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印之禹鼎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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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修道院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守在我床边的,是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那人一席灰袍,四五十岁的样子,一副很正统的牧师打扮。看见我醒了以后,他马上恭敬地上前将我扶起,让我半躺在床上。

    “您终于醒了啊,大人。”那人用一种十分敬仰的目光看着我。

    “哦,”对于他的反应我不觉得奇怪,也许菲度把我的身份告诉他了:“对了,菲度呢?他到哪里去了。”

    “哦,他啊。”那个牧师好像和菲度很熟的样子:“我让他去外面找草药了,替您医治内伤用,估计他很快就能回来了。他呀,别看平时一幅不正经,手脚倒是一向很快的。”

    “还真没有想到呢,他居然有幸成为您的伙伴!”那个牧师说着,自己的脸上也洋溢着笑容,好像得到了莫大的荣耀。外面传来了孩子们的戏耍声,我被这种声音吸引,不知觉地向外看去。

    “噢,孩子们不懂事。我已经吩咐过,要他们安静些不要吵到病人了,但是他们还是不听。”他话语上虽然在责怪那些孩子,但是他提起孩子时,他的表情还如慈父一般。

    “哦,算了,反正我也已经醒了。不麻烦的话,可以带我出去到处转一下么。”我想减轻他的自责。

    “这是我的荣幸。”那位牧师的脸色顿时亮了起来。

    推开门,便看见大约十几个孩子在那里玩闹,把阿牛和迪卡堵在中间。这也许是他们生平第一次看见牛头人,样子像山一样的阿牛,自然很是吸引他们的眼球。但看归看,毕竟面对那么庞大的身躯,他们还是不敢轻易靠近,就跟去动物园看狮子老虎的孩子一样。看久了,便有人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穿着奇特,身形又和他们差不多的迪卡身上。迪卡的样子和我当初刚遇到的提克差不多,所以,我预测迪卡应该在四十岁左右。但是就小矮人的生长程度来看,他也就和人类的十岁小孩一样。而那些孩子看起来,最大的不过十三岁,最小的只有四五岁。第一次被那么多的陌生人盯着看,显然将迪卡吓得不轻。此时出现的我,就等于是他的救星,他不顾一切地冲出人群,跑到我身后。紧紧抱住我的腿,头还时不时地从我身后探出来看一下,随后又马上缩了回去。

    “好了好了,你们是怎么对待客人的,”那牧师摆出一幅严肃的样子:“我平时怎么教育你们的啊?”

    “待客要有礼貌……”孩子们洋洋洒洒地回答。

    “没事的,”我一面对那位牧师说,一面转过身去对迪卡说:“他们只是想和你玩而已。”

    此时,又一个大约六岁的小女孩从孩子堆中走出来,她伸出手,掌心托着一粒糖。她的眼睛示意迪卡去拿。迪卡会意,迟疑了一下,随后小心地靠近,接过糖后马上躲回我身旁。迪卡一开始并没有马上想到去吃,而是用手指钳着仔细端详。我这才意识道这是迪卡第一次见到人类的糖。那女孩继续用动作示意迪卡把糖放入嘴里。迪卡先是小心地看了看女孩,然后看了看我。得到我的颔许后,他再小心地把糖放入嘴里,随即他的脸上就立刻露出了笑容。

    小孩子们就是这样,看见一个人笑了出来,其他人也会连锁反应地笑出来。很快,在笑声中,他们就成了一伙了。这样一来,迪卡自然是比我这个伤员要好玩多了,于是,孩子们便拥着迪卡跑到后院去玩,连阿牛也被迪卡一并拖了出去。

    “这个时代家庭被拆散的事情很常见,这些孩子因为种种原因失去了父母,出于巧合让我收留了回来。咳~一个人要教育那么多的小孩实在是有些困难。所以他们才那么缺少教化,惭愧惭愧。”牧师说。

    “没什么,小孩子都是那样的,你已经做得很好。噢,对了。”我突然想起了菲度:“冒昧问一下,菲度是您的……”

