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之劫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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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一梦(2)

    刚刚那个孩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身上既无妖气也无仙气,她是如何知晓长生之事?绮梦临风站在镇中央的高塔之上,飘扬的长发遮住了她三分容貌,依稀可见的紫眸中满是对刚才之事的疑惑。*  *『雅*文*言*情*首*发』她虽幻化为人形不久,但事事却都以长生为重,“无妨,若是那孩子成为长生的阻碍,我便将她送入最可怕的梦”,绮梦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与稍前天真软弱的模样判若两人。

    南柯的夜晚来的那么的安静,家家户户逐一熄灭了屋中的火烛,经过一天的操劳人儿难免染上了倦态,淡淡的月光,静静地泄在大地上,给南柯抹上了一层朦胧之色,月光轻抚着这个平和的小镇,使万物生灵都进入了梦乡。月夜,是绮梦出没的时机,是她能接触凡人内心的时机。

    梦貘,以凡人噩梦为食,独居山林之中,于月夜出没,日出必返。

    绮梦不知其他妖怪是何模样却依旧庆幸自己是貘,因为是妖,她能进入凡人梦境,感受七情六欲,因为是妖,她能不受时间约束,走遍尘世凡间,因为是妖,她能一心一意,守在心爱之人身旁不用受那六道轮回之苦,但因为是妖,她这一生与宁长生注定会错过,这个她痴恋了十年的男子,这个她守护了十年的男子,这个一辈子也不会知晓自己的男子终有一天会红鸾帐暖,夜夜安眠。

    宁长生与绮梦的相识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个美丽的错误,那时的绮梦还不是绮梦,她只是一只尚未修成人形的貘,除了南柯外的树林,一无所知;那时的长生也不过是一年幼少年,不似如今的意气风发,定是上天的有意捉弄才引得二人的相遇,才引得这般人妖殊途同。。。

    “你长得那么难看一定是个妖怪”,一少年道,“对,对,我们不跟妖怪一起玩”,另一少年双手叉腰道。此时,一群镇上的孩童将宁长生团团围住,不知是谁把他推倒在地,将坚硬的石子砸在他的脸上,众人指着他脸上巨大的胎记嘲笑着,“我不是妖怪,不是妖怪”,年幼的宁长生耳边不断传来同伴的怒骂,嘲笑,害怕的他只能捂着自己的耳朵,泪水不断从面上滑落下来。『雅*文*言*情*首*发』带头的小胖子一脚踩在宁长生的身上,道“兄弟们,我娘说了,妖怪的身上都有妖的印记,这小子必是那黑鼠精变得,所以长相才这般吓人,这样的人怎么能留在南柯,我们大家把他抬到镇外的林子里去,这也算为民除害了。”

    这小胖子住在宁长生家对面,每天都听到爹娘夸长生孝顺聪明,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今日便要为自己出一口恶气,好让那小子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小胖子的脸上满是对宁长生的厌恶,一把将地上瑟瑟发抖的宁长生拽了起来,交到其他孩子的手中,有模有样的装着捉妖师,嘴里念念有词,向树林走去。

    宁长生被四个小孩分别抓住了手脚,无力挣脱逃跑,这样的把戏几乎每天都要发生几次,他闭着眼睛,等待着他们将自己扔到树林的深处,果不其然,他的身子被狠狠扔到了地上,周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他睁开了闭着的双眼,从地上艰难的爬了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着, “妖,我若是妖便不会由着被人欺侮”,宁长生使劲搓揉着脸上的胎记,小声地呜咽着。

    林中的浓雾还未散去,唯可见近处的树枝上露珠泫然欲滴,稍远处便是一片朦胧剪影,宁长生与这片混沌交织在一起,他瘦弱的身子似乎融入了这片万籁俱寂。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呼唤,这一声划破了宁静,林中忽然喧嚣了起来,宁长生的身后是枝桠被踩断的声音,虽不大,但足以让他注意,惊慌。

    绮梦注意到了那个凡人很久,几乎每个清晨总能看到他独自一人在林中哭泣,每次的远处观望已是满足不了她了,今日靠近这凡人的念头愈来愈强烈,她终是慢慢爬了过去,生怕惊动了少年,但一不小心踩中了地上的树枝,暴露了自己。

    等宁长生回头时便看见了嘴里叼着树枝,一脸惊慌失措的绮梦,道“熊”?他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觉得自己一定是看花了,待再次睁眼后那熊还是叼着树枝,一只脚停在半空,看上起滑稽了些。宁长生小心翼翼将地上的绮梦抱起,道“小熊,你是迷路了吗”?他亲昵地将自己的脸蛋往绮梦顺滑的毛发上蹭了蹭,柔软的触感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感觉。

