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字体: 16 + -

第7章 漫漫求学之路

    1890年春天我才开始学习讲第一句话。很小的时候我就有说话的冲动,我的心底深处有一种强烈的欲望,一个个的音符像深埋地下的种子,想要破土而出。我常常练习着把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喉咙上,另外一只手放在嘴唇上,尝试着发出一些声音来。对世界上的一切声音,我都怀着虔诚的喜爱,不管是猫叫还是狗吠。我喜欢用手去抚摸动物的嘴,想象一个个音符在手中跳跃。当别人唱歌时,我会用手去轻探他们的喉咙;当知道有人在弹钢琴时,我也会用手去触摸键盘。那是我唯一能感受声音的方式。

    如果我是一个正常的孩子,没有得那场病,没有丧失听力和视力,我想我学说话会很快。可是那场病让我彻底丧失听力,我也因此不知道什么是说话了。我成天坐在妈妈的膝上,用手触碰她的脸,这是我和妈妈之间的一种沟通方式,这样,我便可以通过手来感知妈妈的语言,我能感觉到她的嘴唇在动,这样很好玩。那时的我基本上已经忘记什么是说话,但像每个贪玩的孩子一样,我会因为觉得好玩而模仿大家的样子,也蠕动我的嘴唇。听说我的哭和笑和正常的孩子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偶尔也会有一两个字母从我的嘴里蹦出来,我还是能发出一点声音。但这并不是正常地在和人说话,我只是在练习发音,这种行为完全是不由自主进行的。有一个字,我在生病后一直都记得很清楚,那就是“水”(water)。我常常会从嘴里发出“wa····wa”的声音。渐渐的这个字原本的意思在我的脑海里已经模糊不清,直到莎莉文老师教会了如何用手指拼写后,我才不老在嘴里发出这个音了,也便放弃了用发音进行交流的方式。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身边的人都在用一种和我完全不同的方式交流。我对自己与别人的交流方式很不满意,这种观点在我知道聋哑人也能学说话和写字前就有。如果一个人只能依靠手语和别人交流,他要忍受多少孤独,多少束缚!我努力想要摆脱这种束缚。我总是拼命地鼓动嘴唇,急于用嘴说话,就像小鸟使劲扑打翅膀想要飞翔那样,但都无济于事。家人为此也想尽了各种方法,她们怕我因为没有办法说出话而难过。所以千方百计阻止我说话,但我从不放弃。尤其是当听到娜布·卡达的故事时,我想要学说话的想法就更强烈了,而且我坚信我可以做到的。1890年,萝拉的老师拉姆森夫人,从挪威和瑞典访问回来,她特意过来看我。

    拉姆森夫人带给我一个好消息,她让我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我并不是孤军作战,在挪威也有一个像我一样又聋又哑的孩子,她的名字叫娜布·卡达,她已经学会了说话。她还没有讲完娜布·卡达的故事,我已经快乐得像个小鸟,我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会说话。我不断央求莎莉文老师,我想去波士顿找霍勒斯学校的校长萨拉·富勒小姐,让她来帮助我,教导我。她是一位慈祥、和蔼的女士,我相信她会亲自教导我的。所以,从1890年3 月26日起,我开始和她学说话。

    她的教学方式比较特别,她说话的时候,会让我的手轻轻触碰她的脸,这有点像我最初生病后感知这个世界声音的方式,通过手来感觉她的唇和舌头是怎么动的。我很用心地去模仿她,希望理解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差不多一个小时,我就学会了近六个字母:m 、p 、a 、s 、t 。

    我在富勒小姐那学习了6堂课,这6六堂课在我的一生里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这次的学习经历,当我第一次连贯地说出“天气很暖和”这句话时,巨大的成就感从我心里升腾起来,虽然它们只是几个最简单,且说得断断续续的音节,在正常人看来这甚至算不上是一句完整的话,但这毕竟是人类的语言。在我看来,这种语言是如此美好。在那一刻,我感觉有一种新的力量,把我从之前的束缚中解放出来,这些断断续续的音节,使我相信自己可以掌握完整的知识,可以获得信仰。

