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歧路
字体: 16 + -

第四章:初到名城(第十八节)

    thu aug 25 15:53:07 cst 2016

    第十八节:黔府问策明态势,建言献策自通明。

    次日一早,易铭因头晚酒醉,翻来覆去,照样睡得不厌倦。又是怡晴,催了数次,觉得易铭生性随和,不似想象中那样可怕,所以胆子大了一些。她见易铭耍赖皮不起,就蹑脚蹑手走进易铭床边,将头亲近易铭耳根子,主公、主公地唤了四五遍。

    熟料易铭此际却是醒了装睡,心里头正信马由缰不着边际地想事情。见得怡晴进屋到了床前来,心里就坏坏,趁怡晴不备,背着的身体一下子转过来,抬头恰好正对怡晴嘴唇,厚颜无耻地亲了一下。

    怡晴料所未料、防不胜防,被他占了便宜,却无可奈何,自个儿慌忙转身跑下。那春兰秋菊四个,此刻在门外候着,易铭轻浮行为,自是看在眼里,所以几个嘻嘻嘻嘻!窃笑不止。

    用过早膳,已是十点左右,李千秋又不期而至,两人进了书房,屏退左右闲杂人等,书房内只有他二人。

    易铭惬意喝了数口沏好的“乌江翠芽”,又啃了两片西瓜,感觉昨日酒劲,方才过去。他眼睛盯着李千秋,说道:“现在你要我做什么?”

    李千秋一本正经说道:“我可不是把你弄来做傀儡的,你得想想身在此时此际,是否应当考虑如何有所作为?先做什么,后做什么?如何做?你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卖建材的推销员是不是?眼下你管辖数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有二十余县,治下“国民”几十万,还有只忠于你的三万将士。你可是割据一方的军阀呢!你应当思考作为黔北一地的最高领导者,在眼下其它势力虎视眈眈、杀机四伏的情况下,你应当如何应对?”

    易铭听后,感觉事态复杂严重,但他这个一方诸侯才干了两三天,条理不清、脉脉不懂,又缺乏心理上和各个方面的准备。他能够在李千秋这两天配合“作假”的整个过程中,达到这样的效果,自认为已经着实不错了,要让易铭在这乱糟糟、无头绪的情景下,深思熟虑去考虑什么“天下大事”、“军政方略”等等,他还真就无所适从。

    易铭双目注视着李千秋,见他眉头紧锁、忧心重重,知道自己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可能不甚合李千秋的心意。易铭就说道:“你知道的,我只是一个小角色,没当过领导,更不用说这你这一方诸侯的大领导了。我历来对于尔虞我诈、厚黑权谋那一套不甚了了,何况也不齿为之。这两三天我看了你这帮文武官员,五湖四海、三教九流,来路各异、成分复杂、各怀心事,绝对不好应付。就比如那个钱虎乙,一副奸人嘴脸,还有范旷、吴能奇,甚至吴琦玉,都不是善类。我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你叫我怎么办?”

    李千秋沉思良久,说道:“其实他们这些可怜的人也是实属无奈,在这年月,就连怎么生存都成了最大的问题。所以时时刻刻担惊受怕,处世为人工于算计。他们无时不刻不生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惧中,人生当中看不到希望,更无幸福可言。因而总是烦躁焦虑、忧心忡忡,为了不至于忍冻挨饿,不至于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为了生存,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所以,眼下虽然情势复杂,我也不知道具体该怎样做,但我以为,你起码要做到这么几点,否则,将来他们看透了你、认清了你,你或许将失去对他们的把控能力,那么我们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

    易铭侧耳听了听,确认书房外没有人在那儿,就又问道:“我也是有这样的担忧,看样子你心里清楚得很,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你说吧!”