    “哦,他呀,”牧师说:“其实他和我没什么血缘关系。一个月前,我发现他倒在修道院门口,于是便救了他并收留了他一阵子。以后,他就时常回来,每次还给我很多钱,多亏了他,那些孩子才能在这样的时代里,不用喂衣食而奔波。”说这些话的时候,牧师的眼神充满感激。

    “起初我还担心,菲度会不会在外面做什么坏事。否则就一个人,是很难挣回那么多的钱的,”那人看着我,微笑着说道:“没想到他会是您的伙伴,这样我就放心了。”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修道士——文森特,”那人欠身行礼道:“能让传说中的贤者迪梵.莱特记住我的名字,是我莫大的荣幸。”

    我这时才知道,他是把我当成迪梵了。虽然我想辩解,但是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又太过于复杂了。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合适地解释,加上他那么崇拜迪梵的样子,也实在不忍心让他失望。反正迪梵和我也已是一体了,扮一次迪梵也不错。但是,迪梵很少在别人面前露出自己的面目,他是怎么知道迪梵长什么样子的呢?

    “你……曾经见过我么,为什么我没有印象?”我问道。

    “噢,是我没有说清楚。您看……”文森特指着他的前方。

    我们已经走到了修道院的后院了,在后院的正中央有一塑雕像。雕像刻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我一眼就认出了是迪梵,他还是那身法师长袍,左手执着他惯用的法杖,右手前伸,手中握着一块石头一样的东西。塑像里的另一个人也像个修道士,他恭敬地单膝下跪,伸出双手托着那块石头。塑像显然是立在那里很久了,但是那上面的人容貌仍然清晰可辨,可见它一直被很好地照顾着。

    “虽然您一身战士的打扮,但是日夜守着这雕像的我,第一眼就认出了您。”文森特激动地说。

    “三百年前,疫病在这一代流行,我的祖先运用了他所有的医药知识和祈祷咒文都无法治疗这种病。就当大家绝望的时候,身为贤者的您就像天使一般地降临,并拯救了我们。当时您说还有要事,但是又怕疫情扩散,于是您赐给我的祖先一块圣石。从那以后,疫情成功得以控制,大家便托人刻了这尊石像来纪念您的恩德。虽然三百年过去了,很多人将这件事遗忘了,但是我的祖先却告诫我们,永远不能忘记这份恩惠,并且要我们世世代代守护这颗圣石。”文森特解释说:“说来惭愧,也许是因为我们的修行始终无法到达您的境界,这颗圣石的力量在逐年减弱,从我爷爷在世时起,它的力量已经消失殆尽了。”说这话的时候,文森特一脸窘色。

    我学了一个迪梵式的微笑:“我可以看看么?”

    “当……当然。”

    我走上前仔细看了看那块石头,再怎么看,我也觉得那不过是块普通的石头。于是我伸手去摸,但当我的指尖触及石头的那一刻,石头就好像有了感应似地开始发出光芒,持久不散。我回头一看文森特,已经拜倒在地上,好像在膜拜什么神迹一样。我顺手将石头取下递给文森特,他恭敬地接下了石头。那感觉好像他手中托着的,是他的生命一样。文森特眼中激动地闪着泪花。

    石头的光吸引了那些玩耍的孩子,他们赶忙围拢过来看新鲜。文森特捧起石头,来到刚才那个给迪卡糖块的女孩面前。就见文森特将石头按在女孩的额头,喃喃念了几句我不认识的咒文。奇怪的是,我内心居然能感应到咒文在说什么。这也许是由于我的体内有了迪梵的力量的缘故。正当我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那个女孩张嘴发了一个类似“啊,我”之类的声音,当即所有的孩子还有文森特,就表现出了无比的惊喜。那个女孩原来一直是个哑巴。

    “什么事那么热闹啊?”此时菲度也赶了回来,手里提了一大堆的东西。

    所有孩子顿时涌向菲度,都叫着菲度的名字。当菲度注意到那个哑巴小姑娘开口叫他的名字时,他惊讶地望了望手里托着圣石的文森特,而后又看了看我。他抱着小女孩大笑道:“我们开个烤肉会庆祝吧!”

