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空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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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十二

“还不赖,这里。”布兰德贝尔派至黑河口等候的艇上,一位海员把着栏杆向路上望去,说:“不像那里,冷得要死。”旁边,另一位海员走来,说:“这就不对了,你。虽说那里冷,但酒可是管够。啊,忘了,你是瑜隳人,喝不惯酒的。”他笑起来,带着嘲弄。远处,木舟从河口飘来,瑜隳人问旁的那人说:“知道要接的人是谁吗,你?”旁的人摇头,瑜隳人又说:“不是人类!受了辐射,他们。是异种!很可能残余辐射,要隔离!”“谁告诉你的?”“有渠道,我。别问,瑜隳人的老朋友,他是。”“算了,还是用瑜隳话说罢,你。感觉这样很别扭。”旁的人显然没有在意。“我还以为学着就能拉近和你们的距离呢,毕竟瑜隳和你们隔着万里。”瑜隳人说。

    队员六个被吊上了艇,艇长并未出来迎接,海员们也仅仅是排在两侧,将他们导向监牢似的房间。

    “变种人,这是?没啥区别呀,和我们。”“屁!异种还能看出来吗,你这眼睛!”“该消灭呀,这样的。”……海员们窃窃私语着。锐璃瞪了他们一眼,全都闭上了嘴;决绝走在他身边,并不理会那些人的私语;荼蘼低头走着,她回避着那些轻蔑的眼神;雯轩靠在任牧身边;任牧则一直拉着弥煜,以防他冲上去做些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封闭一切,队员们不想和外部有任何交集,就这样,他们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直到抵达港口。

    他们被丢到民用港口,负责接应的人正在加速赶往,或许他们是故意的,在抵达之时才通知接应。天空下着雪,寒风吹刮着大地,惨淡的天毫无生气,冰冷的就像此刻队员么的心一样。他们离开码头,去了约定好的地方,大概还要等几十分钟。之前往来的布兰德人都裹着厚重的加热衣,来应付这惨烈的天气,队员们没有。任牧脱下外套,披在同样只剩单衣的弥煜身上,弥煜还未来得急拒绝,任牧就抢先说自己的纳米细胞不怕寒冷。弥煜接受的很勉强,他望向穿着和体型极不相称的大衣服时竟笑了下,说:“还要长高点才好呢……”雯轩想要上扬嘴角,可最终开始没能笑出来。锐璃向雕塑半屹立在雪中,头上的落雪和白发难以分辨,肩盾上也满是白雪,她似乎不觉得冷,裸露在外的臂和腿似乎与寒无关。“别撑了……”决绝说,听到这话,锐璃似乎一下子失去了什么,她想把双臂缩在胸前,却还是被意志掰了回去。决绝解开大衣,绕过头,从前方披在她背后。“没事,我不冷。”她赶忙说。“别硬撑,不好受。”决绝说。两滴泪水滑下,并未因寒冷而凝结。荼蘼蹲身所在一旁,无言观望着一切。

    车子姗姗来迟,几个穿着防护服的士兵将他们请上了后车厢。这是囚车,众人感受得到。车子开的稳健,没什么颠簸。荼蘼靠在一角,扯着大衣,企图让它过得更紧,围脖的端被攥在手里,那是瑞的,瑞留在她这里的。任牧坐在紧靠着的弥煜与雯轩旁边,以免吸收了宝贵的热气。锐璃终于放下了,她抖动着,头埋得很低,逃避着决绝的目光。锐璃的足完全失去知觉了,完全没有防寒能力的夏季足具箍住了她红涨的脚。决绝小心地将足具脱下,锐璃并未反抗,或许她无力了。呵~决绝跪在她身前,温热的手握住她的双脚,口向那里呵着气。“决绝大哥,你……”锐璃的语气像个温柔的小猫,望着决绝,心中一阵暖流。“温暖些…别冻着…”决绝说。突然车子减速,决绝扑在了锐璃身上,他支撑着要起身,锐璃拉住他,轻语:“能这样抱着我吗?真的有些冷……”她不敢看他,怕他拒绝。但那种事并未发生。“大哥……回去后,你要做些什么?”锐璃问,但她没有得到回答。

    似乎是睡了一觉,他们醒来的时候周围完全换了个地方,毫无知觉。“小牧子呢?”弥煜首先发现少了个人,房间里翻了个遍,确实没有。突然,门开了,任牧被推进来,倒在地上还刻意滚了两圈,滚到弥煜面前,做了个鬼脸。外面站着个人,穿着标准的布兰德式服装,他说:“实在不好意思,由于不能暴露位置,所以……请见谅。这家伙似乎对麻药不太敏感,就额外保管了。”“你们什么意思?”弥煜吼道。那人赶忙说:“别急啊,给你们安排船了,从西陆那边绕过去,几天就到了,别太想家!”说完,他躲了出去。“什么人啊……”弥煜一脸不快,低头,面前的任牧到是欢乐,完全没有觉得如何。“智障牧!”弥煜说。

