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长索破空惊云笛
九十年代，某日傍晚。四川西北群岭之中，暮色深沉，岷江拍岸，乱云渡山。
两山隔着一江，江上一道铁索，横跨大江，长逾百丈。
江索那头，忽地传来三声短笛，笛声清越，似是打着招呼。同时火光一闪，隐隐有一个忽明忽暗的红点，非眼力极好之人不能辨出。
江索这头，半山腰站着三人。其中一人居中肃立，年逾花甲，搭手张望，听见笛声传来，红点亮起，沉声说道：“传信！”。旁边站立二人，都是剽悍身材，上身赤着，身上肌肉疙瘩盘根错节。一人撮口传音，三声短哨破空而出。长者等了片刻，对岸回信一声长笛。长者再无迟疑，吩咐道：“拉！慢着点拉，越稳越好！”
两位力士一前一后，同时发力拽着一根粗大如碗口的巨绳，往后牵动；力士使力甚是轻松，仿佛姑娘玩着绣花针，巨绳绕在腕上，举重若轻。但是神情凝重小心，似乎有意拉慢，使绳子移动非常稳定，不摇不晃。
随着巨绳移动，铁索上似有一物缓缓过来，云霭飘荡间难以看清。只是此物当中，依然闪着一个忽明忽暗的红点。长者看到这红点，好像舒了一口气，轻松许多，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这物件才慢慢来到前面。原来是一个极大的硬木圆筒，筒中仰卧一老人，头上戴着一顶金丝猴皮三角帽，腰围白裙。此人被筒中绳索绑住腰身，确保安全，但双手自由，吸着一支兰花烟枪，烟枪头泛着红光，极为安逸。
力士中一人将圆筒固定在岸边铁钩上，另一人助老人松脱绑绳，小心翼翼的搀扶走出。长者慌忙迎上前去，单膝跪地，双手向上一举，恭敬说道：“释比大人不惜夜晚涉险过江，我代表杨家恭迎释比。”
老人脸上看不出一丝笑意，神情严肃，点头说道：“你作为此地会首，乃是一寨之长，责任重大。我此次前来，正是为了寻觅传经之婴。这三年以来，方圆一百多里，各村各寨的婴儿见过无数，都不够传授资格。听说上个月你家生了一对龙凤胎，可有此事？”
杨会首站起说道：“正是，一月之前我家儿媳产下一男一女，如今刚满月。听说释比要来看看，全家备好酒饭茶，已经恭候多时。”
释比老人点头，面带威严命令道：“天色已晚，我们现在动身。但是敬酒歌不要唱了，以免惊动山神与寨民，速去通报。”原来此地风俗极为讲究礼仪，远客来访举家相迎，必唱敬酒歌，更何况一族宗教领袖大驾光临。若非释比传信事先要求私访，早就举寨出动，大跳迎客舞了。
释比之令如山不可违，当下一个力士健步如飞，先去通报。另一力士扶着释比，与杨会首一前一后，从山腰羊肠小道，直奔杨家碉楼而来。
此地建筑极有特色，用片石做墙，乱石砌成方形平顶高楼，十分坚固。普通一户民居少则三层，数户聚居的高楼，更高达三十米。远看如寨子如一片巍峨碉堡，人称碉楼。
不一会到了杨家，家人早获通报，免酒免舞。祖孙三代依序排列迎接释比，将老人迎入中层大堂之中。这幢三层半碉楼，底层养畜，顶层是客房与储物，房顶晒谷晒衣，中层才是全家人住宿起居的场所。大堂就在中层当中，中间一个石头火塘，火塘火种，久远不熄，号称“万年火”。
释比老人坐在火塘前，杨会首一旁坐着献茶，家族男丁侍立在侧，大气不敢出。
释比老人问道：“娃儿已经沐浴更衣了吗？”
杨会首一使眼色，出来一个棉布长衫的汉子，头上裹着青色头帕，应该是孩子父亲，说道：“已经洗完澡，在房里了。”
释比老人听罢，从怀里掏出一块东西，口中喃喃念着什么经文，众人诚惶诚恐不敢出声。听他念完经书，手里一扬，将那东西抛入火塘，眼尖的一看，是块黑青色石头。老人不说话，众人也不作声，只听火塘内噼噼啪啪，烧了半天，有人发出惊讶之声。原来那黑青石头已经变成一块洁白无瑕的云白之石。
此族人向来持多神信仰，尤其视白石为吉祥神物。释比老人伸出一手，居然火中取石，将那块白石从火苗中信手拈来，放入怀中，神情自如。众人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老人一撩白裙说道：“吉时已到，扶我去看娃儿。”杨会首激动的起身扶住老人，对棉衣汉子吩咐：“你来带路，其余人在此等候，不得入内。”