    李千秋于是说道:“嗯!你能这样考虑就很好。我以为有这样几点:首先,你要让他们看到希望,树立他们生存下去的信心和勇气;其次:你要努力让他们对你心悦诚服,就像你那些诗词,我很满意,这年代讲究这个,不过相同的事情我就做不出来。如若他们认识到文不如你、武不如你,他们就会聚集在你周围,以你作为这个团队的主心骨。但仅仅这样还远远不够,你还要比他们站得高、看得远、考虑更周全、谋划更细致。要有成熟的思想、缜密的思维、坚定的信念、坚毅的个性,而这些,又是你最为欠缺的。再者:你要在他们心目中树立一位英明神武、见识卓绝、道貌岸然的堂堂明君形象。你要让他们感觉到你有从谏如流的品德、勤政爱民的行动和心系天下的抱负,而这几点,你又需要进一步地提高。所以,你还得认真加以思考,究竟怎么做?我心里也没底,这几天我安排好了,你也不要着急,你四处走走看看,我会让李马丁陪着你,他那儿自会安排好。我还会让各位头领留下来,等你一段时间,以便等你思考成熟后,再商议确定我们下一步的行动。你以为呢?”

    易铭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其他话说,只得说:“好!”两个耳语一会儿,李千秋正欲告辞,外面韩三唱起来,说琦玉小姐到了,于是这两个不再说话。

    吴琦玉带着怡晴、春兰等走进书房,见二人一声不响一言不发,坐着喝闷茶,就笑着说道:“兄长,先生,军国大事,什么时候才能算完?这要忙是忙不完的。我看还不如先休息休息,明儿再作计议。”

    李千秋及易铭只好都听她安排,后来几个厨子端上饭菜,两人草草吃了一些东西,李千秋表示先要回去,说赵龙甲、钱虎乙等人,早间说好有事汇报处置。他让易铭先休息片刻,并禀明晚些时候,将带赵龙甲、朱信、秦任等来易铭处,大伙儿聚在一起就当下军政大计商议商议。

    两个随即又深谈了好一会,易铭对李千秋言及之事,思虑再三,感觉心里已烦透,李千秋自是走了。

    李千秋走后,易铭无所事事,在住处流连许久,渡步闲逛。见这前堂后院,亭台廊榭,花红柳绿,多看了一会儿,也觉得索然无味。好在怡晴一直跟在身边,想及于此,就一遍遍死盯着怡晴看,直到怡晴脸泛红晕,方才移视他处。

    怡晴见易铭心事重重、闷闷不乐,也随之没了好兴致,陪在易铭身后,默默无语跟着。忽然,怡晴想起了一个人,她叫住易铭,神神神秘秘对易铭说道:“主公,要不要去看看思沅?”

    易铭听了,精神果然为之一振,忙说道:“思沅,她在哪儿?在琦玉那里吗?”

    怡晴摇着头,说道:“禀主公,思沅姐姐不在女营。”

    易铭眼睛放着光,盯着怡晴,又问道:“那她在什么地方?”

    怡晴低下头,回答道:“主公,思沅在军师府上。”

    易铭听怡晴说思沅在李千秋那儿,自然想歪了,他心里担心的,是怕被这李千秋抢了先。心里想着:这龟孙,可恶!好的都养在自己住处,就找些春兰、夏荷、秋菊、冬梅这等丑陋不堪的来对付我。

    他内心焦急,赶紧追问道:“她在他府上做什么?怎么不接到这里?”

    怡晴见易铭急切的样子,就一阵的“嘻嘻”怪笑,随后说道:“主公,思沅住先生那里,先生是思沅的义父,思沅自然一直就随先生一起住的。”

    易铭听了,悬着的心这才平稳了不少,怡晴又笑着说道:“看来主公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思沅小姐的。”

    易铭也笑了笑,对怡晴说道:“管她思沅干什么,我有你就足够了。”

    怡晴听了,顿时又忸怩作态起来。声音低低说道:“主公又取笑奴婢。”

    易铭见怡晴可爱,心头一阵孟浪,伸手去理了理怡晴耳鬓头发,突然哈哈一笑,又伸了一个懒腰,说道:“走!”

    怡晴一惊,问道:“主公要去哪里?”

    易铭拍了拍怡晴肩膀,说道:“还有哪里?自然是军师府上。”

    怡晴听了,慌忙说道:“主公不可太急,军师吩咐过的,主公可不能随便出门。即便主公要出去,奴婢也要禀告军师,军师安排随从、侍卫护卫后方才可以出行。”

    易铭有些恼火,站住问怡晴道:“你怎么和韩三一个样,这里我是主子还是他是主子?你们听谁的?”

