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对少年之爱

    福柯在考察古代人的伦理道德与实践的关系时，发现了一种矛盾现象：“希腊人接受并盛行男人与男孩的性关系，而他们的哲学家却构想并阐发了禁戒这种关系的道德观；他们非常乐意对已婚男子寻求婚外的性快感表示支持，但他们的道德家却创造了一种丈夫只能与妻子发生性关系的婚姻生活的准则；他们绝不认为性快感本身是一种邪恶，或是一种天然的越轨的污迹，但他们的医生却为性活动与健康之间的关系发愁，并发展了一整套性行为的危害的理论。”（xs，第259页）意识形态、观念与现实脱节，甚至相反。唯其如此，才有警世意义。

    希腊人认为在男同性恋关系上需要采取最严厉的节制态度。“虽然他们也讲到在健康问题上要节制，也讲到要维护婚姻秩序，但是在这些问题上的节制显然远不像前者那么急迫。”（xs，第418页）正因为同性之间的爱情和性关系在古希腊是一种普遍的实践，人们才在各种关于行为规范的论述中反复提及这个问题，要求有所节制。

    在成年男子对少年之爱当中，有这样几个值得注意的容易引起错觉的问题：

    首先，成年男子之爱慕少年，并不是如现代人所想像的那样，是爱慕他身上的女性之美，而是爱慕他的男性之美：“在性的伦理范畴中，富有独特魅力的少年的身体才是人们经常提及的快感的‘正确对象’。假如认为它的那些特征之所以受到重视是因为享有女性之美，那就大错特错了。它们为人欣赏，缘由在于它们本身，或者在于它们与发展中的男子气概的标志与保证并行不悖。力量、耐性、气魄也构成这种美的一部分。”（xs，第369页）

    其次，在福柯描述大量普遍存在于古希腊的成年男子对少年的性爱关系时，他提醒人们注意，不要以为性爱只存在于这种关系之中，与女性无关。“其实，爱洛斯（性爱）能使人们结为一体，不管其性别是什么。”（xs，第371页）古希腊人的性爱指向美，而不是指向某种特定的性别。

    第三，福柯还注意到古希腊人所主张的少年不应分享性快感的观点。他引用苏格拉底讲述的因与一个年老男子发生关系，在青年身上可能产生的不愉快感觉。但他又说：“一位青年不像一位女人那样分享交合的快感，他却冷静地观看对方陶醉于性爱之中。”福柯说，在古希腊，“成年男子和少年男子间，没有——不能也不应该——共同分享快感。”“只有在他对情人拥有羡慕、感激、或钟爱之情，从而想讨得情人欢心的情况下，他才应该服从……它是一种反应，而不是分享快感。人们认为男童不应体验肉体快感，甚至认为他不应以成年男子的快感为乐……因此，成年男子与少年男子间的关系中的性行为，需要在一种拒绝、回避与逃跑的游戏中进行，以使它尽可能地延长，而且需要在决定它发生的恰当时间与恰当条件的交换过程中进行。”（xs，第395页）

    此外，古希腊人普遍认为，成年男子对少年的爱恋应当在少年到达青春期时结束，其标志是初生的胡须。柏拉图说：“必须用刮须的剃刀切断爱之纽带。”（转引自xs，第368页）

    对于古希腊人爱慕少年这一普遍的实践，福柯所关注的是当时人们的道德论述和道德气氛。他说：“广而言之，在此要把握的重要东西，不是为何希腊人迷恋男童，而是为何他们围绕那种迷恋详尽阐述求爱习俗、道德思考，以及我们将会看到的哲学上的禁欲主义。”（xs，第38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