棉衣汉子把二老带入房内。房内中央一个木床，木床之上，两个婴儿并列放在床铺中，刚刚沐浴完毕，用布包着，朝天仰躺挥着粉嫩小手，踢着胖胖的小脚，又哭又叫，相当可爱。杨家二人见到，眉开眼笑，但释比老人却表情纹丝不动，似乎完全不被这生趣所感染。
老人走上前，撩开右边孩子布包，见是一个女孩，眉头一皱。不用说，此族向来男尊女卑，更何况释比之位传男不传女，虽无明例，也是约定俗成。老人见包了一个女孩放在这里，显然是多此一举。他没有理会女孩的哭叫，马上掀开左边布包，才见到是个男孩。
释比老人对天招手，祷告众神保佑，请山神降临，鉴定传人真伪。说也奇怪，祷告完毕，婴儿的啼哭声就突然止住了，杨家二人紧张的屏息观看。释比慢慢从怀里摸出一个布袋，布袋中取出一把米，左手数出七粒米，小心放在男孩的肚脐周围，围成一圈。
只见男孩肚脐周围的米粒，忽然微微一动，释比眼中精光一闪。没多久七粒米齐齐开动，围着肚脐慢慢转动起来，好像列队跳舞一般，看的杨家二人目瞪口呆。
释比老人终于展颜大笑，把手中米往旁边一抛，抱起男娃仰天长叹：“天不负我，山神显灵，释比经典有传人啦！”男孩被举在空中，直蹬双腿，呵呵笑着。杨会首也拍掌大笑，乐的合不上嘴，没笑几声，发觉身边孩子父亲没有笑声，奇怪的望去，只见孩子父亲怔怔的望着床上女娃，不由将目光也投了过去。
在杨家二人惊叫声中，释比老人发觉有异。放下男娃，这才发觉床上女娃，张着小手静静的看着释比，肚脐上刚才被老人抛下的一把米，上百粒晶莹米粒，正围着肚脐飞速转动，好似天上群星追逐着月亮，妙不可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会首一声咳嗽打断了老人的沉默。他说道：“两个娃儿还没取名，今天满月大好机会，恳请释比赐个名字，这是他们修来的福气。”
释比老人良久不语，慢慢踱步到窗前望去，窗外群山云霭缭绕，远处依稀传来猎人的短笛之声。
两山隔着一江，江上一道铁索，横跨大江，长逾百丈。
江索那头，忽地传来三声短笛，笛声清越，似是打着招呼。同时火光一闪，隐隐有一个忽明忽暗的红点，非眼力极好之人不能辨出。
江索这头，半山腰站着三人。其中一人居中肃立，年逾花甲，搭手张望，听见笛声传来，红点亮起，沉声说道：“传信！”。旁边站立二人，都是剽悍身材，上身赤着，身上肌肉疙瘩盘根错节。一人撮口传音，三声短哨破空而出。长者等了片刻，对岸回信一声长笛。长者再无迟疑，吩咐道：“拉！慢着点拉，越稳越好！”
两位力士一前一后，同时发力拽着一根粗大如碗口的巨绳，往后牵动；力士使力甚是轻松，仿佛姑娘玩着绣花针，巨绳绕在腕上，举重若轻。但是神情凝重小心，似乎有意拉慢，使绳子移动非常稳定，不摇不晃。
随着巨绳移动，铁索上似有一物缓缓过来，云霭飘荡间难以看清。只是此物当中，依然闪着一个忽明忽暗的红点。长者看到这红点，好像舒了一口气，轻松许多，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这物件才慢慢来到前面。原来是一个极大的硬木圆筒，筒中仰卧一老人，头上戴着一顶金丝猴皮三角帽，腰围白裙。此人被筒中绳索绑住腰身，确保安全，但双手自由，吸着一支兰花烟枪，烟枪头泛着红光，极为安逸。
力士中一人将圆筒固定在岸边铁钩上，另一人助老人松脱绑绳，小心翼翼的搀扶走出。长者慌忙迎上前去，单膝跪地，双手向上一举，恭敬说道：“释比大人不惜夜晚涉险过江，我代表杨家恭迎释比。”
老人脸上看不出一丝笑意，神情严肃，点头说道：“你作为此地会首，乃是一寨之长，责任重大。我此次前来，正是为了寻觅传经之婴。这三年以来，方圆一百多里，各村各寨的婴儿见过无数，都不够传授资格。听说上个月你家生了一对龙凤胎，可有此事？”
杨会首站起说道：“正是，一月之前我家儿媳产下一男一女，如今刚满月。听说释比要来看看，全家备好酒饭茶，已经恭候多时。”
