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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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明末四杰(第三十七节)

    wed aug 31 11:10:08 cst 2016

    第三十七节:再托名篇作巨制,书生意气荒不经。

    大堂正气氛热烈之际,不料这黄宗羲话锋一转,却关心起政事来,他冲易铭拱手行礼,随即转身遍视全场,对易铭及众人说道:“主公,各位大人,老夫追随鲁王已是四五年时间,虽数度起兵抗清,每每受挫,如今已然大势已去。张国维、郑尊谦、钱肃乐、张煌言、张名振、郑成功等,非成大事之人。侥幸未死难之辈,于公不多,于私者众,鲁王亦难以驾驭。老夫无奈,自请与阮美、冯京第欲东渡求援,然而自知此事无异于异想天开,大势已去、失望之极。恰逢主公挥师斩阿济格,进占四川,抗清形势,重现光明。所以这才应万世先生之邀,决心不远千里,来投主公,万望主公莫弃在下老朽之躯,委以百夫,老朽自当仗剑以效死命,血溅沙场,亦不失为人生幸事。不知主公意下如何?”

    易铭不曾料想这身为著名的经学家、史学家、思想家、地理学家、天文历算家、教育家的黄宗羲太冲先生,在鲁王那儿过得不如意,听了千秋先生一阵的规劝,居然千里迢迢跑到黔北。大堂之上,公然向易铭要官儿做,还自甘堕落,去求个什么百夫长之类的差事,这让易铭实在难以置信。

    堂上众人听罢,也是一愣,这黄宗羲什么人?这可是东林七君子之黄尊素长子!身世不可谓不显赫,同时,这黄宗羲当时也可谓名满天下,世人多为敬重,怎么这会儿如此下作,所以不少人竟立即就有轻视之意。

    易铭看了一眼李千秋,私下问他道:这个黄宗羲和那几个,都是你费尽心思搞来的吧?

    李千秋不动声色,自然回答道:这是自然!我黔军锋芒所致、势如破竹,你李易铭如今名震天下,岂是寻常人等!这天下名士,有点儿气节的,听得你的大名,仰慕你的功绩,均愿投靠于你。以期为你所用,施展他们的抱负才华,这个太自然不过了,何况这几位本来就世间大才,如若弃之不用,岂不可惜,所以我费尽心思、用尽手段,好不容易把他们请来,难道你不大用重用?

    易铭想想,觉得李千秋言之有理,于是转而看着黄宗羲几个。其实这几位也忐忑不安望着易铭好一阵子了,他们眼见易铭沉默不语、若有所思,以为易铭对安置他几个似乎犯了难。

    顾炎武直脾气,见易铭犹豫不定,正想站出来说话,易铭就轻轻咳嗽一下,正了正坐得酸麻的身体,决定把和李千秋当场商量好了的意见作个明确。易铭说道:“黄先生客气了,在下在想:太冲先生、而农先生、密之先生及忠清先生四位,世之大儒,旷古奇才,我黔北一隅之地,实在不敢屈尊啊!”

    易铭这样一说,倒有些出乎李千秋意料之外,同时,大堂众人,对于易铭不冷不热的态度,似乎也颇为诧异。而黄宗羲四个,也是一怔,竟被搞得有些难堪。

    其实众人倒是误解了易铭本意,非是易铭不重视眼前这几个,而是鉴于几个在历史上名头太响,鼎鼎大名,让易铭如雷贯耳一般,这冷不丁一家伙冒出来,人家都是些青史留名的角色,易铭初见,有自愧不如之感而已。

    眼见得堂上众人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易铭哈哈笑了一阵,连连又说道:“诸位误会了,我黔北义军,如有四位鼎力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只不知四位先生愿不愿意,比方密之先生吧!当年不怕血溅当场,当众哭祭思宗,放着大明朱由榔不去,这会儿要投我黔府,这是何故?”

    易铭这样说的时候,赶紧暗地里向李千秋求助,他暗自对李千秋说道:我看这几个老夫子文绉绉、酸兮兮,怎样安排才好?