    怡晴见易铭生气,不敢乱说了,只答道:“自然主公是主子,当然听您的。”

    易铭笑着说道:“这不就是了,为什么还这样那样的,不让老子出门,想软禁我呀!你前边带路,去叫上韩三、蛮牛,再到大门处叫上几个侍卫不就行了。”

    怡晴只得称:“是!”

    出了门,易铭前面走着,后面跟着韩三、蛮牛及怡晴,还有守在门口的十来个站岗的军士。易铭边走边问怡晴道:“军师在府上吗?刚从我这里出去呢!”

    怡晴跟在易铭身后,气喘吁吁回答道:“主公,要不要叫他们前头先去禀报一声?”易铭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李千秋不在府上恐怕倒还更好。

    易铭又问怡晴道:“妹妹,这军师成家了吗?夫人是谁?”

    怡晴跑了两步跟上来,说道:“主公,军师还没有夫人呢!”

    易铭心里奇怪,李千秋一把年纪,在这里怎么连个夫人都没有,再问过怡晴,怡晴也不清楚为什么。于是易铭想:这孙子着实不易,简直天上神仙,不食人间烟火、没有七情六欲的。

    他转念想到:这以后必须给他撮合一个,反正李千秋说李马丁和小红也是自己撮合的。只是易铭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等当媒婆的本事,简直可比婚介所的那些姐姐了。

    易铭一行向南不足百米,就到了军师府邸。易铭途中一边看了看眼前的广场,没有闲杂人等,倒是有不少整装列队的军士巡逻。远远可以看到那红军山,此际郁郁苍苍,密林遍布,静谧而神秘。易铭看得出神,不觉停下脚步,心想:我的安娜不知在干什么?

    不觉间已到李千秋住处,早有军士报李千秋知晓,不及一会儿,但见李千秋、赵龙甲、孙象丙、朱信、秦任、尤华等都到大门迎接。这几人见了易铭,跪地行了礼,易铭亦已习以为常,只手一抬,说了声:“请起!”这几个方才起来,分列左右,跟在后面,涌李千秋住所。

    这是一处三进的大宅子,照样红墙绿瓦、古色古香、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易铭看见男仆女佣、三五成群地进进出出、忙上忙下,显得比自己住处可繁忙热闹多了。这闲杂人等,见了这些爷,一个个知趣地俯身避让在角落处,眼光看着地上,不敢擅动。

    李千秋前面领路,见易铭挺着胸、背着手,大摇大摆、左顾右盼,他先是一笑,就说道:“我等正要去拜见主公,谁料主公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易铭随口说道:“我在家无聊,想出门走走,这地界又不熟悉,想了想,还是来看看你,免得劳你大驾,跑上跑下的。原来你们几个都在呀!”

    那几个陪着笑,虚伪打着哈哈。李千秋回答道:“不敢,主公有事尽管吩咐韩三告知与我,我即刻便到。当然主公想来我这里,只要愿意,但来无妨。”

    易铭说道:“军师和众将军辛苦,快中午了也不歇着,还在商议处置军国大事。我来看看,也是应该的,至于在我府上和军师这里,到哪儿还不都是一样的嘛!”那几个唯唯诺诺,忙说:“正是、正是!”。

    易铭、李千秋等六七人在军师府前厅坐定,韩三、蛮牛在厅前院子里侍立两旁,那十个军士却早就在府外照样列队警戒了。

    易铭见怡晴被两个侍女领着却转身走入了后面,不知搞什么名堂。有几个小丫鬟此时端了茶水瓜果上来,一阵忙活,自退下不表。

    易铭感觉天太热,其时临近中午,太阳在天上最高处挂着,前厅里又没有个风扇、空调什么的,窗户倒是开着,却涌进来滚滚热浪。由于一丝凉风也没有,热得真让人受不了,这让易铭感叹不已,想着:其实古人生活质量真他娘的差。

    他见着面前茶几上恰好有一把纸扇,拿了打开扇了扇,觉得好受了不少。扇面正反两面画有梅花墨竹,题有诗词,因字儿写得太过潦草和随意,又是繁体字,易铭看了几遍,认得出来的不多。正欲细看玩味,李千秋却身旁说话了,他说道:“主公,昨日大堂上我是急切了一点,主公言语不多,似乎早有打算、胸有成竹,不知是也不是?”

