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张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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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三

    第二天,李念君站在校门前等着金希一起去看望他的朋友乔杰。*  *『*首*发』。

    出门之前他把自己狠狠地拾掇了一翻,洗了澡,梳了头,换掉穿了很多天的t恤和牛仔裤,甚至连指甲都剪了(包括脚趾甲),最后对着镜子照了好半天,总感觉哪里还不对劲。崔景升笑骂:“念君去相亲么?”李念君继续对着镜子说:“好不容易出回校门,还有女生跟着,可不得把自己弄的有点人样。”

    崔景升悠闲地躺在床上,说:“你们俩走得越来越近了。”

    “嗯。”

    “喜欢就跟她说吧。”

    “喜欢?差远了。”

    “切,你不喜欢么?”

    李念君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他说:“现在不想其他的,只是朋友而已。再说了,她的很多情况我也不很了解,到底合不合适还不知道。她的性格我能不能接受,观念是不是跟我一样,人品好不好,这些我都不能下定论。至于喜欢不喜欢,我觉得顶多是有好感而已。”

    “像你这样的脑子,怪不得一个人呢。就是想的太多,顾虑的太多,好像跟谁谈恋爱就非得跟谁结婚一样,快要把儿子上哪家幼儿园的事儿也想周全了。现在是大学,在校园,还不是社会,你犯得着想那么多么?你就跟我装吧,她人好不好你不清楚么?长这么漂亮的女生你还嫌这嫌那的,小心过几天被别人抢掉,你看看咱们周围,到处都是饥渴难耐的汉子啊,别人可不跟你似得扭扭捏捏,说出手那就出手,虽然有点不要脸吧,可人家毕竟有成功的几率,你这样的,几率等于零。”

    “零就零,管他的呢。如果她有人示爱就答应的话,就早点跟了别人才好。况且我说了现在是做朋友,其他的是以后的事情。还有你,崔景升,你这絮叨我呢?你是那有出息的人么?换成是你,你就敢跟人家说喜欢了?不是我说你,你还不如我呢。你先把你的小璐搞定再说我吧。”

    崔景升哈哈一笑,被顶的哑口无言,“好吧,我们是一样的。但我给你提点建议总行吧。”

    “行。那我谢你了……”

    一旁的小武问:“景升,小璐到底准备怎么办呢?”

    崔景升说:“不怎么办,就这样挺好的。现在我只要想,就可以给她打电话,可以跟她畅所欲言,跟她无话不说,她也是这样。她的学校离我那么远,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许现在的情况就是最好的。如果我贪的太多,让她为难,把我们的关系弄僵,那么情况就连现在的都不如了。”

    小武说:“你不担心会有别的男生追她么?”

    “如果有的话,我也无权干涉她。就算她和别人在一起了,我也只能说我们没缘分,现在我更不敢向她挑明。就像念君说的,只做朋友,其他的事情留给以后。”

    崔景升的电话费是四个人里最多的。他订了最适合打长途的移动套餐,但电话费还是常常不到月底就枯竭了。当然,也总有一个一千多公里之外的长途电话打给崔景升,那个人就是小璐,崔景升的高中同学。

    崔景升学的是理科,而小璐学的是文科,所以他们只作了高一一年的同学,他们是同桌。小璐是个很要强的女孩,小璐对自己的成绩要求很高,当成绩不理想的时候,崔景升就安慰她,告诉她不要灰心,下一次就会好起来的。小璐的数学不好,一发现不会做的题目就请教崔景升,崔景升就仔细地给这个笨笨的女孩讲解,每讲会一道题,小璐就会开心的笑起来,露出嘴角的两个小酒窝和一排整齐的牙齿,或许某一次笑容就这样打动了崔景升,他发现自己期待和小璐做更好的朋友,甚至是他不敢想的更进一步的关系。他把自己开心的事情烦恼的事情讲给小璐听,小璐也讲给他听,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好,班里却传出了闲话,这让胆小的小璐很害怕,她害怕这件事情被父母知道,不仅是父母,她自己也是不允许的,因为她得好好学习,家里的条件不允许她存在这样的心思。她的父亲有残疾,母亲工作的也很辛苦,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她给自己的目标就是尽快帮助家里分担经济压力,对她这样一个没有背景的普通农村女孩来说,学习好就是实现目标的唯一路径。她开始有意无意的疏远崔景升,崔景升也意识到了这点,他理解小璐。

