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指三十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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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天劫

    两条人影在许多来来往往的丹山弟子注目中前后追击,眨眼间掠过广茂的枫树林,只带气一阵劲风吹过,白雪落叶纷飞,人却已不见了踪影。

    众弟子面面相觑,疑惑道:“这程师姐和那家伙又在玩什么游戏呢?”

    “还用说啊,当然是情人之间的游戏了,没看他们你追我赶飘飘起舞吗,分明是在你侬我侬打情骂俏。”

    一位弟子捏紧拳头,跺足道:“太可恨了,别让我见到他,否则一定要他好看。”

    又有一位弟子冷嘲热讽道:“就凭你?省省吧,不说你不一定是那小子的对手,就是打得过他,方才他那飞掠遁逃的速度,若一心想避战,你又能奈他如何啊?”

    “我!”那弟子哑口无言,虽心中大大的不服气,但回想方才那两条纵掠驰骋的身影,他脸皮还没厚到那种夸下海口能够企及的地步,一下子就蔫儿了。

    ......

    树木晃动摇曳,一条白影穿过树梢木岔一掠而出,眨眼便落在精舍院门之外,指节分明的中指食指捏着一枚淡蓝色玉牌在院门上轻轻一点,结界松动。

    “休走!”

    一道娇叱自远而近,速度之快如追星赶月般迅猛,可从声音中听出急怒之色,一条弧光自远方破空袭来,声势浩大。

    江清聪耳不闻,视而不见,推开院门翻了进去,一条洁白如玉的手掌从门前伸来正要夺门而入,千钧一发之刻,翻越入门的同时双腿在身后轻轻一扫,门扇轰然关闭,结界登时生效,彻底将那只纤细却蕴含着无穷距离的洁白手掌拦截在外。

    程玉林大怒,懊恼至极,用力拍打门板,手掌却在门板前两寸处被一股无形之力拦阻,纵然她有千钧巨力也无从施展,打在一点上,登时被奇异的结界能量传遍各处消散,千万处同时受力,千钧之力也轻如鸿毛,又如何能够凭这蛮力硬闯结界呢?

    “江清,给我滚出来。”

    江清倒在地上气喘吁吁,颇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闻听一门之隔后的恼怒叫骂,他咧嘴大笑,见到她吃瘪,心中莫名其妙高兴,倒也不是莫名其妙,这厮几次三番害自己受尽皮肉之苦,心中早生怨怒,现如今逃得生天,又见她气急败坏自然是畅快之极,忍不住大笑起来,既是嘲讽又是高兴。

    然而这豪迈清朗的笑声停在程玉林耳中却是无比刺耳,这是赤裸裸的羞辱,她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心中委屈愤懑,却偏偏奈何一扇三寸厚的院门不得,听着里头放肆的嘲笑声无可奈何,急怒攻心之下竟眼泛晶莹,喉中哽咽,齿咬红唇,双目依旧凶狠,语气古怪,声调却不大,“江清,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

    院内雪地上的江清大气都不敢出,只听程玉林这句话绝不是在开玩笑,看来以后真的要望风而逃了,一语落下再无声音传来,他重重松了口气,又为将来在这武修山的日子感到苦恼,不出门是铁定不行的,得想个一劳永逸的万全之策才好。

    手掌撑着冰凉的雪地站起来,上楼烧了一桶热水兑温,丢入一颗锻体灵石,一面想着今日的所见所闻,一面让身体最大程度的吸收药浴中的药力,渐渐睡去。

    只在梦中忽然觉着黑暗天地灵光一闪,紧闭的凤眸豁然睁开,金光四射,隐透红芒,喃喃自语道:“明白了。”

    浴桶中水花四溅,一套参星阁弟子衣袍迅速套在身上,穿衣踏履背好一应物事,迎着愈发大的风雪推开院门,离了丹山,朝那白日曾走过的那条幽静山道去,夜已深了,只有倒挂星河陪伴,仍璀璨生光,高悬圆月却被一朵浓厚的乌云遮蔽,不见其踪影。

    山道间好不寂静,往来无人,白雾越发浓郁,寒气四溢,风雪落在脸颊手上冰冷异常。

    一路脚程较快,眨眼便来到剑谷之下,透过云雾望去,只见坐落在此参悟剑道的弟子仍是不少,可相比起白日来说就要少了大半,可能够留在这儿的一般都是修为高绝之辈,才会有这样坚定的毅力和恒心,一个个气势迫人,随便跳出来一个修为就是三阶归元境界,绝非江清现在所能敌的,但也不一定,一战之力应该还是有。

    可像程玉林这般的三阶归元乙等大成境界的修士就完全不是对手,二阶修为和三阶修为只见存在着巨大的差距,每一个小境界的不同都是提升实力至关重要的阶段,正面应敌绝对是自讨苦吃。

