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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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狱中怪象(一百零六节)

    sun oct 02 23:31:07 cst 2016

    第二十二章:狱中怪象

    第一百零六节:倏忽之际已卅年,万国纷纷事大秦。

    易铭及安世绪、方世英等,坐在床榻聊得热烈,因方世英所讲,均为天下大事。所以在一边的苗义信、凤文龙、花万全,得了安世绪首肯,都围了过来,连被数次打压的俞有德,也凑过身来听着。这几人中,苗义信年岁较长,已年届四十有余,走南闯北,也见过世面,过的桥都比其他人走的路多,所以也还算见多识广。凤文龙年岁次之,也三十好几岁了,此人原在西北当兵,做过校尉一级,其手下还管过百八十弟兄,所以牢里众人,除易铭贵为天子,其余人等,皆比他不足。花万全河北人士,自小混迹于京师,上上下下、藤藤网网,路子多、人脉杂,所以对于大秦官方民间,军国大事、鸡毛蒜皮,总还有些耳闻。

    所以这几个时时也插嘴说那么几句,在安世绪面前刷存在感,就俞有德命苦,不敢开口讲话,举凡他刚要张嘴,因安世绪烦他,往往被安世绪一吓唬,什么话就都不敢讲了。

    到了后来,易铭关心自己这个新党究竟是个什么?为什么牵扯上苏飞虎,却让自己万劫不复,被打入死牢?还有一点他想不明白,据方世英讲,那苏飞虎也贵为一国之主,为何死于非命,连家人也不能幸免?所有这些疑问,都一股脑地涌进易铭脑海。未等易铭多问,那方世英自然不作保留、一一道来。

    原来大秦一国,有新党和皇党之分。皇党自不必多说,是以秦任、朱信、黄宗羲、方以智、顾炎武、王夫之及孙象丙、李马丁、周文秀、郑可望等大秦开国元勋为代表,只不过其中苏飞虎、韩知礼算是另类。

    苏飞虎经营巴西,不知何故,却对大秦国计,多有不同意见。加之大秦二十几年来不断扩张,与那西班牙、葡萄牙、英格兰、日耳曼、法兰西等,连年开战。虽然胜多败少,然而用兵过甚,致使国之精壮,死伤甚众。如此一来,因穷兵黩武,税赋沉重,大秦百姓,苦不堪言。苏飞虎有感于此,上计请愿,说要停止征战,对外主张怀柔,对内则广开言路,实行民主,改革弊政,取消世禄等等。其政见本无不妥,韩知礼也采纳推行,然而一方面损害了大秦利益集团的切身利益,所以并不能得以真正贯彻。另一方面,主张改革的新党,由于鱼龙混杂、成分复杂,形成强大势力团体后,政见愈加激进,到后来其宗旨演变成全面否定大秦国体,胁迫皇帝退位,要求还政于民,实行民主政体,因此还发动数次暴动,均被弹压。

    其实这非苏飞虎本意,他充其量只是个改良派,然而到了最后,他骑虎难下,俨然成为新党领袖。他那巴西一国,华夏一族,本就不及三分之一,所以葡人及当地印第安,不服大秦,独立倾向愈发明显,苏飞虎却又难以掌控。再到后来,皇党激进分子,上书皇帝,皇帝允了,就又设下圈套,万里传来苏飞虎,缉拿了,判了死刑,天牢关着。要不是韩知礼,早教砍了头,不过就是这样,也没有熬过去,几日前神神秘秘地死了。于是,形势转而对皇党有利,所以大秦国内国外,均遍天下收罗新党,宁可错杀,绝不遗漏。而韩知礼虽然身居高位,但数年前业已归政幻生,他干预无果,只得眼睁睁看着苏飞虎一家落得凄惨下场……。

    方世英还说像易铭这样行为可疑且来路不明之人,早抓了何止千万,大多草草审了,若无人有效营救,则投入死牢,每年秋后,杀了好过年。

    易铭这牢里头,自安世绪起,万余号子人,多数都是这种货色。那苗义信补充说,这举凡有作奸犯科之徒,自知被捉难逃一死,所以愿意自个儿脸上贴金,都说自己新党。以后就是死了,名声好听不说,还有那暗地里的新党党徒,暗自抚恤接济家人,至于颂扬烈士功德伟绩,传诸于市井坊间,也是无不竭尽所能。于是,俞有德之辈,自然层出不穷了。另外,像易铭这种蒙受奇冤、屈打成招的,相关机构为了凑个人头、讨要封赏,所以这一来,其人也不在少数。

    易铭问其缘由,这几个都说不好,那凤文龙说这西学东渐,也开启了东方人心智,那但丁、薄伽丘、培根、洛克、莎士比亚等,著述传于大秦,影响深刻。而东方大秦,有黄宗羲、顾炎武、方以智、王夫之、许铎、何晏、吕复、施道,后有张开、孔佑、曹仪、严素、华离、金贵等,不只是当大王做大官,还都是大家。这些人涉猎广泛,著述丰富,思想进步,影响深远,以至于华夏民风,大为改观,群众思想,早潜移默化,达到了空前高度,更有“思想科学革命”一说……。

    这六七个又说了一会,那马六出完工就回来了,这厮一进牢房,见易铭、安世绪坐于床榻中央,旁边苗义信等,围在旁边,聊得甚是热烈,这厮感觉奇特,只不敢说,无所适从站在一旁,一脸的惶惑。

    安世绪见了他,即刻严肃起来,指着易铭对马六说道:“你给我听好了,这个是我老乡,我认他做兄弟,以后你得叫爷,小心给我服侍好了,不然老子不等你挨枪子儿,一不高兴就先打死你……。”

    那马六听罢,心里虽然万分不情愿,但他脸上堆着笑,连声说:“是!”