    很快高一结束了,崔景升报了理科,而她报了文科,接下来的两年里他们在相隔甚远的教室中上课,再也没有过深入的接触。

    大学的某一天,一个陌生的电话打给了崔景升,崔景升和小璐再一次被拉到了一起。考虑到小璐的家庭条件可能担负不起长途电话费,每一次小璐想给崔景升打电话的时候,就先给崔景升响几声铃声,崔景升就会给她打回去。为此,崔景升每个月得从生活费里拿出不少钱交电话费。后来他们也在网上聊天视频。

    舍友们第一次看见小璐的时候,都说是个好姑娘,配崔景升是足够了。崔景升忙解释:“小璐,你别听他们瞎说。”常常通话,常常聊天,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也只是最好的朋友。

    对此大家都很替崔景升着急。但崔景升一直保持着这样的联系方式将近一年了,究竟可以保持到什么时候,崔景升说,这取决与她。因为不管小璐至始至终对他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愫,崔景升的直觉都在告诉他,与爱无关。

    李念君照了好半天镜子终于发现自己哪里不顺眼了。他拿来刮胡刀,把下巴上细碎的胡子通通挂掉,崔景升说他年轻了有五十岁。

    过了一会儿,金希来了。她远远地看见站在校门口的李念君,就赶紧小碎步地跑了过来。

    金希对李念君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笑的像朵花。

    李念君说:“我也是刚到,那我们走吧。”

    “嗯。”

    五月中旬,像烟花一样灿烂的季节。空气里饱含着浓浓酷热的气味,太阳给大地加温。初夏和煦的微风拂面而来,偶尔会看到结对蜻蜓在贯穿城市的河流边飞来飞去,时不时的在静止的水面上点起一簇涟漪。

    明媚是五月的主题,所有的一切都有如阳光般的清新。

    今天的气温达到了28摄氏度。春装已经被年轻人抛弃,校园里,花季少女们早已是各种清凉装上阵,男孩们也开始在宿舍赤膊。

    的确很热。『*首*发』

    李念君解开翻领t恤的一个扣子,吐了一口气。和身旁穿着红色超短裤的金希并行在路沿,这让他浑身上下不舒服,经络像过度负荷的电路一样迸发出电火花,以脖颈为中心的身体像机器一样僵硬。在身体的某一个地方,似乎郁结着一团难以稀释的不安定感。

    下午两点,公交车站人不是很多。乔杰说五点他要做复查,所以他们走的比较早。

    李念君可以看的出金希是精心打扮后才出门的。虽然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李念君明确的感受到,她和昨天中午在食堂相遇的时候,身上的气质略有不同。

    那双坚实而修长的双腿让她亭亭玉立,波纹一样明朗的曲线勾画出她已经成熟的躯体,而白皙的皮肤像她的棉质白上衣一样洁净。这样的背影,是大众目光的聚集处。李念君这一路都心情很好,当然了,这可不是天气的缘故。

    “你想什么呢?”金希问她。

    “呃……没什么,只是今天天气很好,而且好久没出过学校了,所以挺开心的。不是么?”李念君回答。

    “嗯,天气是不错。你看你,都出汗了。”

    “是啊,有点热。”李念君装作用手擦擦汗,“对了,咱们要坐哪路车?”

    “314。”

    “314?”

    “是的。”

    “好。”

    李念君侧着身体眺望来路的方向,成排的汽车和公交停在远处的十字路口,像激战前的兵车一样,只等绿灯一亮,将军的宝剑一挥,就立刻奔驰而出。

    其实根本用不着金希的向导,他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第二中心医院的确切位置,只要上网查询就可以查到到底该乘314还是414,或者拦下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我要去第二中心医院,就可以直达了,但自己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去问金希呢?没有她难道就无法找到么?金希也大可不必因为自己的一句询问就来陪他,难道她认为没有自己的陪同李念君就找不到这家医院么?