    易铭其实早就想过了,他不信口开河地乱说是因为还没有想明白,并且,他还想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除此之外,他还多了一层考虑,那就是要听明白所有人的意见,弄清他们的立场,然后再作决断而已。

    所以易铭不答反问道:“我见大家意见不一,各有打算,加上不少人没有表态,所以就犹豫再三,不敢立即决定。我到这里来,就是要再听听你们的意见。”

    李千秋说道:“主公所虑极是,大堂之上,鱼龙混杂,意见不一,那是自然的。我今日召集的这几人,都是智精虑熟、运筹帷幄的良谋之士,更没有外人……。”

    易铭却插话问道:“你是说,我们这里头还有外人吗?”

    李千秋不料说话不慎,被易铭抓住了辫子,一时竟被问住,想了想,只得说道:“我军各头领中,大多自是忠诚正义之士。但由于眼下情势不明、处境堪忧,加之世事纷繁复杂,难免有人会信心丧失、摇摆不定、言不由心,甚至大敌当前、不顾大局,自己有自己的算盘,所以我不得不谨慎小心从事。”

    易铭点头表示认可,就问道:“不知军师作何打算,有何良谋,我想听听军师和你们几个的意见。”

    本来李千秋准备晚些时候带这一干人等到易铭住处商议,只不料易铭心里叨念思沅,却不请自到,他还以为易铭以军政大事为重,心里不由得大为感动。

    李千秋见易铭点名要他发言,于是信心满满、从容不迫,娓娓言道:“诸位,昨日大堂之上,在座各位一言不发,个中缘由,我亦明了。诸位心里想的,不外乎就是怕自己一言不慎,冒犯了主公。又怕自己意见得不到主公采纳,假如失策,则更对大局不利。但我和龙甲自迎回主公,不过数日而已。但见主公英雄不减当年,诗词文章独步天下,除此之外,主公对于眼下时局,早有明晰思路,我坚信主公定能带着大伙儿,纵横捭阖、大展宏图。所以各位自不必瞻前顾后、疑心重重,有何高见,当面呈主公,不得犹豫……。”

    李千秋停了片刻,举杯咂了两口茶水,又看看其他几个的反应,看到那几位目光紧盯自己,聚精会神、目光仰视,时而若有所思,知道他们亦是想探知自己的意见。毕竟眼下时局大乱又情势不妙,军民上上下下早就没有了主见,加之流言四起、人心不稳,是迫切需要易铭和他尽快拿主意的关口了。

    李千秋于是又说道:“主公,诸位,据派出的探子回报,四川清军阿济格部在重庆聚集,在下以为不久将犯我播州。目前其前军已抵达綦江一线,与我对峙多时。在下以为:近期之内,一番恶战定不可免。以我看来,时间当在年内,或许最早下月,可见分晓。然而綦江兵力不够,城防薄弱,所以断不可守。而遵义城防虽然齐备,只是我军派驻各地,因而驻军不多,而这里,才是清军锋芒所指、聚焦之地。两军相较,各有所长,咱们这边有枪有炮、装备精良、士气甚高。但清军勇猛彪悍,人数众多,又挟胜利之余威,战果如何,实在无法预料。所以我们当务之急,则应做好准备,收拢人马,加紧操练,同时征兵扩军,作好战争准备。”

    话及于此,李千秋转身对赵龙甲说道:“龙甲以为如何?”

    赵龙甲见李千秋问他,易铭又转而注视他,知道不说是不行的了,于是稍加思索,便道:“尊师所言极是,愚下完全赞成。但近年来,我军与孙可望隔江而治,冲突不断,只怕他不顾大局,见清军南犯,恐怕会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何况孙可望坐镇贵阳,其义弟李定国、刘文秀又出兵平定云南,正是兵强马壮、志得意满之时。愚下不知怎样处理?请尊师赐教。”

    李千秋知道,自己这个学生口口声声叫自己尊师,表面上对自己唯唯诺诺、客客气气,但实则极有主见,同时颇有城府,轻易不会发表意见的。李千秋对这个学生心机之深从两人结识之初就深有体会,赵龙甲可不是山野村夫,此人好歹投靠自己之前,就是大明朝的官员了,可算得上政界资深人士。要不是自己在他眼中天文地理、鸡毛蒜皮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其实自己应该拜他为师才对。

    所以见他这么一说,李千秋只得对着其余几位,问道:“你们以为如何?”

