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左边还是爱情
字体: 16 + -

第1章 增加好印象

    他发现最难的不是去回忆这26年来所走过的人生历程是怎样一步步促成他今天的自我,而是怀着一种崇高的心情去预测26岁以后所有的日子。他仍记得大学里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那堂心理课:那个既矮又胖的教授用了一种诡秘的语气使学生们在自己的草稿纸上画了一条线,并在这条线(学生们的线是长短不一的)的末端标上一个自己所期望存活的年龄,然后进一步怂恿他们按照比例在各自的线上标出现在年龄所处的位置。所有的学生都照着吩咐做了,接着教授让他们记下看到代表着他们生命长度的那条线(注意后来做出的标记前面的线断在整条线中所占的比例)之后的第一感觉。

    让我们撇开这堂有趣的(事实上是残酷的,甚至无异于一场集体的屠杀!)心理课和那位矮胖的教授不谈,我们可以想见(因为在那种情境下我们无可置疑地会有同样的感受)当时在他心目中所产生的那种恐怖的、震撼的悲剧意识。而那个时候,他只有22岁。

    未来是产生恐惧的根源,因为未来从不为人所知!死亡给人带来的恐惧恰恰证明了这一点。死亡是不同于睡眠的:睡眠中有梦境的出现,而没有经历过死亡的人是不可能得知死亡的美好的(我们发现“经历死亡”实际上是一种错误的说辞,因为死亡是无法被经历的!)。

    这个发现(未来是产生恐惧的根源)给他带来了一些惊喜,甚至是骄傲。于是,几乎是同时,他发现最美妙最激动人心的不是从这26年的人生经历中搜集一些不寻常的素材并把它们成功地拼凑成一部小说,而生命中的一次偶然一次突发的灵感甚至一个难忘的梦境却能给他带来无限的创作激情,对于一个作家来说,这才是最值得骄傲的事。

    今天没有阳光也没有下雨,既阴闷又燥热,刚冲洗了一个澡,好舒服!他刚起了床准备去吃中午饭的时候她对他说。

    他匆匆忙忙吃了中午饭,回来后便又上了床。他说,我倒不觉得天气燥热,而是你使得我燥热起来!浴缸里放了温度适宜的水,洗个澡吧,真的很舒服!她两次说到了“舒服”这个词,她似乎是在挑逗他,而他又抓不到确切的把柄。

    那么洗完澡呢?

    让我枕着你的臂膀入睡!

    天哪!让我看着你睡觉?要知道一个头脑暂且清醒(事实上他刚睡醒不久)的男人看着一个刚洗完澡而且头发还有些湿润的女人入睡是再痛苦不过的事情!

    那你要怎样?你看着我,我感觉到你怦怦的心跳和你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他知道事情有了标志性的进展,于是他大胆地说,我有些受不了了,我开始慢慢地,哦不,我想迅速进入你的身体!他点了根烟,他抽烟的时候她一直没有说话。抽完那支烟他终于忍不住了,他甚至用一种哀求的语气对她说,令我伤心的是,你反应迟钝或者完全没了反应,难道你仍不肯给我你的自由,即使是在梦中?!

    马上(她似乎没有注意他刚才所说的话),她接着她先前的话继续往下说,于是我扑在你的胸膛,静听你那由我而生的心跳,幸福地感受你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吸,并任由你多情的手指在我身体的每一处游走……

    他再一次受到了鼓励:我不得不放弃立即进入你身体的想法,是的,我必须首先触摸你的每一寸肌肤,让你开始幸福地歌唱,并让那歌唱成为我灵界中的绝响!

    感受你温柔地撩拨我散乱的头发,深情地吻我迷茫忧郁的眼睛(她的确有一双忧郁的眼睛),这一刻我完全迷失了自己,只想搂紧你(我们设想是最大限度地),回吻你热烈的嘴唇!

    我强烈地感受到我的身躯在这个时候所应有的反应,是时候了,我想,于是我温柔(而不是迅速)地进入了你完美的身体。你的一声尖叫,更加使我有种不可遏制的冲动:想把你完全占有,包括你的灵魂,你的现实,你的梦!可不管怎样,请不要醒来,继续在我的身体上摇摆,还有音乐,那完美的谐振和天籁般的声音,都是最原始的宗教崇拜!

    带我飞!!!

    我努力使自己的每一个动作迎合你的每一次舞蹈和歌唱,终于,我们的双手都化作美丽的翅膀,乘着梦幻的力量,起飞,飞向那遥不可及的远方!

    我渴,好渴!一种冲动,想吮吸你身体沸腾的血,完全吸干!

    哦,来吧,我已经将我最宝贵的汁液洒遍你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受着这种滋润,我们的梦境一次次重生。上帝啊,我已不再惧怕,我甚至还要感谢,感谢你赐予我善良的同时给予我罪恶!相信吧,蛇是上帝的子民,甚至女人的**和男人的精液!我发誓,我爱这一切,这是我的梦,我的现实,我的一切!

    我突然好想哭,她说,这是怎么了,我竟然会对你说这些,我不该说的,我在堕落!

    不,不,相信吧,每个人都有原始的罪恶,唯一不同的是,有的人在现实中把它实现,而有的人依靠梦境!

    可那样不好,我们以后不聊这些了好吗?她几乎是在哀求道。

    可你不喜欢这种飞的感觉吗?我要带你飞,飞出理性的牢笼,至少,在梦中!

