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张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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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下

    从友城县城到南元村,实则是从一个镇到另一个乡的距离。()县城位于友城镇,南元村位于南元乡。

    第二天早上,李念君坐上开往南元乡的公交车,沿路经过望不见尽头的公路和田野,大约1个小时之后,在南元村村口下了车。

    他随身只带了笔记本电脑,这是最为重要的东西。他想:正好这几天没什么事情要做,许多同学朋友也还没有放假,如果过些日子再来的话,可能会耽误自己玩耍,不如就把时间好好利用起来,先再奶奶家住几天。

    村头坐落一栋二层建筑,看上去年代也不小了,这是南元乡乡政府的办公楼。沿着马路往前走,路过周边的门面房以及近几年翻盖的双层新房,一直到第二个巷口左转,在右手第三个房子,就是奶奶的家。

    奶奶的房子在整个村子里,明显又旧又矮。原因是近些年家家户户翻盖新房,这其中大部分新房是给下一代娶媳妇用的,少数是长辈们自己住。奶奶一个人住,生活还要靠儿女们接济,也就丝毫没有翻盖新房的念头。

    老房子虽旧,却一点不影响居住。墙面平整直立,墙体厚实坚韧,房顶也用水泥抹得滴水不漏。奶奶说,这房子没有一百年也有八十年了,依然是稳如泰山。李闻达还要加一句,能抗八级地震!

    奶奶正在准备中午的饭菜,看见李念君来了非常高兴。上一次见李念君,还是在元宵节。

    奶奶准备了不少好菜,吃饭前对李念君说:“想喝什么的话自己去对面买。”对面是村里的一家小店,李念君去买了两瓶果啤,连老板娘都对李念君说:“呦,回来了啊。”

    “嗯嗯,回来了。”

    饭后,李念君躺在床上胡乱思索。

    他想起小时候在南元村的一些玩伴。当时自己大概10岁,每次回到南元就有一帮小孩子和他玩耍。有一起的拍洋片的,一起捉迷藏的,一起打扑克的,有些人甚至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他记得有一个和他打扑克的小孩,这个小孩每次都能起到一手的好牌,然后毫无压力地战胜它,甚至连大人们都玩儿不过他。他的手指灵活得像风中的柳条,瞬间就可以把满满一个小手的纸牌整理的齐齐整整,而李念君总是笨手笨脚地这儿抓一把,那儿丢几张。李念君最欣赏的动作,就是他从手中的牌面里娴熟地抽出一个又一个‘炸弹’,然后有力地砸在桌子上,最后漫不经心地说一句说:“你输了。『*首*发』”在那个时候,他就是李念君心中的偶像,李念君梦想着有朝一日可以拥有像他一样的牌技,甚至不惜拜他为师。这个孩子是村里打饼子家的孩子,不是本地人,跟着父母从外省来。

    李念君问奶奶,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奶奶说,她也好久没有见过了,应该是去了别的村打饼子去了。

    李念君问,他没有上学么?

    奶奶说,小学毕业就不上了。

    还有一个姐姐,比他大两岁。她也是李念君的玩伴,因为年长,她个子比李念君高,力气也比李念君大,是李念君的头领。但偶然的一次冲突,这个姐姐和李念君打了起来,小姑娘下手不分轻重,李念君被掐的青了一片。奶奶就气愤地去找她家长理论,后来这个姐姐就再也没有找李念君玩儿过,此后李念君也没有再见过她。

    李念君问奶奶,这个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奶奶说,她呀,早就嫁人了,孩子都不小了。

    李念君很惊讶,这么早就结婚了?

    奶奶回答,是啊,那年听人们说是怀上了孩子,两家就赶紧把事情办了。

    李念君说,是这样。

    李念君还想起一对兄弟。哥哥比弟弟年长六岁,哥哥长的又白又高,弟弟长的又黑又矮,他们一起和李念君拍过洋片。李念君不是拍洋片的好手,常常输的一张也不剩。有一次李念君输光了,看着自己的洋片全部被纂在别人手里,心里非常不爽。他灵机一动,一个先发制人从兄弟俩手里把洋片抢了过来,随后直接飞奔坐到父亲的车里回友城去了。到了来年寒假再次回到南元,兄弟俩竟然找上了门来,要求归还被抢走的洋片。李念君只好向奶奶要了钱买了新的给了他们。他们是修车臭子家的孩子。

    李念君问,这对兄弟现在怎么样了?

    奶奶说,老大考上大学上学呢,老二跟着他爹学修车,老二比你年纪还小呢。

    李念君问,哪儿的大学?