    绮梦圆圆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心里想着这孩子真没见过世面,自己哪点像熊了,怎么还蹭上了,算了,反正蛮舒服的。她心中闪过不少念头,乖乖地享受着少年给自己带来的温暖,偶尔发出几声叫声算是回应。“小熊,你说为什么他们都欺负我,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宁长生将绮梦抱至自己的面前,望着她黑漆漆的眸子,说不出的悲伤。绮梦摇了摇头,舔了舔少年的脸颊,她不是凡人,若是开口必会吓到他,只能通过最直接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安慰。

    少年从未想过怀中的生物可以回应自己,脸上温热的触感似一道暖流注入他的心中,宁长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除娘亲以外的呵护,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紧紧将绮梦搂入怀中。自那日起他便时常来到林中与绮梦为伴,与她诉说镇上的趣闻,向她袒露自己的心思,欢声笑语经常从林中传出,绮梦也渐渐习惯了等待少年的出现,习惯了他怀中的温暖。这林中的相遇终是让梦貘喜欢上了那个爱笑的少年,但两年过后,宁长生便再未回过树林,直至绮梦修成人形,能够入这南柯来寻他。

    绮梦收起了自己对过去的眷恋,今夜入梦之人甚多,自己还是早些断了那些噩梦才好,之前为了长生虚耗了太多的灵力,为了保持人形自己还是加紧些的好。她飞身入每户人家,进入凡人的梦境,将那噩梦之源带走,修长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虚幻了些。

    苍凛关上了房中的窗户,举着茶杯看向坐在一旁的人,道“你莫不是害怕梦貘发现了你的秘密才不睡”?千觞放下手中的酒杯,道“自你我相遇之日起,你便夜不能寐,我原以为过几日便好,但不曾想到夜夜如此,如今你不睡我便只好陪着你,谁叫我是师傅呢”?苍凛未曾想过千觞竟会为了自己做到这般地步,面色稍稍缓和了些,“你不必在意我,我。。。”,千觞看着些许窘迫的苍凛,眼睛弯成了月牙,觉得凛儿也没有想象中那般不可靠近,刀子嘴,豆腐心。苍凛看着一旁盯着自己傻笑的千觞不再多言,反手将床上的枕头扔向了他。千觞拿下正好扔在自己脸上的枕头,看着已经躺下的苍凛,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些。

    六月的雨总是来得那么出其不意,丰沛的雨水惊扰了清晨,倾泻在黄昏,总是在不经意间就让人措手不及。宁长生甩了甩沾湿的衣袖,将新买的笔墨纸砚护在胸口,抬眼望了望来不及撤离的太阳,奔跑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中,希望可以早点寻个地方躲雨,莫要淋坏了怀中之物才好。还好,还好,白水寺离这不远了,我便去那歇一会,长生心中终是放下了些,加快了脚步。

    “小今日菩萨必能听到小姐的祝祷,夫人的病一定马上就能好起来”,说话的是一个身着粉色衣衫的小丫头,被唤小姐的是南柯镇有名的大户,姜府千金姜倩如,只见她白色牡丹烟罗软纱,逶迤粉色拖地百花裙,身披金丝长衫,一头青丝袭腰,斜插着镶嵌珍珠白玉簪子,沉鱼落雁出水芙蓉。姜倩如抬手接了些落水,道“希望娘亲能好起来,也不枉我斋戒三月,萍儿,你去看看轿撵可来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的好”。“是”,用手遮着头顶跑出去的丫头与进来的宁长生擦肩而过。

    宁长生取出怀中的东西,细细检查着,眉间的郁结一扫而空,道“还好没坏”,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姜倩如,一下子羞红了脸,这般出尘的姑娘他还是头一回见过。姜倩如一早注意到来避雨的男子,只顾着怀中之物的好坏,却没在意自己的身子,看来也是一个懂得爱惜的读书人,心中多了份好感,朝正看着自己的宁长生点了点头。

    “小姐,我们走吧,抬轿子的人来了”,萍儿拿着伞一路小跑过来,急忙将伞撑在姜倩如的头上。“嗯”,姜倩如任由萍儿搀着离开了寺庙。宁长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微微失了神,眼中是淡淡的失望,他抬眼看了下仍无停意的大雨,稍稍叹了口气。“公子,这是我家小姐让我拿给你的伞”,宁长生木讷的接过萍儿手中的伞,一时没反应过来,再想询问时萍儿已经跑了出去。他看着手中的伞,伞柄处刻了一个姜字,道“原来是姜家小姐”,他撑起纸伞,一脸笑意,消失在了烟雨蒙蒙的白水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