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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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呜呼哀

    阿蛮知道也许自己提的问题有些过分,但她还是忍不住提了出来。就在她等着公子小白的回答时,白衣突然的闯了进来,让公子小白和阿蛮都有些讶异,毕竟白衣可是一个极其守礼的女子。

    “阿蛮姑娘,你奶奶不行了!”白衣的话刚说出口,阿蛮便一下子站了起来,将桌子上的东西都霹雳乓啷的砸碎了。她转身往门外跑去,公子小白和白衣也紧跟其后。

    走到门口的时候,阿蛮果然看见若男满脸泪痕的等着自己,看到她,若男上前又抓又喊:“你到哪里去了?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奶奶想你,见不到你!呜呜!”阿蛮脑中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还是公子小白将若男从阿蛮身边拉了过去,抱在怀中无声的安慰他。马车来了后,三人进入,一路上只听得见若男一抽一泣,其余的便什么都没有了。

    等到了家里的时候,阿蛮一个箭步便跑进了门,见到了躺在床上垂垂老矣、奄奄一息的老人。阿蛮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直接跪在老人的床边,握住了奶奶的一只手,奶奶将握着胜男的手轻轻的放在阿蛮的手中,轻轻说了句:“要爱她!”便撒手而去。

    若男的哭声惊天动地的,阿蛮和胜男想对望着却怎么也哭不出声来,只有眼泪一个劲往下掉。阿蛮从来没有经历过失去亲人的刻骨铭心。在她的记忆中永远都是欢声笑语和郎朗清风。虽然父母都不在了,但因为自己记忆中从来没有过,所以更多的是对他们的思念,而对于其中的悲恸却不太知晓了。

    若男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退出了奶奶的屋子,坐到了院子中央。周围的人都匆匆忙忙的,都有自己忙的事情,而自己却显得是那么的无措。阿蛮一直在想奶奶最后的那句话,想着奶奶是将自己当成了真正的亲人了。想着自己以后再也不能见到这个泼辣又和蔼的奶奶,再也没有机会再去听她的唠叨以后,她就不由自主的有些无措,有些伤心。

    月色被乌云掩盖,窗外竹影晃动,秋风掀起几分秋意,院中枫树宽厚的叶子火红火红,被风摇碎在青色的台阶上。殿内几排白色蜡烛摇曳出微弱光芒,诺大的房间里,除了阿蛮一个人呆在一张锦绣玉床外,别无他人。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殿门被轻轻的推开,而后一个雪白色的身影迅速的进了来,似乎是害怕自己的到来会将门外的冷风带进来,从而冷了屋内的阿蛮。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玉床前,将自己手中挽着的白狐裘衣轻轻的披在阿蛮的身上。烛光微微跳跃了一下,呆坐在床上的阿蛮微闭的双眸缓缓睁开,惨淡的光线下,她那张本就苍白的脸显得更加的惨白了,那双灵动的眸子充满了浓浓的悲伤。

    公子小白轻轻的坐在阿蛮的身边单手保住了她,想要分出她一些悲伤,让她多一分微笑。“阿蛮,奶奶已经入了棺,胜男和若男都守在旁边,你那个痞子哥哥也在,他们,才是一家人。你不必太担忧了!奶奶后日便出殡,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送她。奶奶一生高寿无殃,值了!”

    公子小白其实也不太会安慰人,尤其是在这种痛失亲人的情况下。当年他也还年幼,却同时失却双亲,自己也不知该如何疗伤,只能将一切的悲恸都深深藏于自己心中,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来品一品,尝一尝这刺骨的锥心之痛。

    奶奶的送殡之日,阿蛮和公子小白站在送孝之列,看着满天飞舞的枫叶,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后来的很多天里,她都待在公子小白之处,与他弹琴奏曲,畅聊古今。直到胜男与痞子李秉佑结伴而来。公子小白早已经知道他们所为何来,他有些担忧的看了看阿蛮,但心内更深的是一种长远的幸福与高兴。

    胜男与李秉佑坐下后,公子小白吩咐白衣安排下了酒食便谴退了所有服侍的人,只留下了四个各怀心思的人,相对而坐。阿蛮当然注意到了对面两人的变化了,她清晰的看到了两人紧紧握着一起走进来的双手。不知为何,除了高兴,心中却还有一些小小的失落。因为她知道以后他们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般了,以后他们是夫妻,是至亲的人,而自己终究是与他们有了一点点的隔阂了。不过这失落只是暂时的,阿蛮知道自己会从心底里祝福他们,为他们高兴的。细细一想,其实他们从始至终都是亲人,从小便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深款款、患难与共,“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千里,两小无嫌猜。”用来形容他们俩真的是最适合不过了。

    “阿蛮,我与秉佑”胜男率先开了口,却又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她有些羞涩的低着头,抿了一口桌子上的香茶。

    “我和胜男决定要成亲了!阿蛮!”痞子李秉佑开了口,眼睛直直的盯着阿蛮,接着又笑了,说:“阿蛮,你会祝福我们的吧?”李秉佑想自己一定要好好的看看她,因为自己以后再也没有这种机会能够像现在这么一直一直的人真注视她了。有些东西,真的是不属于自己的,所以必须放弃。、

    “当然,当然啦!”阿蛮开心的笑着,笑着看着眼前两个相爱的人。

    “放心,到时候阿蛮和我都是你们的亲人,我们一定会为你们办一个难忘的婚礼的!”公子小白笑着看着阿蛮,轻轻的对对面的两个人说道。公子小白知道阿蛮是一个真情实意的人,也知道她有些时候不太会隐藏自己的心思,所以总是会想要包容她,想要保护她。

    深秋之风,潇潇索索,有些凉人。

    “阿蛮,我能单独和你谈谈么?”胜男微微笑着看着阿蛮,将手伸了过去,想要牵住她的手。

    阿蛮将自己的小手放在胜男的手中,站起了身。公子小白亦然站了起来,他系紧了阿蛮身上的白狐裘衣,情深似水般说了一句:“外面凉,不要染了风寒!”阿蛮点了点头,和胜男朝门外走去。

    “现在就剩下你我了!”痞子李秉佑举杯向公子小白说道。

    公子小白将目光从出去的两人身上收回,说:“是啊,我们也有事可谈,不是么?”