    易铭看了看那几个,见都陷入沉思模样,半天不言语,正感失望,朱信就开口答道:“主公,军师,在下以为,孙可望年轻气盛,野心勃勃,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我看此人难成大器……。”

    易铭听朱信说到孙可望,来了兴趣,他打断朱信,问道:“呃!孙可望吗?这厮挺年轻啊!”

    朱信正慷慨激昂,不料易铭打断,他只得顺着易铭,答道:“禀主公,正是,只是没得咱主公年轻有为。卑职以为,孙可望虽然手握重兵,卑职却敢不生眼看他。卑职所担心的,不外乎四川阿济格。卑职料想,清军不日必将南下。据东边消息,清军尼堪、孔有德正加紧和南明争夺湖南,且耿精忠、尚可喜,亦随清军对何腾蛟、李过、高一功等部的大肆清剿,我看东南局势危矣!虽然短时间不至于西进思铜,所以反观我黔北大敌,实为阿济格。眼下之计,当稳住孙可望,我看可以修书一封,即刻报知于孙,晓之以大义,陈之以厉害。大敌当前,当化干戈为玉帛,团结一致,共御满清。即便孙可望不出手相助,也力争孙可望不乘人之危,对我不利。前些日子,孙可望派人来过,请求我们再多卖一些枪支弹药给他,以作其平定云南之用。当时我们没有答应,现云南战事紧张,孙可望又重心不在我等,我看可以做个顺水人情,调拨枪支大炮及少量弹药给他,我以为他或许会接受。”

    易铭见这朱信身材瘦弱、书生模样、文质彬彬、气度非凡,言谈举止间自有一股子正义凛然之气,不禁内心喝彩连连,心道:这算是个人物。

    朱信尚未说完,秦任站起身接着说道:“朱兄所言极是!孙可望对我军装备早就垂涎三尺,无时不刻都想据而有之。以前我们是卖给他一些,想来弹药已是告罄,我看这回可送他一些,反正我军已实现量产。他即使有了枪支大炮但无法自己补充,对我构不成威胁,我军又没有太大损失。孙可望得此装备,如虎添翼,对他加强城防、提高战力、平定云南帮助不小。如他心无旁骛,则我军南边无忧,一心对付清军,稳保无虞……。”

    这两个一席话说得众人连连点头,就连李千秋听了,也是叫好连连。易铭心里很满意,他将眼光看向赵龙甲,心想:刚才你这家伙耍滑头、玩太极、动小心眼。我乖孙孙李千秋问你,你答非所问,一番推脱,将皮球踢给这几个老实人,老子偏偏要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易铭想及于此,就对着赵龙甲问道:“督师大人,你是管军事的首长,这大敌当前,你这个当头儿的有何高见呀?”

    赵龙甲见易铭亲自垂询,说话的口气不太对,对他又奚落责备之意,自然不敢再作推辞。他站起身给易铭长揖于地,诚惶诚恐地说道:“主公,高见不敢,承蒙主公及军师信任,在下身为督师,理应为主公排忧解难。卑职对眼下情形,虽然有所思量,但所思所虑,尚不得万全,卑职这就禀与主公及恩师,请主公、军师明断。”

    易铭见他说话,顾虑多多、铺垫长长,心有不爽。就板着脸,冷冷说道:“你说吧!”

    赵龙甲这才理了理思绪,说道:“前些年,主公未在,众将无主,所以我等转战千里、流落数省,却感前途渺茫,不知何为。今主公英明神武、雄才大略,更胜从前。于我等心里就有了主意,有了依靠,更有了希望。本来在这穷乡僻壤、化外之地立足艰难。但在下以为,凭借精良的武器装备,我等得以击败孙可望,占了黔北各县,又向东占据了铜、思、德、印等县,向西据有毕节、黔西、打鼓、大方。安置流民、设立屯垦、任命官员、建立学校,各项事业蓬勃发展,域中堪称大治。非但没有如其它地方千里饿殍的景象,黔北一地,去年以来,各种作物丰收,几乎盈仓,民心安定,如逢盛世。早年我为明官时,未尝不是殚精竭虑、勤政为民,但因天下大乱,民生凋敝,所以才绝望之际,弃官投了义军。一路北上京师,以为天下改弦易张,新主大展宏图,从此天下百姓恢复安定。熟料清军南下,宇内大乱,大顺覆灭,二主(李岩、李侔)被杀,直至今日。”

