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灰风星球
自从银河系诞生的一百四十六亿年来，人类经过了无数次的杀戮，冲突与兼并，最终所有势力达成了不稳定的平衡，并且利益趋于一致，成立了银河系共和国。()
在银河系旋臂上，南十字座的偏僻之处，有一个被称作“灰风”的古老星球，星球上有一个曾经辉煌无比的古代建筑——战火军校。
战火军校的前身是共和国的西里斯军校，历经三次内战后，共和国将西里斯军校迁入首都星系，于是此地的行星校园被银河系雇佣兵组织收购，作为培养雇佣兵的基地。
雇佣兵与正式军不一样，他们是游走于星系中的一群人，拿钱办事，既救人，也杀人，就像酒神星的赏金猎人公会一般，只是他们的培训方式更激烈，也更残酷，更不讲原则。
然而随着大宇宙联盟的星际宪章越来越完善，雇佣兵能发挥作用的场地已不多见，直到前任校长因涉及共和国内战——或者说是革命，而被星际军事法庭处决后，战火军校便不可避免地走上了门庭寥落的道路。
这一年，共和国再次修改并完善了星际公约宪章，为战火军校指派了新的负责人，战火军校也渐渐开始转型。灰风星的地面社会趋于稳定有序，闹事者少了许多。
每月一次的灰色飓风席卷过整个星球，当欧卓搭乘长途运输客舰，抵达灰风时，一枚巨大的风眼在天空中清晰可见，它在灰风的北极点成形，并且扩散向整个星球。
灰风行星受到临近天体的影响，自传随着引力效果逐渐加速，狂风越来越大，伴随着乌黑的天幕，以及飓风中夹杂着的千万雷霆。
距离战火军校截止报名，还有三小时二十分钟。
“前方停靠星球，灰风。”
“本地遵循共和国星系法，请递交您的入境申请表……”
欧卓填完了申请表，飞行客舰猛烈的地摇晃起来，整个舰体内的上千名乘客带着不安的表情。客舰在狂风中靠近停机坪，到处都是巨响，天空仿佛要被雷霆所撕裂。
“快下船！”客船机务喊道：“我们只在这里逗留十分钟！”
舱门开启，欧卓在狂风里下了船，四周一片黑暗，客船再次升空离去，停机坪关口闪烁着灯，所有的商店都关门了。
“到地下去！”警卫大喊道：“喂！小子！你从哪里来的！快离开那里！想被风吹走吗？！”
欧卓第一次来到环境如此恶劣的星球，他快步跑过停机坪，喊道：“我要报关！入境处在哪里？！”
“没有入境处！”警卫朝他吼道：“按过指纹，刷了身份卡就行！”
到处都是人，又一艘飞行船在此处停靠，人群登时蜂拥而来，淹没了欧卓。欧卓被人挤着过了关，警卫马上上前把停机坪的出口关上。
“战火军校在哪里？！”欧卓喊道。
所有人都全身湿透，四周静了下来，欧卓注意到大家都看着他。
“不错嘛，小子。”一个男人笑道：“来当兵的？”
欧卓：“唔，是，怎么了？”
过道里聚集了上百个人，警卫开闸，数百人又进入了入境大厅里。大厅打扫得很干净，所有人都按部就班，朝着固定的方向流动，大伙儿仿佛都很忙，只有欧卓被挤在人群里，有点不知所措。
“请问……”
欧卓想找个人问路，然而这里的节奏实在太快了，根本没有人停下脚步。
“报名？军校新生？”有人一边走一边飞快地问。
欧卓忙答道：“是的是的！”
看来每天都有人前来军校报名，本星球上的居民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要去……”
“现在搭乘最后一班地铁还来得及。”有人朝他善意地指路，说：“地铁站在地下第五层，群星码头站下。”
欧卓狼狈不堪，全身都是水，朝他点头道谢，那人却已经走了。
他径自去寻找地铁入口，看见入境大厅一侧有一整排形形色色的商店，刚要进去，里面的店员却大喊道：“啊哈！我们关门了！快回家去吧！”
欧卓：“……”
欧卓真是受够这个星球了。
地下轨道列车三十分钟一班，他一边走一边喘气，只觉得非常的累，看了眼表，这里的重力系数是1.4，做什么都要花费过多的力气。
“买份报纸么？”小机器人过来，开始推销灰风星上的报纸。
欧卓掏出u2，刚抽出数据线，与商业用小型机器人对接，背后便有人匆忙过来，撞了他一下，欧卓恼火地骂了句。
“对本星球带给您的不愉快体验，在下深表歉意。”那只商业机器人滴滴滴地亮着灯，又问：“需要食物与饮水么？”
