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亲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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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十 章 不 祥 之 兆

    乌云越压越低,北风越刮越紧,整个村庄都笼罩在冷飕飕、黑沉沉的夜色中。( 起笔屋)

    在大队合作医疗室病房里昏暗的灯光下,脑顶上、脑勺后已包扎好的孙庭贵,仍昏迷不醒地躺在病床上,紧闭着的双眼角淌着泪水。

    马立秋穿着血迹斑斑的领褂单裤,泪流满面,浑身打着冷颤,好像一个刚逃离现场的杀人犯一样,十分恐惧地搂着孙庭贵坐在床头,面无血色。

    大家动手把孙庭贵平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李医生给他挂吊针。

    马立秋仍坐在他的床头,羞愧地垂着眼泪。

    李腊香趴在他的床沿上,“儿呀乖呀”地哭喊着,悲痛欲绝。

    李医生忙罢劝慰说:“头顶上缝了3针,脑勺缝了5针,幸亏没伤着骨头,基本上脱离了危险。”然后又含蓄地:“恁宽的床咋会疯摔下来碰到

    穿衣镜呢?不过,新婚夜也是不好控制,可能正处在兴奋冲动的劲头上,流血过多,要是天亮后还昏迷,你们得送他到县医院拍片子诊治。”说罢

    ,摇着头惋叹一声走出去。

    李腊香哭着起身,勾头弯腰给孙庭贵掖好被子,挨着孙文贤坐在对面床上。她气恼地抹把眼泪,瞪眼瞅着马立秋问:“立秋姑娘,我不问你憋

    得慌,你们新婚之夜斗啥嘴打啥架呀?”

    马立秋勾着头,羞怯地:“没,没有吵嘴打架。”

    李腊香:“房屋地上甩恁些粗线绳是咋回事?”

    马立秋的脸一下红到耳根,吞吐了半天才说清楚:“那,那是,是我系,系的裤带。”

    李腊香气得浑身发抖,止住哭泣,强忍悲痛地:“我是过来人了,”长长地叹一口气接着说:“俗话说,新娘子脱光仰面着睡——早早做好准

    备。姑娘呵,人之初,性本善。你已为人妻了,还不懂得新婚之夜要干啥,还不该叫男人快乐?天下哪有这样不通人性的女人?”

    马立秋:“我……。”

    李腊香看着儿子的伤势,心都碎了,再也没有了看着他们拜堂时的那种喜悦,再也没有了给新媳妇发红包的温情。眼下,她瞪着她,就像见到

    了害人的魔鬼,恨得咬牙切齿。她忍不住怒气冲天地:“你啥子你,你早就破过身了还假装正经!”

    马立秋没想到自己喧扬的“怀孕”,竟被老婆子当成了话柄,更没想到这老婆子如此尖嘴利舌,直揭她的疼处。她的头“嗡”一下像要爆炸,

    只感到眼冒金花,头晕目眩。她赶用手撑着床沿,羞怯得肝胆俱裂,泪如泉涌。

    李腊香:“我庭贵哪点配不上你?要不是顾及你哥娶不上媳妇,我孙家还不稀罕你这个穷家破业的无知女人!我儿子和小玉男才女貌,那才是

    天造地设的一对,……。”

    孙文贤扛了她一下:“你跟姑娘扯这笸箩沿子干啥?”

    李腊香站起来跺跺脚,实在有些气愤不过地:“对她这种缺少教养的人还客气个啥?我说了就是不管用,也闯闯她的耳朵,让她长见识有人性!”

    孙文贤阻拦她:“你少说两句行不?她不是离妈早,也不会做这样令人哭笑不得的蠢事。”

    马立秋听到提说她妈,憋屈在心里的苦水,就像开了闸的水管子,喷涌而出,禁不住嚎啕大哭,哭得整个病房都好像在颤抖。

    李腊香哀怨地叹口气,态度略微平和些:“立秋姑娘,你们年青人天天说这快乐那快乐,那都是说在嘴上的穷快乐。真正的快乐是那种藏在心

    底的快乐,是男女渴望多少年头一夜的快乐,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的快乐。”

    马立秋声泪俱下地颤抖着:“我……我不是有意的呀,你们要恨……恨我,我……我也不……不想活了呀……。”

    原来,马立秋不经意把孙庭贵推倒在床下,见孙庭贵的头被穿衣镜片刺破,鲜血直淌,昏迷不醒,吓得溜下床,浑身发抖地瘫坐在地上,抱着

    他连声哭喊“救命”。

    李腊香听到哭喊,惊慌地起床穿衣跑过来,见孙庭贵昏迷不醒,闭眼歪脖的头上、脸上、颈脖里、胸脯上,血迹斑斑,吓得“唉呀”一声,差

    点晕倒。

    孙文贤披着棉袄惊恐万状地赶过来,一把搀住她。他见新房内一片狼藉,婚床上铺的盖的被撕扯得乱七八糟,床头地上甩着横七竖八的线条裤

    带,穿衣柜上的镜子只剩下几块破碎的玻璃片,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忙丢下李腊香跑出门套板车。片刻功夫,他又慌着跑进来:“我板车套好了