    赵龙甲继续说道:“为今之计,余下赞同朱、秦两位老弟意见,我们即可修书南明及云贵孙可望处,缔结友好,如若对我等以礼相待,不生嫌隙,与我修好,我为其北方屏障,抵御清军南犯,亦对各方有利,则更是妥当。我再加强遵义城防,收拢各部兵马,凭借手里步枪大炮,据此与清军一战,当此二计并行,亦有胜算……。”

    易铭惊讶赵龙甲不说则已,一说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边听边想,很是佩服,所以频频点头。

    只是赵龙甲他那一通长篇大论,易铭后来听得直犯困,碍于礼貌又不好打断,竟时时看李千秋反应。

    他见李千秋专注于赵龙甲,易铭又看了看朱信等人,均是心无旁骛的样子,心里暗暗叫苦。心想:这“军国大事”怎地忒他妈烦人!

    易铭觉得人生要尽量过得简单轻松一些,不要像他那个时代的某些人,穷其一生,争名逐利、机关算尽,到头来不照样落得个灰飞烟灭。反观这眼前几位,看样子,恐怕都是此路货色。

    好不容易赵龙甲终于说完,易铭客气地说道:“督师高见,我甚感欣慰,如我黔北上上下下,多一些像督师这样高瞻远瞩、智虑精纯之人,何愁大事不成?”

    易铭说着这话的时候,心里已将赵龙甲骂了不下十遍,只是赵龙甲不知,还在那儿洋洋得意。只有李千秋懂得易铭心思,于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易铭一眼。

    那个叫尤华的家伙见朱、秦、赵几位,在易铭面前长了脸,得了褒奖,自是不甘落后,于是也起身,但不慎将面前茶杯,不小心打翻在地。他也顾不上尴尬,说道:“主公、军师在上,卑职有话要讲,不知可否?”

    易铭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但说无妨。”

    易铭说罢,却以询问的眼神看着李千秋,那意思是在问:这人怎地这样紧张?

    易铭见这尤华,简直生得人如其名。但见他身材矮胖、贼眉鼠眼,说话时目光闪烁,咕噜咕噜地直转,同时眼睛一眨一眨的,速率惊人。易铭知道这家伙确实名尤符实,本身就是个油滑的角色。

    李千秋笑笑,对易铭说道:“主公,这位尤华尤总管可不简单!我黔北的工业生产及工业产业化,都是他工部具体负责的。尤其是军事工业,我们能这么快生产步枪大炮,尤总管功不可没。”

    易铭于是顿生敬意,示意尤华坐下再说,李千秋又唤上侍女,重沏了一杯茶。

    那尤华这才说道:“主公、军师,卑职和何晏、吕复身为工部总管,无时不刻都想竭尽所能,推进工业发展和工业产业化进程。我三人根据军师主持编制的第一个五年工作计划,总共一百个重点工程建设和一百个基础工业项目,这双百工程由我工部组织实施的就占了大半。为了有计划地集中所有力量发展重工业,建立工业化和现代化的初步基础,相应地培养建设人才。五年计划从四年前开始执行以来。如今时间还剩下一年多一点,目前看来,已初步建立工业化的基础。按照确定的基本任务,五年计划预计工业产能每年递增不下百分之三十,工业基本建设投资总额要达到和超过预先目标。目前工部承担的一百一十个任务中,提前完成了计划规定的任务的有五十个,五年内预计可按时完成既定目标的有四十八个,只有十二个建设项目实施不力,可能要在第二个五年计划时间内才能完成……。

    尤华汇报的细致实在,易铭及李千秋都点点头,易铭大为满意,心想:人家尤华说的都是些实际的工作,不像大堂之上众人泛泛无边的策论。

    只是易铭好奇这“五年计划”怎么回事?他心想:难道像咱们新中国1953开始编制实施的那种?这一百个重点工程建设和一百个基础工业项目又是些什么?