    众位师兄师姐错落坐着,倒也不显得拥挤,这些人在山门中自有地位威严,强者一般都要划出领域来,不容他人侵犯,修士更是如此。

    江清也不敢靠的太近,生怕无端招惹来是非,离着他们远远的便盘腿坐下,仰望云雾缭绕剑柱,忽有所感,闭上凤眸屏息凝神。天地登时黑暗一片,无半点亮光,却忽见前方一点微弱光芒亮起,似远在天边,又如近在眼前,那一缕无形之线将他和那点光芒牵引住。

    浴桶中小憩时的灵光一闪忽现心头,似是把握住了某种契机,却始终不得要领。此时夜风呼啸吹过山岗,自剑谷中微微拂过,吹散云雾溢出剑气。那朵遮蔽着圆月的黑云登时消散,拨云见月,月光洒落大地,照入深谷,第一抹月辉则落在众人之后的背刀少年身上,添了一层光晕......

    漆黑天地中,那点虚无缥缈的亮光渐渐方法,牵着着两人的丝线似乎也渐渐明亮起来,月光破云

    落下,登时照亮天地,眼前登时浮现出剑谷画面来,在这方世界中,剑谷再没有缭绕云雾,围坐在剑柱之下的弟子也不见了踪影,天大地大只他一人一剑,浩渺广阔。

    忽的剑柱皮石崩裂,里头露出的却并非剑身,而是剑气凝聚成的巨大剑柱,挣脱束缚,剑气冲天而起,接天接地,一道白芒散开,搅碎山谷,江清看不清自己手脚,更无法挪动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铺天盖地的剑势以推金山倒玉柱般碾压过来,似乎就是双肋生翅也无法逃脱,给人一种天地虽广阔无边,这剑却能毁灭世间万物的感觉,避无可避。

    整个天地只剩下白光弥散,夜风吹过,背刀少年紧闭的凤眸睁开,隐约可见一股凌厉的气势一闪而过,喃喃低语两句,勾起嘴角。

    似忽有所感,距离剑柱最近处,一双明亮却平淡如深谷幽潭的眸子轻轻睁开,回过头,视线穿透云雾,只隐约瞧见一条背着木匣古刀的人影拐过山道消失不见。

    收回目光,若有所思,片刻后又闭上,一切归于宁静......

    江清一路脚步轻快上山,方才急匆匆来到剑谷之下,本是心中灵光一闪前来碰碰运气,不曾想这一冲动反倒是成就了自己,犹如博得云开见日月,与黑暗中那点微观产生的联系再也不是虚无缥缈,而是见到了真面目。

    参星阁开派祖师留下这的这刀剑气绝不简单,不只是供弟子参考领悟力量,其中更蕴含了他的大智慧和毕生感悟。一个活了几百年的剑修的意志可不是随便就能传承的,或许这才是他希望后辈们能够真正领悟的精要所在,江清阴差阳错反倒得了这天大的好处,虽对剑意仍是一知半解,今夜的好处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消化的,需要时间来巩固。

    剑柱中的真意也不是领悟了便能获得无穷力量,而是一种意志之力,说出来恐怕会惹人耻笑,但这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只要给江清时间,在三山小比之前彻底将剑柱中残留的剑意意志贯通,在小比时定能发挥奇效,对日后的修心之途更是有无穷妙用,虽说刀剑似水火不得相融,但终究不离其宗,殊途同归,仍是受益匪浅,绝非什么灵器可比。

    一朝感悟,妙用无穷,江清现在急着回精舍去消化一番,脚下生风,袖筒中绳线飞爪探出,已极快的速度顺着山道往上冲,不多时便上了武修山,也不耽搁,径朝自己丹山精舍去。不过路上依然小心翼翼,不发出半点儿声响,利用《坐忘奇经》隐蔽气息的法决收敛行踪,靠近精舍时更是不敢大意,时刻保持高度戒备,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程玉林忽然就从某个地方跳出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江

    清真的有些产生了心理阴影,如同惊弓之鸟。

    在暗处观察了许久也不见有什么异常,总算是放下心来,又急着回去感悟剑意便不再顾虑这么多,闪电般掠出,推开院门一个驴打滚跃了进去,就在院门缝隙只差一寸便关上时,一道白影在门缝中一闪,巨大的力道登时将门扇推开撞在墙上!

    江清心道这下死了。

    程玉林自门外一闪而入,一双古井无波的美丽眼眸望着江清,只淡淡吐出两个字,“怎样?”