欧卓本来不想买，奈何肚子也饿了，便购买了一份本地的夹层特产面包，顺便给u2充足电，找到座位，坐下等车。
钱已经不多了，只剩下不到一千信用点，得省着点花。
在前来灰风星球之前，欧卓已经花掉了他所有的财产——十七万信用点。
他给克卫七的家园做了一个小型宇宙浮标，就像个墓碑一样，立在那里，提醒他，故乡曾经在那个地方。
接着他离开了米克斯的穿梭舰，搭乘星际远航船，打算去共和国的移民城市碰碰运气，直到他在漫长的旅途中，看到了战火军校的招生广告。
那是远航船为了避免船上乘客无聊，而在客房内播放的电影里植入的广告……但是欧卓没想到，这个电影是七十年前的电影，当然广告上描述的，热血，战斗，奋起，拼搏等关键元素，也是战火军校在七十年前的远大形象。
同时，欧卓甚至想起了那名给他的故乡带来厄运的退伍兵，正是出身自灰风星上的战火军校。
战火军校甚至相信，导师们能通过后天的培养，来协助学生激发与控制星能。
那个时候战火军校还很出名，鼎盛时期一度拥有上百万的注册雇佣兵，现在灰风行星上，已剩下不足一万人。
欧卓在旅途中翻来覆去地纠结，已经对通过成为一名雇佣兵并且坐拥无数财宝，迎娶礼兰不抱任何希望了，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赚点钱，并且在这个宇宙中生存下去。
战火军校正在招募新生，不知道自己能否通过招生测试。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要结束报名了。
欧卓还来不及确认自己是否坐对了方向便被人群再次挤上了地铁。
“请问这个方向……”
“站站！”有人不耐烦地大声道：“别啰嗦了！别挡在门口！”
欧卓：“……”
欧卓一身水地进了车厢，进去的人开始疯狂抢位置，欧卓被一群彪形大汉挤到一边，列车乘务员开始兜售酒，一时间整个车厢里充斥着刺鼻的劣质酒精味道，列车正要关门，有人被夹在门上，愤怒地大吼。
“喂！畜生！放我进去！”
列车门闪着灯再次打开，欧卓随手拉了那人一把，对方连道谢也没有，脱下军服，拧出满地的水。
列车内部熄灯，启程，欧卓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这个星球，就稀里糊涂地上了开往目的地的末班车。
周围全是散发着汗味与酒气的雇佣兵，不少人还佩戴着奇异的武器，开始骂骂咧咧，谈他们的任务以及共和国的最近局势。
欧卓有预感自己来了一个充满野蛮味道的星球，但不知道为什么，雇佣兵们身上的血气和粗鲁的举止，令他心里隐隐有着对灰风期待的印象。
“这他妈的鬼天气……”
“老子差点把命丢在金鹏星上。”
“……你见过看你一眼就能杀了你的眼族么，我的弟兄们有四个在那娘儿们的注视下精神错乱……”
“……星能？放屁！星能者还会混这里？”
欧卓被吵得头昏脑涨，低头看了眼挂在扶栏上的u2，说：“u2，看看报纸。”
u2把它的圆形投影探头伸出来，投射出全息影像屏幕，欧卓伸出手指，在光屏上朝上翻。
四周的人都看着欧卓阅读报纸的这个举动，表情都有点怪异。
欧卓注意到了，他莫名其妙地扫视了周围一圈，四周的人还盯着他。
“怎么？”欧卓说。
“没什么。”一名壮汉答道：“你是外地来的吧。”
欧卓嘴角抽搐，点头，没想到自己看报纸的举动都会被认出来，难道这个星球的人从来不读报的吗？
欧卓关上u2，站在他左手边的一个光头问：“今天有什么新闻？”
“头条是共和国镇压多尼斯星球上的武装叛乱。”欧卓朝他解释道：“十字座帝国大使访问绿沼星团，开发反基因资源。”
“黑金矿业公司股价崩盘，宇宙歌姬取消在流光星的巡回演出。”
“武装叛乱！”一个靠在角落里的大个子哈哈大笑起来，周围的人哭笑不得。
“老子刚从潘多拉回来！”那大个子提着一瓶酒，懒洋洋地说：“你知道什么是武装叛乱不？！共和国要完蛋了！连自己的领地都管不住！”
欧卓知道这些多半都是粗人，或许还不认识字，另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军人笑着说：“美女不去流光星了，大伙儿可以歇歇了。”
