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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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三章 莫问前途

    第一五三章 莫问前途

    陈洪涛这几个月,是他有生以来最郁闷的几个月,1932年11月初,拿着李明同志给他的介绍信,兴冲冲的来到广州,准备取道汕头进入中央苏区。*  *谁知道在广州码头被接头的人直接带到了一个形如监狱的地方,与世隔绝。自己一个小单间,每天有两顿饭,三天可以洗一次澡,就是没有人跟他说话,也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直到过年后,他才被押上一条小船,在船上呆了一个晚上,船开往何处不知道,只觉得瑟瑟的江风吹得人发抖,把身上仅有的衣服掩了又掩,裹了又裹,也无法抵御江风的侵蚀。第二天船上的人叫他下船,走到岸上的他说出了几个月来的第一句话:“这里是哪里?”

    “梧州。”说了这两个字,船主开船离去。

    梧州!陈洪涛差点没哭出来,除了身上穿的这一套,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除了当乞丐还真的没有第二条路。

    走到中午,在桂江里喝饱了一肚子水的陈洪涛终于想起了一个地方,广西大学,那里,有四十几个桂西来的学生,还有韦拔群和覃善鸣的儿子。找到他们,自己起码不会挨饿。

    路人很热情,指点他去蝴蝶山的路。

    一个人走在陌生的路上,陈洪涛感觉自己回到了很多年之前,那是第一次去广州参加农民运动讲习所学习,那时候的自己,跟现在一样,人生地不熟,但是又不一样,当年的自己,是一个充满激情的青年,不象今天,莫名其妙的关了三个来月之后,一肚子的颓丧。

    在校门口,没有任何身份证明的陈洪涛被门卫拒之门外,陈维政对门卫说自己是桂西人,来这里找桂西的老乡韦述宗。门卫偏着头看着他,感觉是在看一个骗子,桂西?现在还有桂西吗?还好,时间不长,就有一个学生进校门,门卫让学生进去告诉韦述宗,他有一个老乡来找他,让他出来。坐在校门口外的长石条上,陈洪涛的无助感达到了极点,

    “洪涛叔叔?”身后传来一声不是很敢肯定的叫声,陈洪涛转头一看,果然是韦拔群的老大儿子韦述宗,这小子,一年多不见,长高了不少,也瘦了很多,目光沉稳,愈见成熟。

    “洪涛叔叔,你还活着?”充满了意外,说话的是韦述宗身后的覃宝全。

    陈洪涛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死掉还是活着。三个多月的监禁,或者距离死已经不是太远。到底自己在三个月的监禁期间,外面发生了什么。

    陈维周一直不承认抓了陈洪涛,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他抓的许多人里,竟然有一个是桂西区的主席,陈洪涛用的名字是洪江,身份是果德县的商人。所以,陈维政一而再再而三的与粤军联系,也无法找到陈洪涛。还是陈维政把钦防交给桂系之后,桂系情报机构一个叫唐成桂的军官,把陈维周家的叔叔一家人抓起来,告诉陈维周,如果在广东找不到陈洪涛,他叔叔一家人就准备殉葬,陈维周才着急起来,一查才知道,所谓陈洪涛,就是果德的商人洪江。让人把陈洪涛送到梧州,算是交还给桂系,唐成桂也就释放了陈维周的叔叔一家人。

    陈维周被陈济棠大骂一顿,说为了这个陈洪涛,差点没跟中南的陈维政又打一仗。陈维周这才把李明给他的信公布出来,告诉陈济棠,这是桂西在借刀杀人,跟他无关。陈济棠让他把这封信送到梧州,由桂系与粤方的媒体同时予以公布,让大家看看,什么是内斗,什么是内斗无所不用其极。

    报导正好今天见报,之前同学进去叫韦述宗时,同学们正围在一起看这则新闻,对于陈洪涛的遭遇,唏嘘不已。

    随后走出来的地宝和农士极手里正好拿着这张报纸,陈洪涛当即贪婪的看了起来。

    “我们桂西成什么样子了?”看完报导,陈洪涛知道情况肯定不妙,但是能够达到哪一步,他不知道。

    “我爸被枪毙了!”韦述宗说得很平淡,两个月下来,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也在李达教授和陈望道教授的开导下,对政治斗争和马克思主义理论有了全新的认识,他由衷的认为,如果他的父亲能够有条件在广西大学进修半年或者更短的时间,就不会被李明等人忽悠致死。

    韦述宗说得平淡,可在陈洪涛听来,不缔于晴空霹雳,自己还只是莫名其妙的关了三个来月,而自己革命的领路人韦拔群就已经天人两隔?