    问题的答案都是否定的。这是双方的“预谋”,结果出人意料的达成了意料之中的共识——金希带李念君找医院。或许这样符合双方的“共同利益”。

    想到这里,李念君轻轻的把视线放在了金希脸上,像夏风拂面一样无声无息,可李念君仍不敢确定自己的目光有没有惊到她。金希的轮廓映在他的视网膜上,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灼烧着他的眼睛。

    这时李念君才明白,远远地看一个人,和面对面的看一个人,感觉是完全不同的。烟花需要站在远处观望才看得出绚丽,而人则需要近距离的注视才能明白自己有没有动心。但他只顾着看了,根本没有留意其他的感觉。毕竟这是他距离最近的一次凝视。

    金希忽然把目光对准他,说:“车来了,快走。”

    “哦。”李念君抬头一看,车辆像潮水一样涌了过来,70秒的红灯已经过去了。

    大酒店。

    十几层高的酒店大楼,坐落在繁华又宽敞的街道一边。旋转的酒店大门前,身着制服的礼仪小姐笔直端庄地站在两旁,对光临的客人颔首说欢迎光临,对离开的客人微笑道请您慢走。优雅的萨克斯音乐若有若无的从大厅前台传了出来,营造着一种曼妙的气氛。

    酒店楼前的小停车场停满了不同车型的汽车,上至百万元的进口名车,下至务实的旧款捷达。今天的顾客看来比平时要多,原本的车位已经满足不了庞大的需求,因此,所有可以被利用的空地都被横七竖八的停满了汽车。

    保安们身着制服在停车场边巡逻,偶尔指引司机们从密集的方阵中把车开走。运气好的话,可以拿到一笔面额可观的小费。

    这是一辆北京现代伊兰特,黑色车身,司机是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他的头顶微微有点秃,看样子像个谈生意的人。今天他似乎遇到了一个难以对付的顾客,或者在某项工作中受到了上级的批评,总之从他的表情来看,心情不太好。甚至说糟透了。

    一位年轻的保安站在车后,看着这辆现代在车林中踱步而行,偶尔做出可以继续倒车的手势。秃顶司机拉着脸看着后视镜,小心翼翼的通过离合器控制车速,双手把在方向盘上,微微调整车屁股的方向。该死,早知道该把汽车停外面一点,现在也就用不着这么费事了。这位秃顶司机这样想。

    午后的阳光逐渐变得强烈,司机感到了车中的闷热,把车窗狠狠地摇了下来。随即他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镜片,扭头继续倒车。

    大概是他的思绪突然回到了今天中午的餐桌上,想到了那位提各种要求的难缠顾客,或者是想到了上级脸上因为对他的不满意而挤出来的褶皱,还可能是燥热的温度让心情低落的他更加烦躁,总之在那一刻,他的现代汽车突然行驶了一条糟糕的路线,离合器放的太多,诡异的倒退弧度让伊兰特的尾灯蹭到了旁边一辆车的车身上,摩擦留下了一条清晰的划痕,伴随着一声刺耳的怪响。

    “我操!”连保安都听到了司机的骂声。

    秃顶司机熄了火,“砰”的一声关掉车门,下车察看情况。让他更犯愁的是,被划到的汽车是一辆奥迪a6。保安赶紧用对讲机呼叫同事过来,一位较年长的保安好像是队长的样子,对其他几个人说:“快去前厅登记处找到车主。”

    几个保安跑进酒店大厅去了。

    那个微微秃顶的司机皱着眉头点着了一颗香烟,盯着奥迪a6的伤口,大口地抽了起来。

    在酒店第三层一个被命名为“雨霖铃”的包间内,香烟升腾,笑声郎朗,嘈杂之中透漏着的是愉悦的就餐氛围。豪华的配备设施让这种档次的包间成了普通人承受不起的奢侈,来这里的人要么花的不是自己的钱,要么就是不心疼钱。

    大概有10个人坐在一张大餐桌边,其中7个男人,3个女人,所有男人女人的年纪都在四五十岁左右。很容易看得出,三个女人是坐在三个男人身边的,但到底他们是何种关系,仅凭现在的局面还不能判断。