    大家齐声同意,然后“哄”得一声散开,各自忙活开来。

    文森特走到我面前,鞠了一个非常恭敬的躬:“迪梵大人,现在请允许我来为您疗伤。”

    我点了点头。

    文森特于是又将圣石举起,按在我的额头,同样念起咒文。可是,石头却并没有像在治小女孩时那样发出光芒。我也没有感到任何特别的感觉。

    “为什么?”文森特惊讶道,于是又试了几次,以免自己念错咒文,但是每次石头碰到我的额头时,原本的光芒就消失了。

    “看来我的伤,还不是那么好治的呢。”我笑着说。

    “什么人能把您伤成这样……”看见我不想说的样子,他便转移话题:“不过我知道有个地方一定能够治疗您的内伤。在这片森林的另一头,住着一群小妖精。他们素来以治疗能力闻名,我想如果是他们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

    此时,菲度凑上来,一只手搂住我的脖子,一边道:“老爷子你放心,我会带他去的,现在么,我们就开始庆祝米沙开口说话吧。”

    ***

    很快,大家就在院子里聚了起来,烤肉串在火焰旁“滋滋”地响,冒出阵阵香气。

    菲度几杯酒下肚,脸上带着红光,他又过来搭着我的肩说:“没想到带着你这个家伙,还真不错。老爷子把你当神仙一样供着,连平时摸都不让摸的陈年老酒都拿出来了。你还真行啊。来!再喝两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菲度,不得无礼!”看来文森特平时一定很少喝酒,仅仅刚刚祝贺时的一小杯酒就让他带几分醉意了。尽管这样,他对我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不碍的,不碍的。”我笑着说,看看四周其乐融融的样子,谁还会计较呢。迪卡刚刚被菲度勾逗着喝了一杯酒,现在已经晕倒在阿牛的膝边了,样子十分可爱。身边的小孩子追逐打闹着,让人突然有了种家的感觉,胸中一阵温暖舒畅。

    忽然,门口出现了篝火以外光亮。一小队士兵冲了进来,手上拿着武器。他们的突然闯入,吓到了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孩子们,他们像受惊的小鸡群一样,藏到文森特和菲度的身后。

    文森特作为修道院的主人,主动上前施礼道:“请问各位大人,深夜驾临有何贵干啊?”

    其中站着个士官,他头指着天,用种很傲慢的语气说道:“我们经人举报,说这里窝藏江洋大盗,所以特来搜查。”

    “我们这里没有江洋大盗啊。”文森特忙解释道。

    “没有?!那他是怎么回事?”他指向身披盔甲的我,随后目光又转向阿牛:“还有它。”

    阿牛见状,抖擞精神直起身子,真跟个小山一样。仅仅见它这个样子,那个士官就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还说没有?那……那些人怎么回事?”士官稳了稳心神,又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奉领主命,将这些江洋大盗拘回,修道院的一干人等作为同党,一并押回!”说完身后的士兵就要动手。

    “慢着,”士官随即下令停下,向文森特靠了一步说道:“但是领主仁慈,听说你这里有颗包治百病的石头。只要你能……哎……只要能将石头捐献给领主,这里的事情就由我作主,一笔勾销了。”

    原来他们是打算来敲诈的。

    “这可万万不行啊,大人!圣石是迪梵大人赐给大家的,如果领主生病我愿意全力为他治疗。但求您高抬贵手,不要把圣石带走,穷人们买不起药,就指着这颗圣石救命的啊!”文森特苦苦哀求道。

    “他们看病的事,领主自会有办法。用不着你操心,滚开!”说完便推开文森特要去抢圣石。但他刚要伸手,手却被菲度抓住。菲度显然已经很愤怒了,那只手在菲度的掌中“咔咔”作响,仿佛菲度要将它捏碎一样。但菲度毕竟不是一般人,他立刻想到了后果。如果自己一时冲动,报复可能会波及修道院。于是他松开了自己的手。那士官揉着自己的手向后退了一步,面色有些忌惮。

    菲度马上换出一付和颜悦色地样子:“大人您这就有点不聪明了,摆着金山你不拿你偏捡沙子。”

    “金山!什么金山?”这句话显然引起了士官的注意,他的眼睛都在放光。

    “你知道我身后的这位大人是谁么?”菲度随即指了指我。

    虽然不知道菲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我还是配合了他。我慢慢站起身来,尽量让自己显得高不可攀。菲度接着说,样子真像是在说书一样:“这位大人说起来可不得了。话说那三百年前,邪王夏多入侵英玛吉大陆,千军万马谁敢匹敌?唯独有人单枪匹马冲入夏多的宫殿,是拳战八百剑扫三千,最后力败邪王。普天之下,谁敢匹敌?这位大人就是……”

    “什……什么?!”所有的士兵惊讶地眼珠都要弹出来了:“格……格……格兰殿下!”

