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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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三)

    早上六点,米苔从睡梦中醒来,旁边的迎迎还在呼呼熟睡。*  *

    米苔怕吵醒她,没有穿拖鞋,赤着脚下地去卫生间梳洗。

    她漱好口、冲完凉回到睡房,迎迎还睡得毫无知觉又香又甜。

    真是一个幸福的女孩,相信一个人可以做到这样全身心的信赖与托付。青春是多么美好啊,它是一幅线条简练、充满热诚和想象的即兴素描,它不需要人为的色彩,在随性的涂抹之间,就能构筑起完美艺术的雏形和平台。米苔羡慕地看了迎迎一眼,心里对她升腾起一股好感。

    米苔租住的房间是个总统套房,里面设有一个小型厨房,锅碗瓢盆、刀具烤箱、电磁灶、粉粹机、咖啡壶一应俱全。

    她蹑手蹑脚用咖啡壶煮了咖啡后,倒了一小杯,用托盘端着,轻轻踱到阳台上,俯瞰街景。

    在dodo公司工作时,她住在南千住的公寓楼里,每天上班前,最喜欢在高楼的阳台上俯瞰晨睡刚起的东京城。在那以后发生了许多意想不到匪夷所思的离奇事情。在她的心灵深处,最令她留恋难忘的时光还是那段在dodo公司工作的日子。

    站在世界知名五星级大酒店的阳台上,俯瞰星光大道,有种“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感概。热带的早晨和东京不一样,一天刚开始就酷热难耐,街上的行人慵懒悠闲,不像东京人,活得很拘谨很紧张。

    “姐姐,早安!你在干嘛呢?”

    迎迎穿着一条大红撒花的连衣睡裙站在米苔身后,她睡眼惺忪,用右手揉着眼睛。

    “迎迎,早上好!你醒啦?我在看街景呢。”

    迎迎走过来,扶着栏杆,俯身朝下看了一眼。“街景有什么好看的,从这么高的地方望下去,人像蚂蚁在爬,汽车像一只只积木玩具,太没有现实感啦。怎么,姐姐喜欢哈利波特的世界?”

    米苔觉得迎迎的想法很奇特,她反驳道:“哈利波特的世界充满了神秘的魔法。我只是喜欢隔着一层距离看看我们生活的世界。”

    “魔法世界植根于我们这个现实世界,是我们生活的梦幻版。姐姐居高临下看街景,隔着一层距离,很多人世间的丑恶、污浊和愚蠢都被缩小和美化了。”

    小姑娘不简单呢。米苔本不是个伶牙俐齿能说善辩的主儿,被迎迎说得哑口无言。

    “姐姐,今天我们有什么安排吗?”

    “没什么特别的安排。不过,我要等一位老朋友的电话。”

    “老朋友?就是那位昨天你跟踪的老女人吧?”

    “迎迎,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话。什么老女人?她根本不老嘛。”

    “哼,都大妈了,还不老。我出于客气,叫你一声姐姐,其实,我看你也够老的了。”

    “你觉得我老吗?可我觉得我的生命还没有真正开始呢,我的心和你一样年轻。迎迎,‘老’没有什么可耻的,我们每个人都会变老,这是不可抗拒的生命现象。你嘲笑‘老’,就是嘲笑你自己。”

    “好好好,算你有理。”迎迎含笑带嗔地白了米苔一眼。

    “姐姐,我告诉你吧,这位白妈是我家千玉阿姨的好朋友,常常来我家喝茶聊天,有时候还给我带礼物呢。她是个‘千面女郎’呐。昨天你和那位女雇主看见她后很吃惊,我可一点也不吃惊。我还见过这位女雇主的丈夫,他是一位国际法律事务所的大律师,长得可帅呢。这位白妈一定是因为喜欢那位大律师,才化身女佣去他家打工的。”

    “你是说,白妈是这位大律师的?”米苔小心地求证。

    “no。那位大律师和他夫人很恩爱的,白妈哪儿在他眼里啊。”

    “那白妈是一厢情愿的单恋?”白妈美貌超群,风姿卓越,米苔不相信她会陷入痛苦的单恋里不可自拔。

    “那当然。我去女雇主家时,大律师连眼角都不瞥她一眼呢。”

    “你怎么会了解得这么清楚。不会是你自己的胡思乱想吧?”

    “呵呵,姐姐,别忘了,我将来可是个精英侦探啊。观察人是做侦探的第一步,连这点都看不出来的话,我还敢夸口和你合作开侦探所吗?”迎迎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无得意地说。

    “他夫人是做什么工作的?”

    “你不知道吧,他夫人叫撒哈拉,是我们大马赫赫有名的华文女作家,她写的小说还拍成电影了呢。”

    哦?那位面无表情、没有什么女性特点的女主人原来是大作家撒哈拉呀。米苔酷爱读书,曾经读过撒哈拉的文章,她不但小说写得极棒,散文写得更好。没想到自己昨天有眼不识泰山。

    难道事情的真相真如迎迎所说,是因为白妈暗恋男主人,自贬身份去那里打工吗?不过,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影子。

    米苔想起在日本时,有次去蓝梦食堂吃饭,正道出差去了,她一个人和白妈对饮聊天。她问白妈:“您现在都这么漂亮,年轻时一定花容月貌倾城倾国,追求您的人恐怕要用汽车拉火车装吧?”白妈当时没有直接回答米苔的提问,她的眼睛朝向米苔,焦点却凝望着虚空,她说:“年轻时候的感情是靠不住的,激情转身就会淡忘,海誓山盟也是写在沙滩上的字迹,海水一涨潮就无影无踪了。这个世界上不变的情感才是最珍贵的。”当时米苔感觉她的心像长了翅膀飞回到缤纷的青春时代,在她求学的新加坡一定有着她最美丽最珍贵的回忆(请参照第三十七章《自古美女多寂寞》)。

    难道她所说的“最珍贵”的“不变”的感情就是指对男主人的那份痴恋吗?

    一个美丽大方高贵典雅的女孩在青春时期为一个男孩怦然心动,后来为他守身如玉终身不嫁,年过五十后,依然无法忘怀这段感情,她不再远隔重洋默默注视他,而是来到他的身边,任劳任怨为他打理一切,为他做饭洗衣,为他铺床叠被,为他扫烟蒂倒垃圾,为他看护子女。看他和夫人卿卿我我,看他的孩子茁壮成长,看他的事业一步步走向成功,看他的身体和面容渐渐衰老,这需要一份怎样的深情和爱,才能支撑这样极致的活法啊。米苔被自己的想象给感动了,鼻子发酸眼圈泛红。

    “感动啦?如果是我,爱上一个男人,同样也会这样做的。最幸福的是那位女主人,居然一点没有看出白妈的心思。一个写小说的人,应该最懂人心,最擅长察言观色,可是她居然是个睁眼瞎。看来这个闭门造车的女作家,再努力也得不了诺贝尔文学奖了。”

    米苔用手戳了一下迎迎的前额,说道:“你这个小精灵,有时说话比大人还大人,让人刮目相看,有时又幼稚可笑,不知所云。还不快去冲个凉,待会儿一起下楼吃早饭去。”

    “琢磨出我的好来了吧?我不是和你说过,我做你的粉丝绝不会辱没你的。”

    迎迎到底是个孩子,夸她两句,骨头都轻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