    大约是秋季已经到了尾声,所以格外的有些冷,幸亏两个人穿得都挺暖和的,所以并没有什么。胜男的手像个小暖炉一样的暖和,温暖了阿蛮的手。看到院子中一株梅花似乎已经在开始发芽儿,阿蛮便又想到了那一院子的红梅。

    “阿蛮,我要与秉佑成亲了!”胜男的口气中听不出是喜是忧,只有淡淡的幸福。

    阿蛮灿然一笑,看着胜男,说:“姐姐,恭喜你!你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对不起!”胜男突然就这么说了一句。一阵清冷的秋风过来,似乎还夹杂了些梅花的清香。两人都细细的感受着那浅浅的梅香,心里想着以前的种种,渐渐的随着梅香的消逝而消失。

    “姐姐,你永远都是我的姐姐。无论你嫁或是不嫁,都是!无论你我今后的际遇如何,我们都是好姐妹。不离不弃,相亲相爱!我知道姐姐今天来肯定是想说‘胭脂’的事情,但是胭脂是我们的,不能没有姐姐的。就算是以后姐姐和痞子哥哥成了亲,我们的‘胭脂’依旧要开的,不是么?还有若男是那么的喜爱那里,你看他每日每夜都抱着算盘学的津津有味。以后等他长大了,大不了我们可以将‘胭脂’完全的甩给他呀!”阿蛮一说出口,便堵住了胜男所有的退路。并不是阿蛮刻意想要这么咄咄逼人的,而是因为她实在是害怕刚刚失去一个亲人以后,另外一个亲人又渐渐的疏远自己。

    胜男叹了一口气,说:“我的好妹妹,你真是把姐姐的所有路子都堵住了。也罢,其实我自己也是舍不得‘胭脂’的,‘胭脂’本就是我们姐妹的。不过,阿蛮,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如若你不答应,那么我便也不答应你。”

    “什么事情,阿蛮一定答应你!”阿蛮听到胜男这么说,立马笑逐颜开,就等着说“是”了。

    秋天的天空橙蓝橙蓝的,几乎没有一丝丝的白云,秋色的风吹在面上有些刺骨的冷。两个女子都穿戴着一样的白色狐裘,都有一样的花玉容颜,都有一样的风华青春。

    胜男吸了一口冷气,轻轻的开口说:“阿蛮,我知道你在长安城内遇见了许多的贵人,公子小白是,淮北王爷是,谢家小妹是,昭阳公主是,就连大周天子也是。这是你的际遇,也是你的运气。不过,我与秉佑都是长安城内的寻常百姓,不想也不能卷入这些是非之中。阿蛮,你答应我,绝不带这些权贵的势力进入‘胭脂’中,你也绝对不去掺和这些贵人的事情。就与他们弹琴饮酒做个寻常朋友便好,可以么?”

    阿蛮知道胜男所担忧的事情是什么,也知道她想过的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生活,其实自己也没有意愿去参与这些复杂的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是就像是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一般在掌控着一切,慢慢的推自己进入这万丈深渊的崖边。有些时候自己也在怀疑,究竟这些事情都是无意发生的还是是有人有意设计的。

    阿蛮深深的吸了一口秋季最后的最为干净的空气,湛蓝的眸子里满是感激与深情,她双手拉住胜男真诚的说:“姐姐,我知道。我答应你,以后,我会注意的。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卷入这些是非之中。终有一天,等你和痞子哥哥成了亲,有了孩儿,我也会回到我那自由的塞外去的。”

    胜男赞许的点了点头,看着那一株即将要迎来自己生命中最灿烂时刻的梅花,郝然的笑了。她想要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终究是被自己等来了。

    “琴瑟在御,岁月静好”这大概就是对胜男姐姐和痞子哥哥如今这种状态的最好描述了吧,阿蛮在心里这样想着。当然她此时心里面想的都是这一对,而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和公子小白现在其实也是这么一种情形。她在流年里等待花开,却不知已在繁华中找到了真情,这大概便是她日后追忆往昔时泪流满面的一个节点吧!

    “姐姐和痞子哥哥的亲事定然是奶奶在生前便定下了的,只是不知道谁是主婚人呢?到时候总不能没有证婚人吧?”很久以后,阿蛮才将自己想问的话问出口。

    胜男温和婉转的看着她,眼睛里满是满满的笑意,“阿蛮,不必担心!说来,秉佑也算是有一个长辈的。他虽然是孤儿,但是倒是有一个交好的长辈,是大理监萧道成。这萧叔叔自愿为我与秉佑主婚,所以倒也不算寒碜。我这边,除了你这个好妹妹,我父亲以前交好的一位叔叔,是叫杜为之的,是个掖庭令,他愿意为我主婚,也算是个圆满的婚宴。”

    阿蛮听了胜男的话,很是高兴,为姐姐和痞子哥哥有了这么一个圆满的结局而感到由衷的开心。她想奶奶看到这,应该也放心了,因为以后她的孙女再也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双一对人了。

    “但愿今朝岁岁好,长卿永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