    李千秋自然早有意见,于是如此如此,也暗中说给易铭不提。

    话说方以智听得易铭如此问他,自然站起身,答道:“各位,在下早年狂生耳,六龄知文史,八岁游京师。后来有幸见得皇帝,皇帝问政于在下,因在下语中机要,皇帝颇为看重,知遇之恩,没齿难忘。皇帝鼎湖弃世,小生本应死节,只是清军入关,天下危急,陈子龙兄卧子先生说我,叫小生“拼此五尺之身,驱逐暴清,是为大节。”小生于是投弘光,为马士英、阮大铖不容,无可奈何,这才西投明主。至于先皇隆恩,小生感念永世不忘。而今要紧,是为恢复中华大计,放眼天下,唯主公有此大志。所以小可就来了,主公,在下不才,当效犬马之劳……。”

    易铭感觉此人狂放不羁,他那些经历,虽真有其事,但这时间讲来,旁若无人,犹如吹牛皮。范旷等人,却不知易铭心思,自然虚与委蛇,狠劲赞誉着方以智。李千秋自然知道易铭想法,他也感觉方以智狂妄,必须打压,所以只稍加思索,计上心来。

    李千秋于是站起身,大声说道:“密之先生忠诚之士,天下尽知,在下也素来佩服。在下听人讲,说密之先生诗词文章,独步天下,先生可否让在座各位,悉心聆听一篇呀?”

    方以智未及回答,那顾炎武站起来,说道:“密之老兄大才,在下也自感不如,我前头见密之兄新词,为《忆秦娥?花似雪》,很是绝妙,在下这就当着大家伙儿,诚惶诚恐,代为诵读。”

    顾炎武语毕,不管方以智同意与否,也不顾及堂上众人感受,摇头晃脑,唱诵起来,词曰:忆秦娥?花似雪

    花似雪,东风夜扫苏堤月。

    苏堤月,香消南国,几回圆缺?

    钱塘江山潮声歇,江边杨柳谁攀折?

    谁攀折,西陵渡口,古今离别。

    众人听罢,大声道好,易铭也觉得不错。李千秋早有预谋一般,称赞了方以智佳作,就转而说道:“诸位,咱们主公文章,也是黔府一绝,依在下看,咱们是不是请主公也给咱们当场来一篇,诸位,你们说好不好?”

    众皆说好,易铭惊得牙齿打绞绞,咬了舌头,脑子嗡地一下,差点没气晕过去。他暗自对着李千秋骂娘,那边传来声音,说道:“你不会照着这词牌,也来上一段吗?”

    他这样一语提醒,易铭即刻就想起来一篇,只是要剽窃伟人文章,易铭着实忐忑不安,原来易铭想到的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名作《忆秦娥?娄山关》是也!

    易铭因此不再慌乱,眼光冷冷看了一遍众人,见文武群臣、先生夫子,都在那儿期待不已。

    他装模作样地酝酿良久,随后说道:“各位,我写诗填词,不像密之先生那样,香销南国、断肠离别,读来简直把人给愁死。前头咱们娄山关大战清军,虽然大胜,也异常惨烈。我有感于雄关漫道、战场悲烈,所以填词一篇,为《忆秦娥?娄山关》。”

    易铭特意顿了一下,喝了一口小酒,那众人学着他样子,也喝了一巡酒。易铭这才朗诵道: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一番诵罢,大堂顿时一阵死寂,过得许久,不知何人领头,就爆发出阵阵欢呼声和掌声。那范旷夫子,尤为激动,站起身走到大堂中间,摇头晃脑,又重复朗诵了一遍。他被这词作气概,深深折服,所以一遍之下,竟记了个完全。

    范旷朗诵完毕,对着易铭恭敬地行了个礼,方才说道:“主公,您这娄山关小令,真可谓慷慨悲烈、雄沉壮阔。何等气度!何等胸怀!就苏辛也不能及。恐怕千万年后,也属词中翘楚,老夫佩服、佩服……。”

    范旷一番感叹,众人莫不和他一般,对易铭词作,五体投地。方以智自知,这忆秦娥词牌,又名秦楼月,双调四十六字,前后阕各三仄韵,一叠韵,均须押入声字儿,要一韵到底,格式有讲究。这词作虽好,但平仄对偶押韵,似乎不太严谨。

    不过他不敢指出来,转而想到:这李家三公子本就不偱常理、特立独行,他就即便这样作了,恐怕后世文章,也得照着他这个给改过来。本来这填词作诗,就是个约定俗成的事情,他李易铭天下文雄,开世之先河,也是可以的……。

    方以智如此想来,顿觉得心情豁然开朗,就去附和范旷,对易铭又说了不少肉麻的话。

    易铭觉得这事儿可以算完,谦虚了一阵子,突然想到后院约好的牌局,于是眼光看了一眼李千秋,那边也朝他望着。

    李千秋传过来话音说道:你这酒可以少吃一些,这几个如何安顿,你得想好了。依我看:这黄宗羲是最早提出君主立宪思想的,他的主张限制君主权利,明辨君臣之间的关系,所以后来提出设立宰相,还说让学校成为舆论及议政的场所,我看此人可协助朱信干点宗务上的事情。你不是要搞一点民主吗?这人有点民主思想的理念,或许对于目前繁文缛节、规矩陋习做一番改观,亦无不可。至于方以智,这个见过汤若望,了解一些西方科学知识,可以辅佐秦任,那顾炎武也是,放在秦任那儿,也还妥当。只王夫之年纪尚轻不成熟,是否去从事一下教育类,你自己看着办吧!