    可一回到现实我会更加痛苦,至少现在,我无法平息被你撩起的欲火,整个人都烧起来了,说实话,我现在真的想要……

    当他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他感到无比的自豪:他成功了,他一次次带她走进没有道德约束的梦幻天堂(我们看到,她刚刚还哀求他以后不要再这样,现在又说她真的想要);以前他曾不止一次地对她说,我只要你的自由,完完全全的自由,我希望你把它作为礼物送给我!现在他成功了,至少他在梦中诱惑了她(我们宁愿相信是他一直在诱惑她),并且征服了她。噢,多么伟大的征服啊,如果我们改变不了现实,那么能在虚幻中征服一个女人的肉体及灵魂不也是值得骄傲的吗?!于是他掩饰不住胜利的喜悦,用了一种平和但有些激越的口吻对她说,相信那是一种幸福,一种被光辉照亮的美丽的悲伤和悲伤的美丽!不过说真的,你可以再去冲个澡,降降温,或者一个人发泄出你的欲火。

    你很坏,你挑逗我让我痛不欲生,现在又取笑我!信不信这一刻你要是在我身边我会杀了你?!

    怎么杀?用你温柔的身体吗,让我快乐地死去?!那么来吧,我情愿吻着你的身体死去!

    我们几乎可以完全看出,这只是一个虚幻的场景,是作家的一首散文诗,或者他的一个梦,一个性梦(我们有理由这么认为)!而事实上作家与这个女人住在两个不同的城市,是手机短信成就了这一段梦幻般的现实(现代科技终究给我们带来了一些方便),或者我们说,一段超现实的梦境。相信我,这两种说法毫不冲突:现实是一场梦,梦就是一个现实!

    另一个城市里,女人冲了个冷水澡,果真浇灭了刚才燃烧起来的欲火,即使只是暂时地浇灭,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个时间将由她的丈夫来决定——她就可以真真正正地熄灭那团由作家撩起的欲火。问题是,难道又要让她用一种乞讨(想到这个词她就觉得恶心)的眼光去求得丈夫那匆匆忙忙的敷衍了事吗?所以我们必须修正“真真正正”这个说法,可怜一点说,那仅仅是一场男女间再普通不过的**,或者更残酷一点说,它甚至永远熄灭不了她与作家燃烧起来的那团火。她的丈夫——政府的一个公务员——出差两天了,刚才(在她洗澡的时候)打来电话——并且很亲切地称呼她“冰儿”——说今天晚上回不了家,让她照顾好生病的儿子。她知道他只有在结婚以前和结了婚在他应该为他的某种错误感到歉疚的时候他才喊她“冰儿”,其它时候,他都使用一种平淡甚至冰冷的语气叫她李冰。她此刻为丈夫对自己的这种称呼感到气愤甚至有些恶心,她忍着这种恶心淡淡地对她丈夫说,孩子没事,放心好了。她没有告诉他由于忙于工作她两天前就把儿子送到她母亲那里去了,她相信如果她那样说的话,她的丈夫会立即改变那种温和的语气,他实在是太溺爱孩子了。洗完澡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她必须在二十分钟之内赶到市中心的那所大学,她在那里授课,教的是西方哲学史。

    可是作家(在我未记起他的名字之前,让我们习惯这个称谓吧!)此刻面临的问题相对于李冰似乎更具有相当的迫切性:这个现实的梦境(或梦幻的现实)带给他灵感和生理上的反应一样紧张而刺激地同时出现,他究竟应该首先解决何者呢?把作家进行痛苦的思想斗争的过程忽略过去,最终,我们看到,他首先成全了他的肉身。他想象着(或者说重温)刚才那个梦里她与他的对话,实现了他自己的一次飞翔。紧接着,他倾注了这个梦幻给他带来的所有灵感完成了一首散文诗。他在诗中写道,这是他一个人飞得最高的一次!

    他在这首诗的后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孟涧。并特别注明日期。他的作品从来不用化名,他想真实而完全地把自己展露给别人。一个人只有完全处在别人中间,他才是存在的,他才是他自己,他经常这样对自己说。然而他从来不曾完全地处在别人中间,至今为止杂志上没有发表过他的一篇作品,我们可以说他是不存在的;我们只有从他的作品里才能知道他的名字,而真正知道他的存在,似乎只有读懂他的小说、诗歌、散文的人才能做到。事实上,我们必须强调,小说是他真正的灵魂:他在他的小说中迷失自己同时又找寻自己并创造自己,假如我们能使他的一部小说获得发表,我们相信,对他来说那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在我一生的残年,既看到了自己的影响开始发动,同时又怀着我这影响将合乎“流传久远和发迹迟晚成正比”这一古老规律的希望,我已心满意足了。受着叔本华这一伟大成功的激励,他相信,他会让我们记住他的名字,他将证明他的存在,靠着他的创作,他的小说!

    即使在他的有生之年我们仍不能知晓他的存在,那又如何呢?不要以为死者是死了;只要有人活着,死者就会活!梵高临死前高呼。那么,难道我们仍找不出理由相信孟涧这个名字会被我们记住吗?

    前几天他刚把最近完成的一部小说投到一家杂志社,为了表示他的决心和诚意,他亲自跑到杂志社,并希望能借此加深编辑对他的稿子甚至对他的印象。

上一章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