    如果你和我一样,也是一个生活在聋哑世界的孩子,你就能体会到那种心情。想通过努力走出死一般的寂静世界,想要迫切说出自己从来没有听过的单词,摆脱没有虫鸣鸟叫、没有爱、没有温暖的世界,想要感知一切声音的美妙。如果你和我一样,你就不会忘记当自己说出第一个字时,有多惊喜。那种惊喜就如同电流一样通遍全身。你还会知道我是怀着多么热切的心情去同我所能接触到的一切事物说话的,不管是人还是玩具、花草树木和鸟儿,能说话或是不能说话的,只要能听懂我的招呼,我就觉得欣喜若狂。

    现在,我能用别人能听的懂的语言说话了,我不再需要别人的翻译,这让我的生活还有与人打交道方面变得非常方便。如今我可以边思考边说话了,与从前完全靠手指拼写来与人交流的方式相比,这种交流方式的好处是难以用言语形容出的。

    不过大家不要以为这意味着我真的可以和正常人一样说话了,我只是学会了一些说话的基本要领而已。且只有与我最亲密的人才能理解我的意思,如富勒小姐和莎莉文老师,其他人只能半懂半猜。我掌握了这些说话的基本要领后,如果没有莎莉文老师的的智慧,还有她坚持不懈的努力,我不可能这么快就学会说话。

    刚开始,我每天从早到晚练习发音,这才让我身边的朋友能稍微听懂一点我要表达的意思。后来,通过莎莉文老师的帮助,我反复练习读清楚每一个音,还练习各种音的自由结合,渐渐与人交流变得容易起来了。一直到现在,莎莉文老师从未间断去纠正我发音的错误之处。

    我在学习发音的过程中需要克服重重困难,这恐怕只有那些曾经教过聋哑孩子说话的人才能明白。我是完全通过手指来感觉莎莉文老师嘴唇的蠕动的,通过触觉去感觉她喉咙的颤动,去揣测她的面部表情,以及判断她要表达的意思。而这些触觉带来的认知,往往都是不准确的。

    每当此时,我就对自己说不能放弃,只有反复去练习才能把音发准。有时我会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地苦练发音,直到可以说得令我自己满意为止。

    我每天在做同样一件事情,练习、练习再练习。有时也会有难以名状的挫败感和疲劳感,但我相信只要自己再坚持一会,没准再一小会就能把音发准确。就可以让关心和爱着我的人看到我一点一滴的进步,这是我坚持下来的动力,我想要看到她们为我的成功而骄傲的样子。

    “妹妹可以听懂我的话”,这将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这成为我坚持下去的坚强信念。我常常反复说同样一句话:“我可以说话了”,一想到我可以自由自在和妈妈,还有妹妹、莎莉文老师她们谈话,可以准确理解她们用嘴唇发出的声音,我就对自己充满信心。当我发现用嘴说话比用手指拼写更容易时,更是欣喜若狂。因为,以后我将不仅仅局限于用手语和人交流了。

    我的老师莎莉文还有一些熟悉的朋友,依然习惯用手语和我交流,因为手语相对唇读法更方便,我也能更快去理解她们所要表达的意思。

    聋哑人所使用的手语字母,其实并不像外人想的那样高深莫测,也许我应该跟大家解释一下手语。聋哑人的手语交流,是别人在读书或与我谈话时,用一只手在我的手上拼写出一个个单词和句子。我们会把手轻轻放在说话者的手中,这样不会妨碍对方手指的运动,又能很轻易就感知到她们的手指在运动。我的这种感觉有点像普通人在看书,我所感觉到的是一个个的单词,而不是单个字母。和我交流较多的人,手指因为经常运动而变得灵活无比。有些人用手指拼写字母非常快,就像一个熟练的打字员在打字一样。同样,我的拼写也很快,这已经成为了我的一种下意识行为。