车厢内又一阵起哄，片刻后，地铁车窗中浮现出上百个光屏，开始播放银河系的最新消息。
内容是关于今年削减军费预算的申请，以及周边地区的武装分裂分子被逮捕归案。
“宇宙年通报纪事，来自灰风星球的雇佣兵组织供出了幕后流亡政府……”
一时间整个地铁内一片嘘声。
大个子骂骂咧咧道：“安德烈要是还当校长，早他妈把共和国那群兔崽子给铲了。”
“少说废话。”有人警告他。
大个子提着酒瓶，自顾自地笑。
欧卓注意到雇佣兵们对灰风的局势并不算太关心，至少谁也不当一回事。又注意到他们仿佛欲言又止，似乎在怕隔墙有耳。
“你是来参加新生招募的？”那戴眼镜的年轻雇佣兵问。
欧卓点了点头，说：“今年还开放招生吗？”
“开放。”在欧卓另一侧站着的光头漫不经心地说：“你赶上了个好时候，说不定再过几年，军校就要关闭了。”
“你们也是军校生吗？”欧卓又问。
“不。”戴眼镜的雇佣兵笑着说：“我们住在灰风星上，偶尔出出任务，混几个钱花。”
欧卓点头，心想多半还未曾毕业的军校学生，是不允许像这些雇佣兵们一样，穿梭于各个星系去参与武装活动的。
“你要报名就得尽快。”光头说：“据我所知，这一届新生招聘只到今天傍晚下班时间结束，下次入学至少要再等个三到五年。”
一个半小时后，地铁抵达目的地，不少人在这个站下车，出战后，狂风更大了，飓风几乎要把大地给掀起。
欧卓顶着风看路牌，整个人险些要被刮到天空中去。
“喂！小子！”一辆破破烂烂的车停在路边，摇下车窗朝他喊道：“去哪里！要载你一段路吗？！”
“不用了！”欧卓喊道：“军校就在三百米外——！”
那人开车走了，欧卓仍保留着戒心，毕竟在人生地不熟之处，最好不要随便上别人的车以免被坑。
先去报名吧……欧卓背着风朝前走，几次站立不稳，只好握着路边的栏杆，勉强步行——直到他终于看见了战火军校。
和宣传广告上的建筑一样，一座高大的纪念碑位于辽阔的校园中间，犹如巨大的星球地标。
战火军校中央纪念碑上的避雷针屹立天地，牵引着漫天的狂雷，照亮了荒废而黑暗的校园，映着这壮阔的奇景。
占地三千平方公里的军校驻地空无一人，唯独闪电与飓风在这古老的遗址疯狂咆哮！
欧卓的斗篷被狂风吹得疯狂扬起，一头短发上全是水，他顶着飓风艰难地向前，犹如怒海中的一只飞鸟。
“开门——！”
“这里是战火军校吗？！开门！我是来报名的！”
通讯器里开始扫描他的身体，红色探照光把他从头扫到脚。
“请提交共和国公民身份。”
欧卓喊道：“先放我进去！来不及了！”
在他的背后，雷云翻滚，十二道在强气流下形成的龙卷风旋转缠绕，在黑夜间形成了顶天立地，摧毁一切的末日神怒，朝着他疯狂卷来！
“此处不接收新生报名，请出门右转，三公里外招生办事处。”电子声提醒道：“祝您好运。”
欧卓：“……”
巨型龙卷风已越过平原与山峦，风壁外围卷到他的身后，欧卓顾不得再喊，闭上眼，扑上前去，死死抱着门外的金属杆，紧接着，龙卷风撞上了战火军校的遗址外墙，登时犹如摧毁了整个世界，轰隆巨响。
欧卓在狂风里纵声大喊，继而身体不受控制地被卷向天空中，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要被扯断了，两手不住打滑，却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勉强揪着门外的金属杆，就在那最后一刻，他的手指一松，要被龙卷风卷走的一刹那。
侧门打开，一只金属手臂猛地箍住了欧卓的手腕。
“别松手！”欧卓大喊道。
金属臂与自然的巨力抗衡，继而将欧卓整个人拖进了侧门里，龙卷风终于撞上军校外墙。
金属手爪把欧卓拖进门内，继而松开把他扔到一旁，欧卓摔在地上，他踉跄起身，看见自己与门外的龙卷风之间，拦着一个人。
那是个身穿军服风衣的男人，他迎着无休无止的暴风，抬起手，虚按在身前，霎时仿佛改变了时空的轨迹与自然的规律，一股强大的无形力量从他的手中爆发出去，遮蔽天地，撞向那堪比天灾的飓风，紧接着将整个风圈推了出去！
欧卓靠在墙边，不住咳嗽。