    易铭不知道,就问尤华。尤华又答道:“就卑职所亲自领衔的来说吧!这工部负责实施的都有通讯器材、赤水造船、黔北烟草、化学工业、天然气化工、黔北煤炭、有色金属、黔北矿业、黔北建筑、黔北电力、黔北冶金、黔北纺织、造纸、机械制造、制革工业、酿酒、印染、机床、服装、设备制造、无线电、发电设备、稀有金属工业、加工工业等门类,共一百一十个建设项目。其中重点的还有火药局、枪炮厂,目前已顺利设计定型并量产。”

    易铭对尤华的回答很满意,感觉要是这些工业门类都建立齐全了,那还不一下子跨入现代化工业“强国”啊!

    所以易铭满意之余,对尤华说道:“尤总管辛苦了!应当嘉奖,应当嘉奖,你说的那些,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建立完善的,这个这个我以为呢!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办,你的成绩我很满意。你说吧!有什么具体困难?我帮你解决。”

    尤华感激不尽,又给易铭作揖,说道:“卑职谢主公夸奖,主公,卑职眼下只是觉得人手和经费都很紧张。起先的预算,由于天下大乱时局不稳,银两贬值严重。所以开工上马后,处处要用钱,前头预算,表面看上去不少,而实际上手长衣袖短,远远不够用,致使有的项目实施不力。人手也紧张,没有钱招不来人,所以卑职希望主公再拨付一些。”

    易铭听尤华这么一说,问李千秋道:“你们还事先有预算的呀!目前可以满足尤总管的要求吗?”

    李千秋回答道:“主公,这个这个预算是定了的,本来应予增加,可方方面面,用钱的地方很多。目前财政较为紧张,盈余不多,甚或处处追加,假以时日,恐怕导致赤字,那就麻烦了。当下之际,唯有开源节流、增收节支,否则顾此失彼、无法兼顾。所以我与主公说过准备种那个,只是顾虑太大,不敢施行。”

    易铭知道李千秋所说的那个实则是指鸦片,所以易铭坚决地说道:“那个就免了,就是再困难也不能种那个,这东西害了我们一百年。”

    李千秋颔首,表示同意,也答道:“是,种那个我也认为不妥。”

    几人见两人说来说去,怎么一时之间口里这个那个的,像是在猜谜,都听得糊里糊涂、疑惑不解。

    易铭笑笑,就又对尤华道:“当家才知盐米贵,军师难我也难啊!希望你理解,你的那些工程和项目,不能全盘兼顾的话就择其紧要的重点实施,余下的再作打算吧!不是有句话吗?发展中的问题发展来解决。你多考虑考虑,如何集思广益集中资源打歼灭战,而不是四处开花打游击战。至于人手嘛!你也要调度得当,如何集中力量,也要思考仔细、计划充分、因才施用,这善于谋事才能成事。你说呢?”

    易铭如此一说,那尤华还能说什么,只自己知道,这钱儿是断然一个子儿都要不来的了,他只是对易铭说的 “发展中的问题发展来解决”这句话颇感精妙。他客气几句,又醒悟明白了不少,觉得易铭似乎大事并不糊涂,心里佩服,就又平添了几分信心,不复言语了。

    易铭又说道:“只是尤总管经管的,也实在重要,能不能想点法子?比如……。”

    李千秋听易铭这么一问,就道:“主公,你的意思是……?”

    易铭想了一想,迟疑片刻,说道:“比如发行国债什么的,你们以为如何?”

    其余几个听得不甚明了,只李千秋懂了,他笑着道:“主公所提,很是恰当,我也有这个意思。”

    李千秋说罢,对着其余几个,就何所谓国债,解释了好一会,那几人方才懂了一些。易铭道:“尤总管的那些项目,关乎我黔府根基,所以要不遗余力加以保证,这些事都费钱,非得大力投入不可。发行国债,迫在眉睫,既然你们无意见,我看下去以后,即刻拟定方案施行。我听说本地士绅,家底殷实者不在少数。就比如杨承藩,遵义湄潭,房产田地多了去,几辈人都吃不完,就叫他做个表率,带头认筹,你们说怎么样?”