    发现可以用嘴来说话以后,我脑海中涌现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赶紧跑回家去。这真是一个让人激动万分的时刻,我踏上了回家的旅途。一路上我不断练习用嘴和莎莉文老师谈话,我不是为了炫耀自己能说话,而是要赶在回家前尽量提升自己说话的能力。不知不觉火车就进站了,家人都在站台等着我。刚下火车,妈妈就一把搂住了我,她看上去比我还激动,高兴得颤抖不已。她默默的听着我发出的每一个音节,妹妹米珠丽也过来抓住我的手,一个劲亲吻,那股高兴劲儿就别提了。爸爸虽然没有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慈祥的脸上肯定露着十分愉悦的神色。直到现在,我回想起那一刻的情景,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这真的像以赛亚的预言在我的身上得到了应验:“山岭在歌唱,树木鸟儿都在为我欢呼!”

    在1893年10月以前,我断断续续地自学了许多东西。我阅读了有关希腊、罗马和英国的历史。我有一本盲文法语语法书,并学了一点点法语。但我常常不怎么理会语法规则和其他用语来进行遣词造句,想到什么便是什么,而且纯粹是为了自娱自乐。那本语法书对字母和音节的发音都有讲解,于是,在没有无人帮助的情况下,我尝试着去掌握法语的发音。不过,这对我来说真的是比登天还难,这就好比蚍蜉撼大树。但这却使我在阴雨霏霏的日子总算有事可干。我也确实学会了一些语法。我还我兴趣盎然地用我掌握的这些法语知识读过拉·芳登的《寓言》和拉昔姆的《被强迫的医生》,可谓是收获颇大。

    在提高说话能力方面,我也是花了不少时间的。我常常摸着书高声朗读给莎莉文老师听,并能背诵一些自己喜欢的诗篇。莎莉文老师也总是不耐其烦地纠正我的发音,并告诉我应该在哪儿断句,转调。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1893年10月,我从参观世界博览会的疲劳和激动中缓过来后,才开始在固定的时间学习一些固定的课程。

    那时,我和莎莉文老师正在宾夕法尼亚州的休尔顿市,我们专程去探访韦德先生一家人。艾伦先生是他们的邻居,他是一位优秀的拉丁语学家。后来,我就跟他学习了拉丁语。

    在我的记忆中,艾伦先生温和且博学,主要教我拉丁语语法,但有时也教我算术。对我来说,数字运算实在是困难又乏味。艾伦先生还陪我一起看坦尼森的《回忆》。以前我也读过很多书,但我从不带着批判的眼光去读。这次我学会怎样去了解一位作者以及他的写作风格,这种感觉很亲切,就像和老朋友握手一样。

    刚开始我对学拉丁语语法不是很情愿。因为学语法得浪费时间去对每一个字进行分析,什么名词属性、所有格、单复数、阴性啊之类的,这是一件很繁琐的工作。不过我也学会了不少拉丁词,我已经能用它们来描述我的宠物。我有只猫叫塔比,我想,我或许应该用生物学的分类法来分析它——目,脊椎动物;部,四足动物;纲,哺乳动物;属,猫科。随着学习的深入,我感觉到了拉丁文的语言魅力,对拉丁文的兴趣也越来越,。在以后的生活中,我常常用学过的词来造句,并把这当做是一种消遣,而且从未中止过。

    我想,用刚刚学会的文字来表达稍纵即逝的印象和情感,世界上大概没有什么比这更美妙的了吧。这就像我们常常为掠过心灵空洞的观念附上丰富美丽的幻想。拉丁文带给我的就是这样的感觉。当我返回亚拉巴马州的时候,我已经能用我所学的拉丁文阅读凯撒的《高卢战记》了,这让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