    这场饭局已经接近尾声,餐桌上的盘盘罐罐不是空的,就是只剩下残羹冷炙。人们靠在椅子上慵懒地消化食物,享受着饱餐美味之后那种汗津津的惬意。大家在畅快的交谈,抽烟,欢笑。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笑着说:“今天这顿饭吃的开心,也吃的值啊。不仅谈成了生意,还结识了在座的几位精英,以后啊,咱们就都是一起共事的人啦,不管以前大家认不认识,熟不熟,从今天开始,咱们就都是兄弟,都是朋友,大伙儿如果有事,尽管找我,只要我能帮得上忙,一定是尽力相助。呵呵,当然了,大家都希望咱们的新厂可以日日兴隆,那就需要今后大家一同努力了。”

    “李老板说的对,呵呵,对,现在该叫李老板了。”这个穿西装的男子说完,大伙儿围绕这饭桌发出了一阵笑声,“之前咱俩合伙开发房地产的时候,你还喊我老板,现在呢,一转眼,你自己都当老板了。”

    “哪里哪里,林老板开玩笑了。今天坐在这里的先生们,现在都是我的老板,没有在座的各位的帮助,我拿什么办这家厂,大家给我面子,看的起我,等将来挣钱了,连本带利,一定少不了大家的!”

    叫林老板的人抿了一口酒,向大家说:“这我们都放心。大家谁不了解闻达兄的为人,就是仗义啊。这人活一辈子,光靠自己不行,干大事得有朋友的帮忙,得有兄弟的扶持。想当年,我也是正值那不得意之时,在我最最失意的时候,闻达救了我,他带着钱找到了我,后来我才知道,那些钱也都是他的身家性命。那时候我的项目到了关键时期,可是就差一部分资金不到位,我和闻达一拍即合便达成了共识。我们一起干了那么两年,真是忘不了的两年啊,虽然是又苦又累,风险也不小,可总算把命挣回来了。闻达的眼光我是信任的,所以这次借钱的事情,我是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我相信这厂子必定是前途光明。”

    旁边的孙卫国说:“时间过得是真快。两年一下子就没了,可现在想想,就跟昨天的事儿一样。”

    林老板哈哈一笑:“老孙啊,那会儿你可是比我们还忙啊。工地上的事情事无巨细都是你经手的,买建材,拉建材,销售,宣传,售后,你是样样都管啊!你看你这两年,头发白了多少?你我都老了,你该休息就休息,把那累人的事儿都交给那些不服老的不要命的人,都给李闻达做!”

    在场的人都听得哈哈大笑,李闻达也夹着香烟笑不拢嘴,原本因为饮酒的红脸一下子变得更红了。

    李闻达说:“我也得服老啊,连我儿子都上大学了,我还能不老么。咱们这拨人的活法,说实话,不好。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的,穷起来每天胆战心惊,富起来就大吃二喝。白天忙的焦头烂额,晚上连觉也睡不好。前阵日子,我呢,又查出了脂肪肝和酒精肝,医生说少吃肉,少喝酒,好好休息,唉,我也想,可是谁让咱是生意人呢?”

    李闻达抽了一口烟,接着说:“所以呢,不能让下一代在过这样的日子了,我呀,还就羡慕那些整天清闲的人,往办公室一坐,舒舒坦坦挣钱了。我们把基础给孩子们打好,将来他们能活的轻快点儿,咱们这群老玩意儿们,也就算值了。”

    李闻达把抽完了烟头扔掉,顺手抓起了旁边那个女人的手,像抓着一只娇气的小动物一样放在自己的手心里,轻轻的抚摸着。女人像是很享受的样子。

    林老板吃着酒店送来的甜点,说:“要说下一代呢,我就头疼,年轻的时候忙生意,没时间照顾孩子,人到中年了,还在忙生意,还是没时间和孩子沟通,到现在,想和孩子亲,也亲不得了。我女儿,都快不认识我了,出国上学的时候,三年没给我打过一回电话,上个月从新加坡回来,也不跟我打一句招呼,直接就去她妈那儿住去了。就算跟我不亲吧,这好歹留学的钱都是我出的啊,看钱的面子上也跟我打声招呼吧。唉,我就想,真不知道这些年是图了什么,到头来,婚离了罢了,连闺女都要不认我了。咱们呀,是时候收手了,我今年都51了,你们也都40大几了,还有你闻达,这个厂的事儿稳定下来,就别闯了,都活了半辈子了,什么重要还不清楚么?”