    李千秋笑道:“主公放心,杨老哥自然会竭尽所能、全力支持主公,带好这个头儿。”

    易铭满心欢喜,又说道:“还是在战国的时候,楚国大举进攻齐国,齐威王派淳于髡带黄金百斤,车马十驷到赵国搬救兵。淳于髡见齐王小气,仰天大笑,直把帽带子都给笑着弄断了,齐王问他,他就说从东方来的时候,看见路边有祭祀田神的,就一只猪蹄,一杯酒,祈祷时说“易旱的高地粮食装满笼,易涝的低洼田粮食装满车,五谷茂盛丰收,多得装满了家”。 淳于髡见他所拿的祭品微薄,而想要得到的却很多,就在笑他呢。后来齐王让他带黄金千镒,也就是两万两左右,还有白壁十双,车马百驷,这才请得动赵国军队。所以呀,这该花钱的地方,一定不要小气。”

    尤华听罢,大为感动,急急地站起来,恭维易铭,说道:“主公所言甚是,卑职谨记不忘,主公通古博今,让卑职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其余赵龙甲等,也站起身,一概附和着。

    易铭听了,心有得色,不过通古博今这话,他实在不敢当,因这些想法,不过是李千秋和他讨论的时候讲出来的。这下经他之口,对着这几个,照本宣科,又讲了出来。更有甚者,连淳于髡这“髡”字儿,也还是查了读音字义、现学现用而已。

    李千秋见赵龙甲、朱信、秦任、尤华,被易铭这一番高谈阔论,搞得很是惶恐。他心里颇为满意,对易铭说道:“主公,今日听了他们意见,就他们几个所说,主公以为如何?”

    易铭看到李千秋打断,实知李千秋是想让自己表态,但易铭另有主意,他知道此时说来,稍显仓促,何况与李千秋匆匆一时面唔,有些事尚且没有弄清楚。况且易铭到这里来,实则是为思沅,可不是和这几个大男人商讨什么军机大事。

    所以易铭主意拿定,就对众人道:“今日商议之事,事关重大,应当从长计议,我也是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听一听你们的想法。我看这样如何?你们就此回去,再作思考。我思量再三,决定这几天走一走,看一看,再分别找你们单独谈一谈,诸位以为如何?”

    那赵龙甲意犹未尽,本想再长篇大论一番的,见前有李千秋生生打断,后有易铭心不在焉,心里顿时偃旗息鼓。但回头想到:主公英明神武,几年不见,长进不少,心思当然更加慎密一些,应当是自有妙计。他心里头想明白了,就一再告诫自己,可千万不要先入为主,以免影响了主公决策。主意一经拿定,自是不再言语。

    其余几人也本想听易铭奇言妙计,不想他竟然说出这么一通话来,一个个面面相觑,内心均惶恐忐忑。均想:这主公几年不见,确实变化大,竟和他们玩儿起了深沉,打起了太极。于是一如赵龙甲的心思,感觉这个主公表面是在征求意见,实际上他心里明白着呢!要他们“策论”一番,看样子是在考他们而已。于是愈发感觉他们这个主公可不简单,因此一个个心情惴惴不安,一时竟无人敢说话。

    只有李千秋明白易铭想法,先前两人对此交换过意见。所以见一时无人表态,李千秋就说道:“各位,主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和大伙儿一别数年,想分别和你们聊聊而已。这样,你们下下去,按主公吩咐办,我这里还有事与主公商议,你们退下吧!”听了李千秋这话,这几个哪有敢不退下的。

    其实李千秋也未料到易铭如此态度,看上去心情烦躁又心不在焉,后来见易铭说话间,时不时眼睛看向自己后院,那里有不少女孩嬉笑的声音传来,他心里就明白了个七八分。

    他以为易铭肯定心系思沅,他决绝不相信易铭来此,是为了所谓的军国大事,定是怡晴等人将思沅之事给他说了,其他人不了解易铭还事出有因,他对易铭则可谓知根知底。

    不过李千秋又认为,他这位祖宗怎么说也是“现代社会”过来的人,与这赵龙甲等相比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虽然易铭对于尔虞我诈的政治斗争和官场险恶缺乏基本的体验,但他相信,凭着易铭具备的知识和现代社会的见识,不管怎样也比眼下这帮流寇强过万千倍,一念至此,于是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