    很快,他们被招待在布兰德贝尔的一处酒店大吃了一通,虽然全程被犯人似的监视。

    上了船,是艘民船,船上没什么人,至少在甲板上如此,队员们住的是头等舱,这是令他们完全意外的。同行的还有两个瑜隳人,他们也是人类公司的部下。“俩人一间,咱哥俩要睡一起咯?”说话的这瑜隳人叫沈·幻带着把显眼的激光枪,另一个人叫叫海·伶,不同于沈幻的青年样貌,三十上下的海伶多了些沉稳。“你睡地下。”海·伶说。发被海风吹刮,他不像一般佣兵似的留短发,更相似青年少女般的披肩发,一只眼睛隐匿在发里,另一只则带着海似的深沉。

    出了海港,周围还是天寒地冻一片惨淡,虽然海水还未封冻,但已经有了兆头。风真冷啊,甲板上执勤的海员将衣物勒紧,不由得打了个寒蝉。海员四周瞧了瞧,见海·伶正撑着栏杆,向海中远望。海员走到他身边,说:“一直以为瑜隳人怕冷的,我。直到遇到你和那边的家伙。才发觉,真抗冻,瑜隳人。”海伶呵笑了两声,说:“难得有人和我一样在外面感受大海……”他向海员所说的“那边”走去。“是那个变异体中的一个!你不怕被辐射死?”海员连忙叫道,可他却像没听见似的,继续走去。“难办!”海员嘟囔着。

    “怎么?一个人?”海伶问。被他问话的决绝仍面朝大海,问了句“干吗?”也仅仅是礼貌性的。“你竟然也这么不怕冷,”海·伶伸出手:“海伶,好相见!”决绝转过头,手并没有握上去,除了将自己名姓报过去外,未添一字。“你倒是很适合这天气。”海伶尴尬地收回手,转身走开。“饮酒?来两杯罢。”决绝说,海伶回过头,装出一副怪异的表情,说:“冰块也会喝酒?好新鲜……”显然他还有些愠色。决绝并不理会,径直向船舱走去。海伶没理由不跟。

    二人进入舱内,直走到了船中的大厅。里面喝酒的不少,醉倒的大多是外地人,布兰德人的酒量大得离谱,可能与从小饮食烈酒有关。“要来些热酒吗?您们。”调酒师甩着调酒杯,似杂耍般的玩弄着。旁,是琳琅满目的酒品。一个满身酒气的中年人扑在吧台上,说:“这些都是西陆传过来的花花肠子,真正布兰德贝尔的酒只有那沁如泉的清酒,烧得很…”他转头冲服务生嚷道:“…来瓶清酒!热的。”服务生年龄不大,似乎不是布兰德人,长得很是秀气,甚至可以乱真做个女孩子。他快走去到热酒的地方,用木盘端出一瓶,酒端的十分扭捏,相似咖啡厅中的女仆,迈不开步子。不知缘何,似乎踩到什么,脚底失稳,木盘连同酒瓶被他扑腾着抛向天空。海伶快冲过去,伸手去够酒瓶。决绝看着,海伶的手迟了一步,抓在了酒瓶上面,本以为毫无趣味之时,他竟看到酒瓶之下坠竟暂停了十分之一秒。正是这十分之一秒,海伶下挥手,用双指夹住了酒瓶。瓶口冒出断截的热气。

    “有惊无险……”海伶和了口气,酥着嗓子对那跌在地上的服务生说:“小弟弟,崴到脚就别再逞强咯。”他回头,决绝看那眼神似乎在瞪着自己,竟带着凶狠的逼迫。他将头转回,手中的清酒瓶已被那个男子拿走,悠闲的仰头倒了小半口。只见男子猛转回头,慌张地看了看四周,秒后,似乎意识到自己形象欠妥,楞装回正经,夹着尾巴小心着走了。

    砰砰砰,三声落定,调酒师启了酒盅,将调好的酒添入杯中。“酒品自选,免费,上等舱的贵客。”调酒师说,他看了服务生一眼,那服务生似触电般,惊慌着爬起来。调酒师刚要启齿,两枚带有岁月沉积的金币就现在他面前。“皇明货?”调酒师的目光顺着手臂,爬到了海伶脸上,旋即又回到了金币上。调酒师表情并未有太大变化,“够买两个他……要如何?您。”他说。“好便宜,那……买了。”海伶舔遍唇,那服务生身体僵直,眼神竟是恐惧。“循先生!不要……”服务生低语。调酒师从海伶手中取走一枚金币,说:“那枚留着,好好待他。”说完,冲那服务生一挥手,就算告别了。服务生低下头,要向旁变的小门钻。“带两瓶酒,好好喝着!”调酒师又说。

    “好兴致……”决绝说,二人坐在角落的饮酒处,斟酒饮起。“小千,就这么叫你吧,我想,布兰德人的家奴应该没有名字罢。”海伶问。立侍在旁边的服务生木偶般点了头。海伶的目光又转向决绝,见他酒瓶口不见白气,自己的那瓶白气还冒得悠扬,便问:“决绝兄酒喝的真快,有半瓶多了?”决绝拿起酒瓶,将自瓶中的酒倒在海伶的空盅内,说了句:“热酒难咽。”海伶端起酒杯喝了,这酒竟是冰的!方才看,两瓶都是烫好的热酒,怎么这瓶……他总觉得解释不通,旋即,呵呵一笑,问:“异能者决绝?”“偶然所见,异能者伶。”决绝举起酒瓶直接狂饮,海伶带着莫名的笑摇着头,抿了抿唇说:“冷酒伤身啊!”