    这安世绪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就问易铭道:“兄弟,你看哥哥都糊涂了,我还没有问你大名呢!”

    易铭听了这话,却犯了难,前头他将自己名字给讲了,却换来一顿严刑拷打,见安世绪又问这事儿,易铭只得考虑再三,这才忐忑不已说道:“大哥,小弟在家排行第三,人家都叫我李三,要说名儿,还真是叫李友,朋友里的友字儿。”

    安世绪听了易铭回话,自个儿不说,却将眼光又望向方世英,那方世英听了易铭一席话,本就惊异,这下见安世绪看着他,知道自己得说话。于是,方世英莫不严肃对易铭讲道:“兄弟,这个友字儿是不得乱叫的,忠礼大王说要克己复礼,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这个就叫做礼。我圣祖文皇帝讳“友”字,圣名“易铭”,所以这“友”都给改成了“有”,却读“于”。“易”都改成了“益”,至于“铭”,更不得乱用了。所以莫怪在下说你,这就是令尊大人的不是了,这圣祖文皇帝陛下讳字儿,告喻天下近三十年,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令尊大人如何还明知故犯?老弟,以后得改了,否则犯了圣祖文皇帝天威,宗政军民,都不得容许,搞不好你就是这么吃的官司进来的……。”

    易铭听他讲来,顿觉事态严重,只得低头应声答:“是”。

    易铭与这牢房众人,又聊了许久,对于安世绪等,了解完全,天下形势,基本厘清。原来这大秦近三十年来,幻生在韩知礼等一帮老臣鼎力辅佐下,当了个甩手掌柜,天下大计军国要务,他一概没有兴趣,却转而把心思都放在声色犬马、穷奢极欲上头,以至于三十来岁年纪,却亲政没几年。好在韩知礼等,殚精竭虑、勤于王事,又公忠体国、兢兢业业。除有新党皇党政务之争,偶起波澜,但大势还是稳当的。

    不觉就到了下午开饭时间,那狱卒忘记了的大碗,被马六连同两勺稀不稀、干不干的面条儿一并端了进来。这回却不敢在易铭面前一晃而过,这厮双手端了,小心放于易铭面前,道:“三爷,您老先吃。”说完,转身将他那一碗,恭恭敬敬,捧给了安世绪。

    安世绪人高马大,饭量也厉害,手里的那一碗,被他对着厚实嘴唇,窸窸窣窣,风卷残云一般,倒进肚子里去。马六一旁吞着口水,眼光注视着那另一碗,一脸的馋样。

    易铭端了吃了几口,感觉咸不咸、甜不甜,味道怪怪,由于厨艺不精,路途中又凉了许久,所以一点都不劲道。他朝碗里边看了看,只见面条子早发泡发胀,好在总还有一丝香气扑鼻。他这两日下来,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所以他顾不得还有些肿胀的嘴唇,就又吃了一些。转眼看见马六在一旁连哈拉子都流出来了。易铭不忍,看了一眼安世绪,觉得他太过霸道。

    易铭决意不吃了,对着马六说道:“马老哥,我不想吃,这个给你。”说着,就将那大碗,递了过去。马六接过,怯生生看了一眼安世绪,那霸王自顾自狠劲吃着,对马六未曾理会。马六这才慌慌往嘴里送,一会儿功夫,吃完又舔了个干干净净,随后打了个饱嗝,望着易铭,眼里泛着光,留下两行眼泪。

    那边安世绪意犹未尽,吞了两大碗,看见花万全吃得秀气,一把夺了,朝大嘴里这么倒将下去,大手抹抹嘴,心满意足。那花万全被他抢了去,心里恼怒,却打断牙齿往肚皮里头落,不敢吱声。

    牢里众人,或多或少,都算吃了些。凤云龙在墙角,凄凄传来声音说道:“造孽啊!就算砍脑壳吃枪子儿,也要赏顿饱饭不是……。”

    易铭被他这一句,难过得也掉下泪来,正当此时,牢门外过道上闪出个佝偻的身体,拿着扫帚铲子,正是个打扫卫生的犯人,只年纪大了,走得不稳,举凡寻着地上有洒落的残根剩饭,立即捡了送进嘴里去。此人走到易铭所在牢房,眼睛往过道两边看了看,对着安世绪低声叫道:“四爷,安四爷……。”

    安世绪听了那老者呼喊,起身走了过去,易铭不想动,坐在床榻上,听这两人低声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