    所有人都不住地打量着我,而我则仍旧装着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然而所有的士兵则都点头哈腰地望着我。如果我此时用眼角扫他们一眼,那他们一定会像得了勋章一样的。

    “没错,就是格兰殿下。你想想,格兰殿下是什么档次的人物,那块破石头对他来说不还是沙子一般?”菲度偷偷凑到那个士官的耳根旁,小声说道:“要是你们能把他请去见领主,再好好招待。别说领主有好处,就连这里的几位大爷,我想好处也一定不会少的吧。”

    看见菲度扮的这个样子,我心里只觉好笑。

    士官显然是被菲度的提议吸引住了,不住地傻笑。但是他还是留了份小心。

    “慢……慢着,”士官贼眉鼠眼地挪到我身边,眼睛不住地观察着我神色的变化:“瞧这位大人您这一身的气派,您说您是格兰,小的我是一百个相信!但是……”

    他的眼睛偷偷窥了下我的反应,见我没有大举动,他继续道:“但是您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您不知道啊,打从您上次离开那天起,冒充您的那群乌龟王八蛋,那是比谷仓里的耗子还多!小的想到您的威名被那些混蛋糟蹋,小的我就……我就满腔气愤啊!满腔气愤!”

    他说话的样子,简直比有人骂了他祖宗还气愤。出于想逗逗他们的心,我故意咳嗽了一下。谁知那士官居然吓得一怔,又偷偷看了看我的脸,然后马上转题道:“当然像您这样的大人物,是不屑跟那些家伙计较的。”

    绕了那么一大圈,他总算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了:“小的的意思是,现在冒充您的人那么多,要是小的向领主禀报。万一……这万一领主他不信……自然,小的是一百个相信您老人家是真的,但是如果小的拿不出什么东西证明您的身份,只怕到时候领主多有怠慢,在您老人家的面子上,也不好看不是?”

    想想他那个样子我就觉得好笑。心想他们既然那么怕我,那我就趁机吓他们一吓。于是我故作怒色,抽出自己的宝剑横剑一挥,但并没有用到任何的斗气。但是我手上的剑毕竟是柄稀世神兵,仅仅靠挥剑时的剑压,就将他们的盔甲盾牌连同手上的剑截全部成了两截。他们吓得立马跪地求饶,体如筛糠。

    “哎呀,你啊你……”菲度一面装着替我消气,一面指责那士官说:“这年头什么都敢有假,唯独谁敢冒充格兰啊?你说说,就算是你不认识,领主还能不认识?就即便领主不认识,皇上能不认识么?万一被识穿,那可是五马分尸的大罪啊,这掉脑袋的事,谁敢开玩笑啊。”

    “况且你们刚才也看到了,”菲度见他们头也不敢抬,便继续说:“要是这位大人一不高兴,要你们的脑袋也是抬一抬手的事情,还用的着假冒?”听了这话,他们深信我是格兰了,把个脑袋压得几乎埋进了土里。

    我看和菲度的双簧唱得也差不多了,便开口说道:“起来,带我去见你们城主。”

    说话时,我依然没有正色看他们。他们像得了令箭金牌一样马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子猫着腰为我们引路。文森特不舍我们离开,加上又有点不放心我们,想要上前劝阻。但是半路上被那个士官拦住说:“你的好处也该拿够了吧,现在该换我们孝敬孝敬这位大人了。”

    这次他轻手轻脚,态度跟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我上前安抚了两句,好让文森特放心,然后短暂地告了个别。在文森特和孩子们目送下,我们由那些兵士引着离开了修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