    易铭还在和黄宗羲等敷衍,听了李千秋的话,心里有了主意,于是随后郑重宣布他的决定,这让四人顿有受宠若惊之感。

    原来易铭任命黄宗羲为宗务第一次长,仅列于朱信之下,范旷之上。那方以智、顾炎武为政务副总理,也仅仅排名在秦任之后。而王夫之也顺利当上了教育部第一次长,虽然教育部也在政务院统属之下,本由何晏主持,王夫之也不是一把手。但他这个教育部次长,也还是个正部级,所以王夫之也是说不出来的满意。

    易铭一阵的说完,就又叫喝酒,他几杯下肚就装醉,韩知礼懂得,过来扶了退入后堂。他三下五除二,搞定了这边场合,前脚离席,即刻就往后院赶。见着思沅、怡晴那一桌,撵走琦玉,赶紧接下,捉了牌码好一看,果然手气不错。十几圈下来,天儿就暗下来,他和牌连连,赢了一大堆,感觉牌瘾过足,随手将辛苦赢来的,又都叫众女子给分了。

    这黄宗羲果然有几把刷子!他上台之后,就极力鼓动朱信,说什么“原夫作君之意,所以治天下也。天下不能一人而治,则设官以治之。是官者,分身之君也。”又说:“臣之与君,名异而实同。”他还说:“有明之无善政,自皇帝罢丞相始也。”说:“古者君之待臣也,臣拜,君必答拜,秦汉以后废而不讲。然丞相进,天子御座,在舆为下,明朝罢除了宰相,就再没有人能与天子匹敌了。这样,天子就更加高高在上,更加奴视臣僚,更加专断独行,为所欲为。导致天子之子一不贤,更无与为贤者矣!”他还说:“废除宰相后设立的内阁大学士,其职责只是备顾问以及根据皇帝的意旨批答章奏,内阁没有僚属,没有力事机构,其事权很轻,根本不能与昔日的宰相相提并论,内阁既无实权,而天子又不能或不愿处理政事,于是就依靠一群凶残的宫奴来进行统治,这就出现了明代为害至深且巨的宦官专权。”

    所以黄宗羲提出设宰相一人,参知政事若干人,每日与其他大臣一起,在便殿与天子共同议政。章奏由天子批答,说“天子不能尽,则宰相批之,下六部施行。更不用呈之御前,转发阁中票拟,阁中又缴之御前而后下该衙门如故事往返,使大权自宫奴出也……。”

    他这样一再鼓动朱信,无非是想在易铭基础上持续推行新政。因为黄宗羲发现:易铭这黔北的主公,对待下属,往往礼敬有加,听得进去不同意见,况且对于哪怕是与他意见相左的政见,虽然不采纳,但绝不打压群臣积极性,更不会因此离隙进谏之人。所以他大胆谏言,无所顾忌。

    他建议设立宰相一职,并提议由千秋先生任之,说李千秋资政一职,称谓非但不妥,尚还有歧义。说政者,国之体也!资政者,大计之参谋也!而李千秋大才,宗政军务,无一不抓、无一不管,其宰相无异,所以他绕过朱信,又笼络了一帮子人,直接上表易铭。

    易铭被他搞得很是被动,无奈之下,召集群臣议政,一番争论下来,李千秋虽然没有立马成为宰相,然而经易铭亲自明确,规定以后鼎定天下了,再议不迟,这才搪塞过关,李千秋暂时还是以黔府“资政”履职。

    没有设立宰相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这黔北四川,尚且还不是个国家,你这里皇帝的没有,宰相倒呼之欲出了,传之四海,人家岂不讥笑于你,其所谓名不正而言不顺是也。

    那范旷凑热闹,认为这问题不大,解决起来也很容易,说只要易铭据两省而称帝就行了。

    所以他非得让易铭称帝,不过附和者虽然多,易铭自感辖地有限,时机未到,德望不堪负,所以此事不了了之。

    不过黄宗羲主意多多,连连进言,易铭与李千秋商量,择其要采纳不少。黔府后来下了几道政令,都是黄宗羲主意:一是关于礼仪的,规定以后觐见主公,不必磕头,百官作个揖即可。大堂设百官座位,前有文案,礼毕即各安其位,大可端坐,如此方便起草文书及抄录易铭训示等等;二是应黄宗羲提请,着即重启商鞅治秦模式,奖励耕战,施行军功爵制,不过对于严刑峻法、实行连坐等,易铭没有同意。李千秋等也觉得不妥,所以并未一概照搬;三是对于天下贤士,出台求贤令,普天之下、四海之内,举凡愿投黔府的良谋之士,许以土地金帛美女,诚心相邀,为此,极尽笼络之能事。