    正饮间,忽然一人漫步走来,凭那头白发,决绝认出了那人。“萌萌,何事?”锐璃还未开口,决绝抢先问道。锐璃笑着走过来,说:“你们都挺自在的嘛,那四个和叫沈·幻的小子玩牌玩的十分欢乐,你在这酒喝的也挺不错嘛。”说着,她的目光转向小千,揉了揉头,说:“好萌的小正太,陪姐姐玩吗?”小千呆在那里望着锐璃,奇怪的是他并未像见海伶一样感到恐慌,反倒有些亲昵感。

    “告辞。”决绝冲海伶说了声,便起身协锐璃走了。锐璃被拉走时,还对小千恋恋不舍,小千冲着二人挥手告别,忽然,感到头被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扭转,他看到海伶冷笑着的脸。

    “小千,你告诉我,今日同我共饮之人对我是否存有敌意?”海伶立在甲板上,眼望暗夜,一如沥青般胶在一起,挤出滚滚波涛声。小千裹着厚衣,坐在海伶足边,听海伶唤自己,才将目光从深沉中抽出,几加思索,道:“除却对那大姐姐外,他似乎对周遭一切都存有戒备。”海伶冷笑,说:“看来,还有苗头。”“要做什么?主人。”小千问,他刻意向远离海伶的方向偏了偏身。海伶转过头,低声:“你看着就好了。”顿了顿又说:“毕竟要杀他,你帮不到忙。”他扭头,欣赏着小千生动的表情,海伶忽然笑了起来,说,他只不过是试探而已。忽地,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说:“方才的谈话我已经用异能封住,切莫外传。”他再度面向大海。

    裤脚似乎被何物牵引,低头,见小千满脸慌张,指着船舱方向支吾着。看去,决绝正向此处走来。“你先回吧,别担心,海风还不错……”海伶小声说,他冲决绝挥手,示意他在这里。小千赶忙点头,逃回了房间。

    决绝只是望了眼,并未询问,径直走到海伶身边。“晚上好!”海伶先开了口。决绝点了点头,看向他,问道:“方才之语,为何会为我闻得?”说话间一阵海风吹来,耳中,引起嘈杂响动。“看不出来吗?”海伶耸耸肩,说:“音异能最好的功效在这,传音,那是刻意放给你的消息。”决绝呵了下,留下“勿起心思、人生仅此”一言后转身要走,身后海陵忽然上前拍住他,妄然语到:“我还想见识你的能力呢!”

    决绝回身,盯着海伶的眼睛,用目光将海伶锁死原地。整个身子似被试了咒似的,动弹不得。海伶心中,一种莫名的恐惧悄然涌起,神魂皆怔在那,这原始的恐慌支配了他,在决绝撤去目光后甚久,海伶才恍惚回过神来。“你唬不住我……”海伶伸手擦去额上的冷汗,深吸口气,隐隐觉得脊背发寒。他又说:“你是个好猎人,会用眼睛。”他取出匕首在食指上开了个口,说:“莫不如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实力,用你的情报交换,我不再获取他们的情……”“拒绝!”决绝抢在海伶吐出最后一字前说。

    海伶沉默了数秒,随后一阵怪笑。“你,如果知道是谁派我来的就不会拒绝,受人之约太痛苦了,尤其是……”海伶撕开衣服,露出带着疤痕的胸膛:“这疤如果落到你们身上,你们会如何?”决绝的喉结懂了动,徐徐吸了口寒气,又化作白雾吐了出来,“谁?”决绝问。海伶摇头,以颈为轴机械地转动,他也学着决绝的样子深呼吸了次,说:“我还想活命呢!”他围上衣服打了个寒颤,他抖着牙说:“你知,我的异能从何而来吗?和你们一样,也不一样。”他伸手摆回决绝转开的头,继续说道:“我是第一波变异种,还是二十几年前的时候……算了,死的人太多,木了。说后来吧,我被一个……被那家伙抓到,他假装善意收留我,当时,身负血债的我无论如何都是死,急于求生,他要求我以异能相换。他将我如死尸般剖开研究……最后从我身上除了过量的μ辐射外,一无所获。最后,他不知从何处寻得了方法,愣是用我的异化细胞催化了另一个生命体的异能……之后,作为无用子的我就只能靠为他卖命来获得生存筹码了。”“我想,我猜到了。”“你没有。”海伶笑说:“别乱想,他还没有露面,即使你知道他是谁又如何?太悬殊了。”

    “谁!”决绝不知何时佩上的指爪,两道红从他手背流了下来,“我想活命。”海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