“站起来。”那男人冷冷道。
欧卓问：“这里是战火军校？”
“算你命大。”男人答道：“暴风天气来敲门，你是来找死？”
欧卓朝那男人脸上看，登时一震，发现这个男人戴一顶军帽，军帽下露出来的脸坑坑洼洼，穿一件风衣，却露出胸膛内的金属板与机械手臂，仿佛一半是自然人类，另一半却是机械。
他又注意到男人的风衣外别着一张胸卡，上面有他冷漠的全息证件照，以及名字：安德烈·克鲁尼。
刚才他使用的力量，一定就是星能！
欧卓有预感自己来对地方了。
“我听说军校在招生……”欧卓问。
“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安德烈冷漠地吩咐：“说。”
进入校园后，风暴终于平静下来了，安德烈带着欧卓穿过校园主干道，搭乘校内穿梭管道，前往战火军校中心的教学区，欧卓对军校几乎一无所知，跟在安德烈身后，想了想，开始告知他前来这里的目地。
“听说战火军校能教会人如何使用星能，所以我来……”
“从更前头开始说。”
欧卓递出他的信息识别卡，解释道：“这个是我的身份证明……”
“伪造品。”安德烈看也不看他的身份卡，说：“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如果敢对我撒谎，现在就滚出军校去。”
“好吧。”欧卓说：“我其实是个黑户，至少在离开克卫七之前是。”
安德烈冷冷道：“再往前说。”
安德烈没有任何表情，就像个活死人一样，暴雨与雷霆，飓风已经被管道隔离在了头顶。
欧卓有预感这名半机械半生物化的男人是军校里一名重要的老师，于是只得将自己来到此处的原因，包括故乡如何毁灭，自己如何从海盗船上逃生，源源本本地告诉了他。
如果说进入这里前，欧卓曾经担心过有危险，但现在也没什么可怕的了，自己孑然一身，既没钱又没地位，更没有家人，还怕什么？在这个暴雨雷鸣的夜里，当他看见这个怪物一般的军人展示强大的星能时，他又燃起了让自己变得更强的希望。
离开传输管道，安德烈走进一个极其宽敞的大房间，抬起他完好的那只人类手臂，漫不经心地一划。
整个黑暗的房间亮了起来，地上铺着暗红色的地毯，周围摆放着不少芯片书柜，摆设着复古的装饰，四面全是铁墙，中央一张老旧的办公桌，桌子旁的水槽里还有血迹。
这个细节令欧卓有点警惕。
安德烈脱下黑风衣，露出机器人的手臂，他的左手和双脚都是金属制造的假躯，只有身体和右手是完好的肉体。
欧卓竭力控制住自己，以免现出不礼貌的惊讶而被这家伙抽一巴掌。
“后门出去。”安德烈说：“中央区里有食堂，先去食堂右侧的教务楼里报名，明天早上九点参加招生测试。”
“谢谢。”欧卓说，暗自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算是得到这个机会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有点悚，自从进了战火军校，他就没有看到任何活着的生物，不知道今天晚上还能见到人不。
安德烈扔出一枚小型的芯片，欧卓用手指抹着从办公桌上接过来，插进手腕上的便携终端机里，点点头，与安德烈告辞。
狂风仿佛有意地绕开了这个黑暗的建筑遗址，风雨小了下来，欧卓从军校大厅一路朝后走，经过的地方全是一片黑暗，他从怀里掏出小机器人u2，把它放在地上。
u2醒了，自动开机，好奇地端详周围的环境，并且亮起顶灯。
“照明，u2。”欧卓说。
整个走廊里亮了起来，欧卓来到走廊尽头，伸手推一侧的小门。
“通行权限不足。”电子声提醒道。
欧卓想起安德烈给他的芯片，便将芯片印在门锁上。
“指纹初写入。”电子声说。
欧卓按上他的手指。
“旧校区通行限制解除，欢迎您来到战火军校，祝您武运昌隆。”
欧卓推开门，登时目瞪口呆。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辽阔的大厅，透明的穹顶隔开了肆虐的风暴，飞行式秘书机器人掠过面前，上百学员在大厅内穿梭来去，看到这场面时，欧卓登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终于见到正常人了。