    ,快,送大队。”说着,抱起床上的被子跑出去铺在板车上,又跑进来。

    仨人慌里慌张把孙庭贵抱起来,哭喊着出了房屋。

    披头散发的马立秋,自知仼性闯下大祸,罪责难逃,穿着薄衣单衫的“血衣”,连鞋也没顾上穿,打着赤脚,拉着板车,顺着营子中一条灰蒙

    蒙的土路,向大队合作医疗室飞跑。

    来到合作医疗室,刚躺下入睡的李医生,慌忙起床,把孙庭贵安排到病房紧急救治。

    李腊香老俩人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一路跌跌撞撞地小跑着。

    这会儿,孙文贤见马立秋已有了惭愧的意思,并看她冻得浑身发抖,觉得是新媳妇,一时又心疼不过。他望着她和蔼地:“姑娘,你回去洗洗

    换上棉衣再来,这里有我们老俩人侍候着没事。”

    马立秋冻得牙磕牙直打冷噤,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抹把泪水,抬头怯懦地望着李腊香,那意思是等她开口。

    李腊香在袄兜里摸了摸,掏出一串钥匙往她身上一甩,没好气地:“你去吧,记着把庭贵的内衣和棉衣都拿过来!”

    马立秋捡起钥匙,胳膊抱着膀子,颤巍巍地起身往外走。

    李腊香走到孙庭贵床头,看着儿子凄苦绝望的神情,不由得又气火上身,脸朝外捣着马立秋刚出门的背影,愤愤地骂了一句:“人都说狗通人

    性,还不如条狗!”

    走出门才几步的马立秋听了一怔,心里比扎把尖刀还难受。她忍不住“哇”的一声,哭着跑入了昏天黑地的夜幕中。

    孙文贤恍惚听到“哇”一声,忙起身走到门口,向外探头瞅了瞅,黑洞洞的夜色啥也看不见,又走出来四下张望,还是没见人影,这才转身进

    屋把门关上,捶胸顿足地唉声叹气。

    李腊香俯身抚摸着儿子那张痛苦的脸,轻轻喊了两声“贵儿,贵儿”,眼泪又扑簌簌掉下来。

    孙庭贵微微睁开双眼,抖动了一下身子。

    孙文贤看他醒过来,忙走到床头,弯腰连喊了几声“贵儿”,直起腰长长舒口气,有了些许宽慰。他连忙转身到条桌前,拎起茶瓶倒了半缸开

    水,用条勺搅动几下,试试不烫嘴了,递给李腊香。

    李腊香接过茶缸,抹把眼泪,用勺勺小心翼翼地给孙庭贵喂了几口开水。

    孙庭贵憋闷在胸中的一口气呼出来,感觉轻松了许多,皱皱眉头,把嘴闭上,那意思是不喝了。

    李腊香把茶缸递给孙文贤,摸出手绢给孙庭贵抹抹嘴,叹着气:“贵儿,晓得是这样,妈当初不该苦劝你,就让你娶了小玉,我们孙陈两家亲

    换亲,该有多好呵。”说着,又懊悔地掉下一串眼泪。

    孙文贤把茶缸放桌上,坐对面床沿上,轻声低语地:“那也不成呀,说不定马家兄妹要闹得昏天黒地,鸡犬不宁啦。”

    李腊香:“大不了砸我家的锅碗吧,他们还能咋样?”

    孙文贤:“胡打乱闹起来可不敢说,他们要掀房子打人,谁受得这样的窝囊气?”

    李腊香:“这事我想过,先叫儿子媳妇都躲到亲戚朋友家里,我们老俩人到屋里顶着。等事过百日自圆后……。”

    孙文贤:“儿子媳妇能躲,女儿女婿咋办?”

    李腊香恍然大悟地:“是呀,光想着儿子媳妇了,还没想到女儿女婿。婷儿要是被他们马家胡闹,非气死不可。”

    孙文贤哀痛地叹口气:“唉,世上卖啥的都有,就是没有卖后悔药的。想到我那时候,要不是嘴快说错话被打右派,一家人就不会下放,你还

    会在街道上当说人管人的干部,贵儿就有出人头地的饭碗,婷儿也会有光彩的工作,兄妹俩的婚事肯定是锦上添花,也就不会落到今天‘三磨角换

    亲’的地步。唉,说去说来,都是我的错。”说到这里,他禁不住伤感得涌出了泪水。

    李腊香:“你又提这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惹我都难过。我们母子仨跟着你吃苦受罪都忍过来了,只盼贵儿康复顺利,看以后想啥法调教这个不

    识数的女人,生儿育女,好好过家。”

    孙文贤正要接腔说话,李医生咳嗽一声推门走进来,走到孙庭贵床面前,勾头弯腰给他号脉、量血压和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