哥哥去替他做,那么在当前这个局势下显然他会直接请求,而不会将自己作为人质来牵制哥哥。

    如此细细的一想,这似乎并不是他的命令,那么这便是相思独自一人的行动了。可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若是她真的恨自己,大可以像上次在东山的时候那般直接将自己杀死,何必这么麻烦将自己毒哑并关上呢?看来也只能等她来才能知道答案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暗室的门终于是开了,外面满是亮晃晃的宫灯。阿蛮的眼睛太久没有适应亮光,紧紧的闭着,很久以后才慢慢的适应,睁开来。

    印入眼帘的是一位神色冷清的女子,她身上的每一寸地方似乎都透着艳却不俗,她冷冷的丢给阿蛮一碗饭。自己找来了笔墨,开口道:“我问你什么,你便在这里写下什么。否则的话,我定是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说完后,她将缚着阿蛮的绳索利落的解开,想来对自己的武功很是自负,所以并不害怕阿蛮想要逃跑的心思。

    阿蛮看了看那碗白发发的米饭,想也没有想便用筷子扒着,开始吃饭。相思看了,轻笑一声:“我还以为你山珍海味吃惯了,一定不会吃这糟糠呢!还有,你就不怕我在这饭里下毒么?”

    阿蛮憋了憋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继续扒碗里的白米饭。最后竟是将一碗的白米饭吃了个干干净净。肚里也饱了,她刚想要开口,才发现自己已经失声,发不出声来了,所以无奈的看了看桌上的纸笔,轻轻的写下两个字:为何?

    “为何?当然是陛下有旨,将你暂时的交由我保管。你也知道陛下近来很是心烦,为了让朝政尽快的稳定下来,他必须要借助你哥哥那庞大的钱粮。不过这世界上没有永恒的利益,为了彼此之间的利益,暂时将你交由我保管,不正是最美好的事情么?”相思的室内,似乎清减的很,除了日常所有的一些东西之外,什么多余的摆设也没有。

    阿蛮直直的望着她,眼睛里透出笑容来。

    相思见了,道:“他说得果然没有错,你果然很聪慧。不过很可惜,你待在远离长安的这座小院中,恐怕是怎么也逃不出去了!”

    阿蛮摇了摇头,指了指那盏明亮的宫灯,向眼前眉眼都冷冷的女子笑着。

    “你果然聪明!”相思轻轻的喝了一杯茶,她那身深紫色的锦衣在灯光下将她衬得更加的冷。她周身放佛都陷入了一圈微紫的光晕之中,有着一种让人不能亲近的冷淡。

    ”不错!我自然是没有将你送出皇城。我还可以正大光明的告知你我们此时距离未央宫不过一两个宫殿,不过未央宫中大肆寻你的人是绝对想不到你根本便从未离开过这座宫殿!”她轻轻的笑着,笑容在她的脸上似乎也是化开的冰一般,冷沁冷沁的。

    阿蛮想了想,又在纸上写下两个字:非命!

    相思看了,似乎触到了心底里的低潮,眼神似乎有一丝落魄。不过转瞬间她又恢复了那副冷切切的面容,开口道:“不错,你又猜对了,这并不是陛下的命令,是我私自将你掳到这里来,私自将你关押的。”

    阿蛮还想问些什么,可是相思却像是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兴致一般,冷冷的走开了。

    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景况了,也不知哥哥、姐姐、还有无忧他们正在做些什么。阿蛮看了看身边已经熟睡的相思。想着这女子也真是个怪脾气,将自己囚着,却一丝也不伤自己,还让自己与她同床共枕。可看了看自己手上与她手上相连系着的金丝红线,又忍不住要在心里暗笑了。

    “你笑什么?”身边的冷意骤然升起,那一双清冷的眸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的震慑人心。相思突然又醒悟过来,身边睡着的这个女子被自己暂时的封了声音,是不能陪自己说话的。她心内有些懊悔,封了这女子的声音。可一想到更加重要的事情,她心内那团快要熄灭的火焰便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我知道你在想哪些人,放心,他们现在除了悄悄的找寻你,还没有什么大的动作。不过就是和陛下的关系有些僵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相思冷冷的说着,复又闭上了眼睛。

    阿蛮想这女子也太过于警惕了,自己哪怕是有一点儿想要逃跑的心思,似乎也能够被她所感知到。可又仔细想想,她是杀手,是这江湖之上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相思,有这样的本事也就不为奇怪了。这世界上唯有杀手这种职业最为好做,因为只要心冷血冰,将要杀所杀的人都当成白菜萝卜砍了便是;可这世上杀手也是最为不好做的职业,因为如果你技艺不精或者轻率量敌,那么死的便不是别人而是你。要成为一个真正的杀手,要的不仅仅是超绝天下的武功,机敏过人的灵敏,更需要一颗天灰石冷的心。

    阿蛮想身边的这个女子应该是什么都具备了的,只是不知她那颗冰冷冷的心中是否藏了一个从未忘掉的人。

    “我小的时候....”她突然顿了一下,没有接着说下去。但阿蛮很有耐心,她知道一旦出现了“很久以前”“小时候”“那时候”这些词语的时候,自己便又可以好好听一个故事了。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哥哥如此,爷爷如此,凌烟阁四位怪人也是如此。她静静的等着,等着她再次的开口。

    果然,大概静默了小半刻,相思便又开了口,开头还是小时候,她轻轻道:“我小的时候,父亲是兰陵大侠客朱一刀,母亲是昆仑逍遥曲凌仙子。父亲擅刀,他手上的那把乾坤宝刀是使江湖上悭吝之人闻风丧胆的侠刀;母亲喜剑,她手上的残虹剑是令天下君王朝臣听者变色的斩君之剑。父亲母亲很相爱,对于我也是极力的宠爱。但他们都想要将自己毕生所学传授于我,两人又各不想让,所以我一日随着父亲学刀法,一日跟着母亲学剑法。”

    那个时候是多么的快活啊,一家三口居于昆仑之巅,与昆仑三老为邻。自己虽然练剑练刀很幸苦,但每每见了父母的笑颜,自己心内总是很欢喜的。

    “后来,我父亲与母亲都被他们曾经的主人召唤,要他们去做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我父母亲要去做什么事情,只是从小从未离开过他们,不想让他们离开。可他们到底还是趁着我熟睡离开了,这一离开,便永远的没有回来。”

    她永远都记得,当年不到马上就要到十四岁的自己在知道父母离开后,推开小门,看着漫天飞舞的飞雪,练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剑法和刀法。任凭昆仑三老怎么劝她也没有停下,直到第二日的清晨,大雪微停。看着白茫茫一片的昆仑,她下了决心要去寻自己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