在银河系旋臂上，南十字座的偏僻之处，有一个被称作“灰风”的古老星球，星球上有一个曾经辉煌无比的古代建筑——战火军校。
战火军校的前身是共和国的西里斯军校，历经三次内战后，共和国将西里斯军校迁入首都星系，于是此地的行星校园被银河系雇佣兵组织收购，作为培养雇佣兵的基地。
雇佣兵与正式军不一样，他们是游走于星系中的一群人，拿钱办事，既救人，也杀人，就像酒神星的赏金猎人公会一般，只是他们的培训方式更激烈，也更残酷，更不讲原则。
然而随着大宇宙联盟的星际宪章越来越完善，雇佣兵能发挥作用的场地已不多见，直到前任校长因涉及共和国内战——或者说是革命，而被星际军事法庭处决后，战火军校便不可避免地走上了门庭寥落的道路。
这一年，共和国再次修改并完善了星际公约宪章，为战火军校指派了新的负责人，战火军校也渐渐开始转型。灰风星的地面社会趋于稳定有序，闹事者少了许多。
每月一次的灰色飓风席卷过整个星球，当欧卓搭乘长途运输客舰，抵达灰风时，一枚巨大的风眼在天空中清晰可见，它在灰风的北极点成形，并且扩散向整个星球。
灰风行星受到临近天体的影响，自传随着引力效果逐渐加速，狂风越来越大，伴随着乌黑的天幕，以及飓风中夹杂着的千万雷霆。
距离战火军校截止报名，还有三小时二十分钟。
“前方停靠星球，灰风。”
“本地遵循共和国星系法，请递交您的入境申请表……”
欧卓填完了申请表，飞行客舰猛烈的地摇晃起来，整个舰体内的上千名乘客带着不安的表情。客舰在狂风中靠近停机坪，到处都是巨响，天空仿佛要被雷霆所撕裂。
“快下船！”客船机务喊道：“我们只在这里逗留十分钟！”
舱门开启，欧卓在狂风里下了船，四周一片黑暗，客船再次升空离去，停机坪关口闪烁着灯，所有的商店都关门了。
“到地下去！”警卫大喊道：“喂！小子！你从哪里来的！快离开那里！想被风吹走吗？！”
欧卓第一次来到环境如此恶劣的星球，他快步跑过停机坪，喊道：“我要报关！入境处在哪里？！”
“没有入境处！”警卫朝他吼道：“按过指纹，刷了身份卡就行！”
到处都是人，又一艘飞行船在此处停靠，人群登时蜂拥而来，淹没了欧卓。欧卓被人挤着过了关，警卫马上上前把停机坪的出口关上。
“战火军校在哪里？！”欧卓喊道。
所有人都全身湿透，四周静了下来，欧卓注意到大家都看着他。
“不错嘛，小子。”一个男人笑道：“来当兵的？”
欧卓：“唔，是，怎么了？”
过道里聚集了上百个人，警卫开闸，数百人又进入了入境大厅里。大厅打扫得很干净，所有人都按部就班，朝着固定的方向流动，大伙儿仿佛都很忙，只有欧卓被挤在人群里，有点不知所措。
“请问……”
欧卓想找个人问路，然而这里的节奏实在太快了，根本没有人停下脚步。
“报名？军校新生？”有人一边走一边飞快地问。
欧卓忙答道：“是的是的！”
看来每天都有人前来军校报名，本星球上的居民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要去……”
“现在搭乘最后一班地铁还来得及。”有人朝他善意地指路，说：“地铁站在地下第五层，群星码头站下。”
欧卓狼狈不堪，全身都是水，朝他点头道谢，那人却已经走了。
他径自去寻找地铁入口，看见入境大厅一侧有一整排形形色色的商店，刚要进去，里面的店员却大喊道：“啊哈！我们关门了！快回家去吧！”
欧卓：“……”
欧卓真是受够这个星球了。
地下轨道列车三十分钟一班，他一边走一边喘气，只觉得非常的累，看了眼表，这里的重力系数是1.4，做什么都要花费过多的力气。
“买份报纸么？”小机器人过来，开始推销灰风星上的报纸。
欧卓掏出u2，刚抽出数据线，与商业用小型机器人对接，背后便有人匆忙过来，撞了他一下，欧卓恼火地骂了句。
“对本星球带给您的不愉快体验，在下深表歉意。”那只商业机器人滴滴滴地亮着灯，又问：“需要食物与饮水么？”
欧卓本来不想买，奈何肚子也饿了，便购买了一份本地的夹层特产面包，顺便给u2充足电，找到座位，坐下等车。
钱已经不多了，只剩下不到一千信用点，得省着点花。