    李闻达说:“林兄你说的对呀,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个厂我把他开起来,就安生点过日子。”李闻达依然握着女人的手,他注视着那女人的目光好像多情的月亮,“有人还等我好好待她了。”

    听了这话,女人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脸上似乎还害羞的多了几缕红晕,半是责备半是撒娇的把手从李闻达手心猛抽回来,说:“别酸,也不怕别人笑话。”

    林老板和雷明达哈哈的大笑起来,只有孙卫国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

    李闻达又说:“不管怎么着,我觉得人活一天,就要潇洒一天。等老得动不了的时候,你就有心无力啦。不抽烟不喝酒不吃肉,这么憋屈的活,我还真受不了。高血压的药我也总是忘了吃。事业好了,心情就好,心情好了,身体就没问题。哈哈。”

    女人说:“你呀,就不知道对自己好点。你跟自己过不去算怎么回事,出了事有人能替你承受么?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不懂事儿。”

    林老板说:“哈哈,闻达你看你,惹不起吧。就该有人管管你了!”

    又是众人一片笑声。李闻达涨红的脸憋的圆滚滚的,酒精的气味萦绕在他口腔周围。

    就在众人畅谈欢笑之时,一位女服务员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向在座的人问:“请问奥迪8866是哪位的车?”

    李闻达抖了抖烟灰说:“我的。怎么了?”

    女服务员说:“您的车在停车场被别的车划到了。请您下去看一看吧。”

    李闻达倒是很淡定,说:“好,正好也该走了,那咱们下去吧。”

    两路公交车下来,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了。时间接近三点。

    这一路上,李念君和金希从幼儿园聊到大学,从友城聊到双夕,漫长的车程在交谈中变得不再单调,也丝毫没有无聊的感觉。

    人多的时候,他们就一起抓着扶手,在摇摇晃晃的前进中李念君听金希诉说自己第一次做饭的经历;有空座的时候,他们就一起坐下来,金希听李念君描述男生宿舍的脏乱差是多么的不可想象。

    通过交谈,李念君觉得对金希的了解更近了一步。从她说话的措辞和语气,身体的姿态和动作,甚至是微不足道的一个表情以及她对事物发表的看法,李念君像品尝一杯鸡尾酒一样,从这些元素之中,用敏感的舌头和大脑的经验,进行分析判断,将混杂在一起的味道区分开来,从而让自己大致的明白,嗯,这是一个怎样的人。

    金希是可以和他做朋友的人。李念君在社交方面从来都不是一个好手,异性朋友就更少得可怜,但他和金希在一起的感觉是轻松而愉快的,没有拘束,没有压力,不需要社交手段,只需要像老朋友一样去倾听和诉说,并且他认为金希也愿意和他做朋友。

    金希成长在优越的家庭环境中,接受较为严格的家庭教育。

    其实金希的父母都是在政府机关工作的人员,她的外公就是友城的老领导,在退休后和老伴一起住到了双夕市,为的就是和儿女们离得近点好照应。金希的母亲和父亲只生了一个女儿,对金希宠爱有佳。金希从小到大生活在双夕,上大学也报了s大。只要愿意,每天都可以回家住,但她还是把时间留在了学校,这样她可以获得更多的自由支配时间。

    金希来到大学才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外向的人。在人多的时候,她更喜欢一个人呆在不起眼的地方同安静为伴。虽然能够轻易的应付种种大学交际场合,用恰当不过的语言同别人交流,但她认为那样很累,她需要戴上面具才能做到那样。对于那些自信满满总是很嗨皮的浮夸男生,她的策略是敬而远之。相反,举止稳重却又不失幽默的低调者,更受金希的青睐。

    李念君或许就是这样的人。

    第一次见面,是在蓝星星话剧社的新社员见面会上,李念君面无表情的自我介绍引起了她的注意。这是一个留短发的男孩,眉宇间流露着些许的羞涩,可能因为紧张,他在众人面前自我介绍的时候,微微的在晃动左腿。但金希知道这并不是他轻浮的表现,而是腼腆的男孩在不经意的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

    他握着话筒的手看起来大而有力,他的目光游离在人群和地板之间,却从头到尾都找不到一个停留视线的合适地点,就在这样的徘徊中,某一个时刻,金希的眼睛和他的目光相遇了,就像两块磁铁一样,紧紧地吸在一起,他们互相洞察着对方,小心地窥探对方的感觉,双方都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声,甚至还有血液流动的声音。然而这一切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