    四人中方以智较为实在,可能被易铭大作,全然吓傻,所以就收起他狂放不羁毛病,虚心求教,尽力履职。易铭叫他全力辅佐秦任,他自上任开始,只做不说,直把手中政务,处理得条理清楚,各方均满意。

    他对于李千秋,佩服的五体投地一般,每见面,总磕头作揖,不尽的亲热,说不完的感谢,也有事无事,爱往李千秋住处跑。

    易铭一度奇怪,担心他是否是看上了李千秋身边女子,待易铭往李千秋处一个个看了,见几个女子,均姿色平庸,也少见识,实在不敢登大雅之堂,这才放心。

    方以智闲暇,将他大作《通雅》与《物理小识》给易铭看过,易铭现代社会人,知道他那书里,虽有新意,谬误也多,但碍于礼貌,不忍驳斥。只送上自己《宗主文集》,那家伙挑灯夜战好几个月,潜心拜读、悉心领会,后来见了易铭,请教几回,仍不得要领。

    易铭岂可与他浪费宝贵时间,将他支去王夫之处,说大学有宗主思想学会,可参与专题讨论或王夫之组织的“沙龙”。这方以智于是去了几次,长进不少。

    王夫之年纪轻轻,就当了教育部第一次长,这让黔北四川芸芸学子,颇为不服。比如范旷老前辈就对此大有意见,他这会儿官儿,不过一个副部级闲职,见王夫之深得易铭信任,心中不爽,所以见了王夫之总是爱理不理的,人前人后,多有诋毁之词。

    好在王夫之还算争气,在职期间,著述连连,屡见于核心刊物。比如他在哲学上造诣颇深,接连提出了“行先知后”的唯物主义观念,以反对当时风靡天下的“知行合一”的认识论,进一步指出“行可兼知,而知不可兼行。”他还提出“温故而致其新”的理论,籍以探讨历史发展的规律,反对厚古薄今,认为历史在不断趋时更新,所以应当厚今薄古,“法后王”而不是“法先王”,反对倒退。他把历史发展的趋势称为“势”,其规律称作“理”,理即势的必然,而势必然合乎于理。

    他这期间发表了许多哲学著作,比如《周易外传》、《周易内传》、《尚书引义》、《思问录》、《老子衍》、《庄子通》、《宋论》等等!

    他说宇宙除了“气”,更无他物,鉴于对程朱理学不太友好,所以他这些思想带来了极大争论。易铭对于他们讨论的什么哲学命题中的“理”、“气”缺乏直观的印象,觉得是些玄而又玄的问题。好在易铭提倡“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所以虽然争议很大,吵得火热,不过黔府此时宗政军务为重,不必为之深入展开讨论,所以易铭要求上上下下求同存异,把精力放到具体事务上来,这才平息了这场泛泛无边的争论。

    四人中顾炎武要率性直爽得多,他身上也较少有迂腐之气,这让易铭对他很是看重。工作之余,易铭总爱叫上他,或府内畅谈,或一道外出巡视。这顾炎武也好诗词,总喜欢向易铭讨教,易铭对于此道,其实修为有限,所以往往涉及这文章诗词,总是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

    初时炎武不解风情,以为主公藏而不露、隐忍不发,乃是深沉。后来他回家想及再三,以为主公殚精竭虑,恐怕心思多放在宗政军务上。于是往后就概不涉及这种腻腻歪歪、之乎者也之事了。他专司分管事务,不敢有失,易铭愈发看重,他就愈发感恩戴德,竟丝毫不敢懈怠了。

    他一直纠结自己那篇《精卫》诗作,因与易铭暗合,千思万想猜不透。后来翻了翻易铭《宗主文集》,年前就出版,发现此诗赫然在列,时间比他早。何况此集一版再版,犹自畅销,心中才服气,问了身边小厮,人家斗大的字儿认不了几个,对这篇诗文,却也能吟诵两句。

    这几人初到黔府就得重用,自然个个信心满满,都想施展才华、大干一番,以不辜负易铭信任为念,时时不忘,处处感念易铭知遇之恩。他几个工作之余,于易铭府邸,来往勤密。

    不过易铭对几人谈不上真正的了解,他虽然俗务不多,但打牌赌钱、谈情说爱,整日里还居然少有空闲。心里想着择日找几个好好聊聊,听听四个对黔府大政方略的意见,但一直未能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