在前来灰风星球之前，欧卓已经花掉了他所有的财产——十七万信用点。
他给克卫七的家园做了一个小型宇宙浮标，就像个墓碑一样，立在那里，提醒他，故乡曾经在那个地方。
接着他离开了米克斯的穿梭舰，搭乘星际远航船，打算去共和国的移民城市碰碰运气，直到他在漫长的旅途中，看到了战火军校的招生广告。
那是远航船为了避免船上乘客无聊，而在客房内播放的电影里植入的广告……但是欧卓没想到，这个电影是七十年前的电影，当然广告上描述的，热血，战斗，奋起，拼搏等关键元素，也是战火军校在七十年前的远大形象。
同时，欧卓甚至想起了那名给他的故乡带来厄运的退伍兵，正是出身自灰风星上的战火军校。
战火军校甚至相信，导师们能通过后天的培养，来协助学生激发与控制星能。
那个时候战火军校还很出名，鼎盛时期一度拥有上百万的注册雇佣兵，现在灰风行星上，已剩下不足一万人。
欧卓在旅途中翻来覆去地纠结，已经对通过成为一名雇佣兵并且坐拥无数财宝，迎娶礼兰不抱任何希望了，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赚点钱，并且在这个宇宙中生存下去。
战火军校正在招募新生，不知道自己能否通过招生测试。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要结束报名了。
欧卓还来不及确认自己是否坐对了方向便被人群再次挤上了地铁。
“请问这个方向……”
“站站！”有人不耐烦地大声道：“别啰嗦了！别挡在门口！”
欧卓：“……”
欧卓一身水地进了车厢，进去的人开始疯狂抢位置，欧卓被一群彪形大汉挤到一边，列车乘务员开始兜售酒，一时间整个车厢里充斥着刺鼻的劣质酒精味道，列车正要关门，有人被夹在门上，愤怒地大吼。
“喂！畜生！放我进去！”
列车门闪着灯再次打开，欧卓随手拉了那人一把，对方连道谢也没有，脱下军服，拧出满地的水。
列车内部熄灯，启程，欧卓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这个星球，就稀里糊涂地上了开往目的地的末班车。
周围全是散发着汗味与酒气的雇佣兵，不少人还佩戴着奇异的武器，开始骂骂咧咧，谈他们的任务以及共和国的最近局势。
欧卓有预感自己来了一个充满野蛮味道的星球，但不知道为什么，雇佣兵们身上的血气和粗鲁的举止，令他心里隐隐有着对灰风期待的印象。
“这他妈的鬼天气……”
“老子差点把命丢在金鹏星上。”
“……你见过看你一眼就能杀了你的眼族么，我的弟兄们有四个在那娘儿们的注视下精神错乱……”
“……星能？放屁！星能者还会混这里？”
欧卓被吵得头昏脑涨，低头看了眼挂在扶栏上的u2，说：“u2，看看报纸。”
u2把它的圆形投影探头伸出来，投射出全息影像屏幕，欧卓伸出手指，在光屏上朝上翻。
四周的人都看着欧卓阅读报纸的这个举动，表情都有点怪异。
欧卓注意到了，他莫名其妙地扫视了周围一圈，四周的人还盯着他。
“怎么？”欧卓说。
“没什么。”一名壮汉答道：“你是外地来的吧。”
欧卓嘴角抽搐，点头，没想到自己看报纸的举动都会被认出来，难道这个星球的人从来不读报的吗？
欧卓关上u2，站在他左手边的一个光头问：“今天有什么新闻？”
“头条是共和国镇压多尼斯星球上的武装叛乱。”欧卓朝他解释道：“十字座帝国大使访问绿沼星团，开发反基因资源。”
“黑金矿业公司股价崩盘，宇宙歌姬取消在流光星的巡回演出。”
“武装叛乱！”一个靠在角落里的大个子哈哈大笑起来，周围的人哭笑不得。
“老子刚从潘多拉回来！”那大个子提着一瓶酒，懒洋洋地说：“你知道什么是武装叛乱不？！共和国要完蛋了！连自己的领地都管不住！”
欧卓知道这些多半都是粗人，或许还不认识字，另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军人笑着说：“美女不去流光星了，大伙儿可以歇歇了。”
车厢内又一阵起哄，片刻后，地铁车窗中浮现出上百个光屏，开始播放银河系的最新消息。