    奶奶说,不知道,好像也是双夕的。

    南元的小伙伴们变化如此之大,李念君不禁感叹一番。相比之下,自己到没有太多的变化,无非是个子比以前高了点,下巴冒出些许胡渣,头发比儿时留长了些罢了。但李念君心知肚明,那些曾今的少年少女们都有了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10年前大家可以在一起玩耍,10年后的今天却再也没了交集,成了互不相干的平行线。

    李念君不知道该为此心酸,还是该怀着无所谓的态度。

    晚上吃饭很早,到了八点钟的时候,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南元的黑夜才是真正的黑夜。

    不像城市里,有通明的灯光,嘈杂的人群,黑夜可以如同白昼,甚至比白昼还要多几分绚丽。然而在奶奶家的周围,却只有一个半昏不明的路灯,因此,村里的夜晚像墨一样。

    门前30瓦的灯泡照亮脚下一方天地,然而在灯光企及不到的地方,黑暗则把空间填充得严严实实,有如拥有高密度的暗立方,而明与暗的模糊边界,则在视觉里飘忽不定。放眼望去,星星点点的人家灯火点缀着漆黑的夜晚,仿佛跳跃在山谷里的萤火虫。周遭也静而谧,除却人声,似乎没有一点喧闹,耳中隐约能听得见远方真空流动的声响,这声响从左耳传进右耳,随后在悄无声息之中,伴随着悄无声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空里是朦胧的群星,一轮黯月稳坐星群里,动也不动。在屋檐的上头,天空的右下角,一架机尾闪烁的客机沿着直线划过夜幕,因为夜太浓,人眼看不到机身,唯有寻着闪烁的灯光才能知道飞机航行的轨迹。这架飞机一路朝南,掠过几颗星,擦着月亮的下巴,逐渐消失不见。

    须臾间,李念君的脖子就看得酸了。此刻他正站在奶奶的院子里。奶奶说:“别站着,搬个凳子坐下凉快凉快。”

    奶奶把自己的院子装扮成了花园,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花卉,但大部分李念君说不上名字来。白天他见过色彩缤纷的牵牛花,现在已经焉了。花栏架上最左边有两盆君子兰,旁边依次是红色的太阳花和开花的仙人树,之后还有七八盆不知名字的植物,大都颜色艳丽,花叶硕大。

    花栏架下面,有一片大约十平米的土地,奶奶种了牵牛花,月季,大葱,还插了番茄架。经营这片私人花园并不需要太多的精力,只是奶奶用来陶冶性情打发时间的。现在天色漆黑,看不清它们的真容,只听得到蛐蛐在草丛叶林间悠然鸣叫。

    李念君轻嗅一口空气,只觉神清气爽,五脏六腑都轻便了起来。

    奶奶一个人住差不多要有20年了,这其间的孤单心酸都随着岁月的流逝无奈得变成了一种生活习惯。

    老人需要亲人的陪伴,李念君自己也深知这一点。但在南元住了三四天以后,他的心还是浮躁了起来总是想回家,尽管回了家具体要干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但友城还是像磁铁一样吸引着他的心。友城的一草一木,一街一巷,都能让他体味到一种家的归属感,每当他置身于外之时,这种缺乏归属感所造成的躁动不安都会变得愈发明显,似乎只有吐纳到家乡的熟悉空气,他才能准确地找到自己的位置。

    这也许就是家乡的意义。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把自己的全部岁月留给家乡的,世上诸多无奈之事往往让许多人选择远走他乡,这一走或许是为了功名利禄,或许是为了逃避灾乱,故乡便化成了天边一轮月,夜里一声叹。

    对于自己将来会去向何方,李念君没有意向,就算将来留在友城这个小县城他也觉得未尝不可。对于王一坤的北京梦,他同样怀着无比的憧憬,但理智告诉他,到目前为止,他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奶奶家的简单生活有一种修行的感觉,环境清幽,也没有任何琐事烦困,李念君大可把时间用在胡思乱想亦或是苦思冥想之上,至于心里的些许躁动,究其原因该是自己修为不够,道行尚浅。

    每天的饭菜很可口,李念君的口味偏重,奶奶也喜欢放盐,李念君说:“奶奶你年纪大了,吃饭少吃盐。”如今正值夏季,奶奶还买了各类野菜——椿芽,苦苣等等给李念君吃。闲暇之时,李念君就帮奶奶做点家务。奶奶家的水龙头在大门外面,李念君用桶接满水抬进房间,把水倒入囤水的大水翁,一桶接一桶,直到把大水翁倒满。傍晚,李念君就提着垃圾桶去村里指定地点倒垃圾,每次都能看见一群小学生模样的孩子在一家网吧里打游戏,还有一堆老汉围着棋盘下棋。

    晚上和奶奶睡在一间房里,闲聊几句,很快就进入梦乡。就这样四五天的时间一眨眼过去了。

    这一天晚上,李念君正在洗头,听见手机发出了短信的铃声。他洗尽头发上的泡沫,猫着腰拿起手机来看。

    水珠顺着头发哗哗地往下滴,李念君看到屏幕上写着金希的名字。

    “最近好么?假期有点无聊啊。后天我要去你们友城。”

    李念君拿起毛巾擦干湿漉漉的头发,回复道:

    “真的?你有空的话,我带你出来转转吧。”

    李念君边擦着头发边决定,明天我要回友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