    在那一秒钟里,似乎周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他们像站在舞台上的话剧演员,周遭一片漆黑,只有两束明亮的追光灯打在他们身上,观众就是他们自己。遗憾的是,这是一出默剧,没有对白,只可以用眼神表达感情,,可是他们谁也没有读懂,到底是什么样的文字写在对方的眼睛里。就在这注视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忽然整个舞台都亮了起来,各种绚丽的灯光一齐绽放,舞台下暴露出了人山人海的观众,大家呐喊欢呼,拍手鼓掌,两位演员只好鞠躬谢幕。

    他好像突然认识到自己的行为是不礼貌的,尴尬地几乎是挪走了视线,金希看着他放下话筒交给主持人,迈步离场,他的自我介绍简短的结束了。然而那个难忘的惊鸿一瞥却让金希感受到了惊心动魄。她轻声地低语着那个名字。

    在之后的日子里,金希并没有像自己原本所想的那样,急不可耐地和他成为朋友,或者别的什么。有一个声音在看不见的地方告诉她,这会是一条长路,要凭借耐力和时间,而不是激情和狂热。

    在那之后的半个学期,金希也没有正真意义的和他交流过。在话剧社里,她是演员,他是后勤,接触的机会有限。后来终于有那么一天,金希开了口,男生也爽朗的回了答,他们探讨了第一出戏里女主角该左手拿道具还是该右手拿道具的无聊问题,慢慢地变成了在校园里偶遇时要打招呼的朋友。至于那个对望,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你有还没有想好呢?将来是考研还是直接工作?”金希问。

    “考研没怎么想过。现在根本学不进去,所以将来应该不会去考。可能直接工作吧。”李念君回答。

    “咱们的专业现在也不是太容易就业。计算机已经不吃香了。工作也不好找啊。有想过考公务员什么的么?”金希问。

    “那个据说比高考都难,估计我也考不上,”李念君笑着说:“公务员,怎么说呢,铁饭碗,也清闲,可是我觉得没什么前途,还是自己闯荡更好吧,公务员就留给那些图安逸的人去吧。”

    “傻瓜,没前途的话全中国每年还会有那么多人争着去考么?公务员待遇那么高,又压力小,如果要是可以当个一官半职,那就更舒坦了。一看呀,你周围肯定没有当公务员的朋友亲戚什么的跟你说过吧。”

    “没有。我爸爸是做买卖的。我妈也不是。周围的亲戚里面好像也没有当公务员的。不过我爸爸有朋友是公务员,但我也不了解。公务员虽好,不过我八成也当不了。也不屑于去当。那你的家里人有公务员的?”

    “我父母都是。”

    “怪不得呢。”

    “其实对于普通人来说,能考上公务员的话还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你现在是年轻气盛,过几年可能想法就不一样了。但话又说回来了,现在咱们做这些决定都还太早,考不考研,工不工作,以后可以再考虑。毕竟现在才大一嘛,还有很多时间。”

    金希说完拉住了李念君的胳膊,对他说:“走那边,该拐了。”

    “哦。”

    转过一个路口,金希说很快就可以到第二中心医院了。

    天气依然很热。在周末下午的大街上,四处可见牵手的情侣在甜蜜地逛街,像李念君和金希这样有距离的并行男女却不多,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缓和,李念君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终于不再有因为和金希在一起而产生的异样感。现在他只觉得阳光有些刺眼,要是能有把伞的话就好多了。

    金希在她的包包里翻来翻去,拿出一把遮阳伞,开心的对李念君说:“哈哈,幸亏我带伞了,要不然就要晒死了。”说完就把伞撑了起来。

    李念君心想,不会吧。

    金希朝他看了一眼,抿了抿嘴说:“你就晒着吧。”

    “我才不怕晒呢。”李念君说。

    他扭过头来,一滴小汗珠在额头闪光。

    就在这时,李念君的视线被某个东西吸引住了。他停了下来,目光锁定在那个拥有强大引力的方向,而引力的中心,就在他目所能及的,马路对面十几米的地方。金希走出去半天才发现李念君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发现他正望着马路对面出神,金希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一幢大酒楼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