内容是关于今年削减军费预算的申请，以及周边地区的武装分裂分子被逮捕归案。
“宇宙年通报纪事，来自灰风星球的雇佣兵组织供出了幕后流亡政府……”
一时间整个地铁内一片嘘声。
大个子骂骂咧咧道：“安德烈要是还当校长，早他妈把共和国那群兔崽子给铲了。”
“少说废话。”有人警告他。
大个子提着酒瓶，自顾自地笑。
欧卓注意到雇佣兵们对灰风的局势并不算太关心，至少谁也不当一回事。又注意到他们仿佛欲言又止，似乎在怕隔墙有耳。
“你是来参加新生招募的？”那戴眼镜的年轻雇佣兵问。
欧卓点了点头，说：“今年还开放招生吗？”
“开放。”在欧卓另一侧站着的光头漫不经心地说：“你赶上了个好时候，说不定再过几年，军校就要关闭了。”
“你们也是军校生吗？”欧卓又问。
“不。”戴眼镜的雇佣兵笑着说：“我们住在灰风星上，偶尔出出任务，混几个钱花。”
欧卓点头，心想多半还未曾毕业的军校学生，是不允许像这些雇佣兵们一样，穿梭于各个星系去参与武装活动的。
“你要报名就得尽快。”光头说：“据我所知，这一届新生招聘只到今天傍晚下班时间结束，下次入学至少要再等个三到五年。”
一个半小时后，地铁抵达目的地，不少人在这个站下车，出战后，狂风更大了，飓风几乎要把大地给掀起。
欧卓顶着风看路牌，整个人险些要被刮到天空中去。
“喂！小子！”一辆破破烂烂的车停在路边，摇下车窗朝他喊道：“去哪里！要载你一段路吗？！”
“不用了！”欧卓喊道：“军校就在三百米外——！”
那人开车走了，欧卓仍保留着戒心，毕竟在人生地不熟之处，最好不要随便上别人的车以免被坑。
先去报名吧……欧卓背着风朝前走，几次站立不稳，只好握着路边的栏杆，勉强步行——直到他终于看见了战火军校。
和宣传广告上的建筑一样，一座高大的纪念碑位于辽阔的校园中间，犹如巨大的星球地标。
战火军校中央纪念碑上的避雷针屹立天地，牵引着漫天的狂雷，照亮了荒废而黑暗的校园，映着这壮阔的奇景。
占地三千平方公里的军校驻地空无一人，唯独闪电与飓风在这古老的遗址疯狂咆哮！
欧卓的斗篷被狂风吹得疯狂扬起，一头短发上全是水，他顶着飓风艰难地向前，犹如怒海中的一只飞鸟。
“开门——！”
“这里是战火军校吗？！开门！我是来报名的！”
通讯器里开始扫描他的身体，红色探照光把他从头扫到脚。
“请提交共和国公民身份。”
欧卓喊道：“先放我进去！来不及了！”
在他的背后，雷云翻滚，十二道在强气流下形成的龙卷风旋转缠绕，在黑夜间形成了顶天立地，摧毁一切的末日神怒，朝着他疯狂卷来！
“此处不接收新生报名，请出门右转，三公里外招生办事处。”电子声提醒道：“祝您好运。”
欧卓：“……”
巨型龙卷风已越过平原与山峦，风壁外围卷到他的身后，欧卓顾不得再喊，闭上眼，扑上前去，死死抱着门外的金属杆，紧接着，龙卷风撞上了战火军校的遗址外墙，登时犹如摧毁了整个世界，轰隆巨响。
欧卓在狂风里纵声大喊，继而身体不受控制地被卷向天空中，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要被扯断了，两手不住打滑，却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勉强揪着门外的金属杆，就在那最后一刻，他的手指一松，要被龙卷风卷走的一刹那。
侧门打开，一只金属手臂猛地箍住了欧卓的手腕。
“别松手！”欧卓大喊道。
金属臂与自然的巨力抗衡，继而将欧卓整个人拖进了侧门里，龙卷风终于撞上军校外墙。
金属手爪把欧卓拖进门内，继而松开把他扔到一旁，欧卓摔在地上，他踉跄起身，看见自己与门外的龙卷风之间，拦着一个人。
那是个身穿军服风衣的男人，他迎着无休无止的暴风，抬起手，虚按在身前，霎时仿佛改变了时空的轨迹与自然的规律，一股强大的无形力量从他的手中爆发出去，遮蔽天地，撞向那堪比天灾的飓风，紧接着将整个风圈推了出去！
欧卓靠在墙边，不住咳嗽。
“站起来。”那男人冷冷道。
欧卓问：“这里是战火军校？”
“算你命大。”男人答道：“暴风天气来敲门，你是来找死？”