释比老人点头，面带威严命令道：“天色已晚，我们现在动身。但是敬酒歌不要唱了，以免惊动山神与寨民，速去通报。”原来此地风俗极为讲究礼仪，远客来访举家相迎，必唱敬酒歌，更何况一族宗教领袖大驾光临。若非释比传信事先要求私访，早就举寨出动，大跳迎客舞了。
释比之令如山不可违，当下一个力士健步如飞，先去通报。另一力士扶着释比，与杨会首一前一后，从山腰羊肠小道，直奔杨家碉楼而来。
此地建筑极有特色，用片石做墙，乱石砌成方形平顶高楼，十分坚固。普通一户民居少则三层，数户聚居的高楼，更高达三十米。远看如寨子如一片巍峨碉堡，人称碉楼。
不一会到了杨家，家人早获通报，免酒免舞。祖孙三代依序排列迎接释比，将老人迎入中层大堂之中。这幢三层半碉楼，底层养畜，顶层是客房与储物，房顶晒谷晒衣，中层才是全家人住宿起居的场所。大堂就在中层当中，中间一个石头火塘，火塘火种，久远不熄，号称“万年火”。
释比老人坐在火塘前，杨会首一旁坐着献茶，家族男丁侍立在侧，大气不敢出。
释比老人问道：“娃儿已经沐浴更衣了吗？”
杨会首一使眼色，出来一个棉布长衫的汉子，头上裹着青色头帕，应该是孩子父亲，说道：“已经洗完澡，在房里了。”
释比老人听罢，从怀里掏出一块东西，口中喃喃念着什么经文，众人诚惶诚恐不敢出声。听他念完经书，手里一扬，将那东西抛入火塘，眼尖的一看，是块黑青色石头。老人不说话，众人也不作声，只听火塘内噼噼啪啪，烧了半天，有人发出惊讶之声。原来那黑青石头已经变成一块洁白无瑕的云白之石。
此族人向来持多神信仰，尤其视白石为吉祥神物。释比老人伸出一手，居然火中取石，将那块白石从火苗中信手拈来，放入怀中，神情自如。众人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老人一撩白裙说道：“吉时已到，扶我去看娃儿。”杨会首激动的起身扶住老人，对棉衣汉子吩咐：“你来带路，其余人在此等候，不得入内。”
棉衣汉子把二老带入房内。房内中央一个木床，木床之上，两个婴儿并列放在床铺中，刚刚沐浴完毕，用布包着，朝天仰躺挥着粉嫩小手，踢着胖胖的小脚，又哭又叫，相当可爱。杨家二人见到，眉开眼笑，但释比老人却表情纹丝不动，似乎完全不被这生趣所感染。
老人走上前，撩开右边孩子布包，见是一个女孩，眉头一皱。不用说，此族向来男尊女卑，更何况释比之位传男不传女，虽无明例，也是约定俗成。老人见包了一个女孩放在这里，显然是多此一举。他没有理会女孩的哭叫，马上掀开左边布包，才见到是个男孩。
释比老人对天招手，祷告众神保佑，请山神降临，鉴定传人真伪。说也奇怪，祷告完毕，婴儿的啼哭声就突然止住了，杨家二人紧张的屏息观看。释比慢慢从怀里摸出一个布袋，布袋中取出一把米，左手数出七粒米，小心放在男孩的肚脐周围，围成一圈。
只见男孩肚脐周围的米粒，忽然微微一动，释比眼中精光一闪。没多久七粒米齐齐开动，围着肚脐慢慢转动起来，好像列队跳舞一般，看的杨家二人目瞪口呆。
释比老人终于展颜大笑，把手中米往旁边一抛，抱起男娃仰天长叹：“天不负我，山神显灵，释比经典有传人啦！”男孩被举在空中，直蹬双腿，呵呵笑着。杨会首也拍掌大笑，乐的合不上嘴，没笑几声，发觉身边孩子父亲没有笑声，奇怪的望去，只见孩子父亲怔怔的望着床上女娃，不由将目光也投了过去。
在杨家二人惊叫声中，释比老人发觉有异。放下男娃，这才发觉床上女娃，张着小手静静的看着释比，肚脐上刚才被老人抛下的一把米，上百粒晶莹米粒，正围着肚脐飞速转动，好似天上群星追逐着月亮，妙不可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会首一声咳嗽打断了老人的沉默。他说道：“两个娃儿还没取名，今天满月大好机会，恳请释比赐个名字，这是他们修来的福气。”
释比老人良久不语，慢慢踱步到窗前望去，窗外群山云霭缭绕，远处依稀传来猎人的短笛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