    “谁干的?桂系还是其它反革命?”陈洪涛大声问。

    韦述宗指了指报纸,说:“跟关你的是一批人。李明李声一伙。”

    陈洪涛放光了气的气球人一样,坐在长条石上,手里紧紧的把报纸抓成一团。眼睛无助的看着面前几个年轻人。

    地宝把目前的桂西状况对陈洪涛简单的说了一下,告诉他,现在地桂西,只剩下两个专区,一个是右江专区,一个是潞城专区,潞城专区基本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右江专区变化相对大一些,滕国栋因为对李明的土改政策不满,被枪毙,现在的右江专区专员由佘惠代理。部队变化最大,一军二师陆济民师长,对这种无休止的内斗充满了厌恶,在征得全师指战员同意后,把全师带到滇南,他个人现在是滇南军区参谋长,部队成了滇南第一师,师长是白承恩。白承恩之前的部队,全部由陈钟书带到了中南国。桂西军区一军军长是许卓,一师还在,师长是何建良。桂西政府总书记不再设,主席空缺,总理是覃善鸣,田阳市的工业全部离开了本地,邕江商贸也已经撤出,右江,又回到了几年前靠黄恒栈收点山货的时代。

    “河池、盘阳交给了桂系,顺化专区独立成了顺化政府。我又应该何去何从?”陈洪涛低声自语。想了很久,他问:“你们知道我爱人的消息吗?”

    “有。”张一丹说:“何老师十一月底离开了桂西,去了香港,听说是地宝那几个嫂子让她过去的。”

    “地宝那几个嫂子?”陈洪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大嫂黄采薇,还有元喜哥的老婆谭晶晶,还有冯司令的老婆殷老师。”地宝说。

    “冯司令的老婆?哪个冯司令?”陈洪涛问。

    “中南国空军司令冯达飞。”

    地宝带着陈洪涛走进校园,在小炒部炒了两个小菜,陈洪涛吃了两大海碗饭。他们让陈洪涛一边吃,一边跟他说起目前的新形势新情况。吃饱饭的陈洪涛感觉这些孩子已经完全不再是一年多前那些幼稚无知的少年,一个个都已经长大,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对社会的认识和看法。他征求他们的意见,自己应该下一步怎么做。

    心直口快的李靖阳说:“那还用想啊!赶紧去香港,去得快,还能赶上何老师生宝宝。”

    “去哪里都行,就是不要再回桂西。”韦述宗说。

    “为什么?”陈洪涛问。

    “一堆连共产主义为何物都不懂的人,在一起喳喳呼呼搞共产主义事业,搞来搞去,搞成半封建半奴隶半原始社会,三不像。”韦述宗说:“唯一知道什么是共产主义的正权叔叔也离开了,跑到中南国搞民主联邦。就你这样的,回到桂西,不照样把桂西带往沟里,不是第二个麦夫,就是第二个李明。”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陈洪涛听懂了韦述宗的意思。

    “我不知道,你可以去问陈望道教授和李达教授。”韦述宗说。

    “呵呵呵呵,要我去问他们,我还不如去桂西。”陈洪涛知道李达,一个曾经的共产党人,在他看来就是一个逃跑者,最起码是意志不坚定者,看到面前的学生们那张张不服气的脸,陈洪涛说:“他们是理论化理想化的共产主义,我们是要把尝试把共产主义理论落到实处,真正对共产主义理论进行实践,在共产主义指导下建立人民政府,建立人民民主专政。正权去到了中南国,他也不会放弃共产主义,也许他会尝试从另外一个方向来实践共产主义,但是,我们的宗旨都是一样的,就是实现无产者的利益,也就是代表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当然,这并不是财产共有,更不是王小波式的均贫富,更不是李自成的均田免粮,而是对生产力的推动效果和生产关系的全民所有,至于选择一条什么样的道路,只要对共产主义有了一个清楚的认识,就一定会殊途同归。我不会再去桂西,我希望你们毕业了会有人去桂西,把完整的共产主义理论带回去,让桂西成为真正在共产主义理论引导下健康成长的地区。我要去香港,去陪着我的家人,那才是我最重要的事。”

    陈洪涛的话,给在座一群年轻人又启开了一扇窗,他们思索着陈洪涛的话,不约而同的提出了一个问题:理论和实验,难道差距就这么大吗?

    地宝没有继续想,他和韦述宗商量,给一点钱给陈洪涛,让他能够到达香港,至于到了香港,他怎么生活,不应该由我们来考虑。

    韦述宗说:陈洪涛也是一个口头革命派,身上穷得一分钱也没有,既然革命首先是对生产力的推动,那肯定就能通过推动生产力挣到钱,我们试目以待,看他到香港怎么一夜暴富。

    地宝哈哈大笑,说,按照韦述宗的说法,马克思首先应该是一个大富翁。韦述宗说,马克思不是,恩格斯是,他是第一个把马克思主义落到实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