欧卓朝那男人脸上看，登时一震，发现这个男人戴一顶军帽，军帽下露出来的脸坑坑洼洼，穿一件风衣，却露出胸膛内的金属板与机械手臂，仿佛一半是自然人类，另一半却是机械。
他又注意到男人的风衣外别着一张胸卡，上面有他冷漠的全息证件照，以及名字：安德烈·克鲁尼。
刚才他使用的力量，一定就是星能！
欧卓有预感自己来对地方了。
“我听说军校在招生……”欧卓问。
“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安德烈冷漠地吩咐：“说。”
进入校园后，风暴终于平静下来了，安德烈带着欧卓穿过校园主干道，搭乘校内穿梭管道，前往战火军校中心的教学区，欧卓对军校几乎一无所知，跟在安德烈身后，想了想，开始告知他前来这里的目地。
“听说战火军校能教会人如何使用星能，所以我来……”
“从更前头开始说。”
欧卓递出他的信息识别卡，解释道：“这个是我的身份证明……”
“伪造品。”安德烈看也不看他的身份卡，说：“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如果敢对我撒谎，现在就滚出军校去。”
“好吧。”欧卓说：“我其实是个黑户，至少在离开克卫七之前是。”
安德烈冷冷道：“再往前说。”
安德烈没有任何表情，就像个活死人一样，暴雨与雷霆，飓风已经被管道隔离在了头顶。
欧卓有预感这名半机械半生物化的男人是军校里一名重要的老师，于是只得将自己来到此处的原因，包括故乡如何毁灭，自己如何从海盗船上逃生，源源本本地告诉了他。
如果说进入这里前，欧卓曾经担心过有危险，但现在也没什么可怕的了，自己孑然一身，既没钱又没地位，更没有家人，还怕什么？在这个暴雨雷鸣的夜里，当他看见这个怪物一般的军人展示强大的星能时，他又燃起了让自己变得更强的希望。
离开传输管道，安德烈走进一个极其宽敞的大房间，抬起他完好的那只人类手臂，漫不经心地一划。
整个黑暗的房间亮了起来，地上铺着暗红色的地毯，周围摆放着不少芯片书柜，摆设着复古的装饰，四面全是铁墙，中央一张老旧的办公桌，桌子旁的水槽里还有血迹。
这个细节令欧卓有点警惕。
安德烈脱下黑风衣，露出机器人的手臂，他的左手和双脚都是金属制造的假躯，只有身体和右手是完好的肉体。
欧卓竭力控制住自己，以免现出不礼貌的惊讶而被这家伙抽一巴掌。
“后门出去。”安德烈说：“中央区里有食堂，先去食堂右侧的教务楼里报名，明天早上九点参加招生测试。”
“谢谢。”欧卓说，暗自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算是得到这个机会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有点悚，自从进了战火军校，他就没有看到任何活着的生物，不知道今天晚上还能见到人不。
安德烈扔出一枚小型的芯片，欧卓用手指抹着从办公桌上接过来，插进手腕上的便携终端机里，点点头，与安德烈告辞。
狂风仿佛有意地绕开了这个黑暗的建筑遗址，风雨小了下来，欧卓从军校大厅一路朝后走，经过的地方全是一片黑暗，他从怀里掏出小机器人u2，把它放在地上。
u2醒了，自动开机，好奇地端详周围的环境，并且亮起顶灯。
“照明，u2。”欧卓说。
整个走廊里亮了起来，欧卓来到走廊尽头，伸手推一侧的小门。
“通行权限不足。”电子声提醒道。
欧卓想起安德烈给他的芯片，便将芯片印在门锁上。
“指纹初写入。”电子声说。
欧卓按上他的手指。
“旧校区通行限制解除，欢迎您来到战火军校，祝您武运昌隆。”
欧卓推开门，登时目瞪口呆。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辽阔的大厅，透明的穹顶隔开了肆虐的风暴，飞行式秘书机器人掠过面前，上百学员在大厅内穿梭来去，看到这场面时，欧卓登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终于见到正常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