    “哎......”江清仰天长叹,“还请师姐,手下留情。”

    香风扑面,白光闪掠,无形无影的拳脚似大珠小珠落玉盘般叮当响起,不是江清皮肉硬,是程玉林拳脚力大。

    宽敞的院落三角插着三面小旗子,迎风招展,江清被打的死去活来,闷哼不断,这么大的响动自然瞒不过精舍中的弟子,这三面小旗子此时此刻便发挥出了作用,其没有隔绝敌人于外,也没有聚集灵气的效果,,却可以将结界内的声音完全吸纳,不传出一丝一毫去,平日里虽无用,用来商讨机密要事却极为有效。

    此时此刻江清就如同瓮中之鳖,案板鱼肉,就是给他插上一对翅膀也休想逃得生天,所谓困住敌人的结界没必要布置,布置起来也颇费一番手脚,以她的实力,只要保证江清的胡言乱语不传入别人耳中惊扰人家美梦便可。

    “啊...呃...唔...”好一顿猛打,江清忍不住轻哼出声,抱着脑袋,咬牙切齿道:“程师姐,可出够气了?”

    “差点儿。”程玉林微微气喘,竟是悦耳。

    许久拳脚挥舞停歇,程玉林挨着一株枫树稍歇,望着倒在雪地上一动不动的江清,冷声道:“你可以继续装死试试。”

    江清仍旧是躺在雪地中不曾动弹。

    程玉林柳眉一蹙,心中恼怒,上前在他腰侧踢了一脚,唤道:“快点起来,否则别怪我拳脚无情。”

    江清心中大骂,心不甘情不愿的撑着雪地摇摇晃晃站起来,鼻青脸肿的狼狈模样实在是惨烈,故意不去与程玉林的双目对视,低着头道:“师姐,师弟知道错了。”

    “哪里错了?”程玉林反问。

    江清知道现在答错一句话恐怕都得遭来一顿毒打,所以不敢轻易回答,一句话在心中反复咀嚼了许久,思忖再思忖后方才开口道:“不该忤逆师姐的意思,不该擅自传入闺房,更不该看那些不该看的东西。”

    程玉林眼角一抽,压抑着声音问道:“看到了什么东西?”

    江清分明听出这语气中意味不对,隐隐有些恼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略微一理,登时参透其中门道

    。对女子来说,名声等同于生命,这样羞人的事情她是绝不容许传扬出去的,江清心思敏捷,看透了其中关系,急忙摇头道:“不不不,师弟什么都没看到。”

    程玉林冷哼一声,“算你聪明。”

    “是是是。”江清拱手作揖,心中却想怎么能不聪明啊,不聪明就得被你一顿毒打,打到聪明为止。

    程玉林毕竟一步,声音冰冷道:“今日就暂且放过你,日后需随叫随到,还有今晚发生的事情你要保密,若我在外面听见半点风吹草动,我眼里认得你这个师弟,这双拳头可认不得师弟,知道吗?”

    “记下了。”江清的头更低了。

    “日后把眼睛放亮点,得罪了最多一顿好打,不过是皮肉之苦罢了,武修山中不是人人都像我怎么好说话,惹急了他们没你好果子吃。”

    江清拱手道:“多谢程师姐提醒。”心中却想贼喊捉贼,你分明就是个蛮不讲理的家伙,却说人家不要好说话,真是可笑。

    程玉林柳眉一蹙,冷声道:“我并非好心好意提醒你,而是你怎么说也乃我丹山弟子,更是五行兼具体制的炼丹师,将来定是我丹山一个助力,我是为了丹山的前程着想。”

    “自然是自然是。”江清一头雾水,不知她怎的又不高兴了。

    程玉林横了他一样,化作一条弧光卷起风雪略处院门,消失不见。

    江清这才松下一口气,细细一想,虽然今晚又遭受了一番死去活来的皮肉之苦,但终归是得大于失,遭一顿打,却领悟了不知多少人耗费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无法参悟的剑谷剑意,所谓祸福相依应该就是这个道理,一顿皮肉之苦细细算来真的不算什么,至少别的灾祸江清是在不知道会是什么,与之相比,打一顿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

    起身关上院门,回到精舍将创伤消肿药敷在脸上,一股清凉之感登时涌现,冰凉舒爽,脸上的酸痛也缓解了许多。方才程玉林只是在气头上,拳脚还是有分寸的,并没有用上灵劲,否则江清早就身首异处了,这创伤消肿药一敷,明日一早这脸上的青肿就能消退七八层。

    咬牙切齿想着日后一定要报仇雪恨,房屋外夜风呼啸吹入窗内,着实有些寒冷。江清起身将窗户关上,正要上榻感悟一番剑柱中领悟到的传承意志,忽然想起还有几本书没看呢,一拖再拖什么时候才有时间静下心来阅读啊?趁着今夜月光明亮,被程玉林打了一顿反而静下心来,端坐在软椅圆桌前,从乾坤袋中取出四本厚厚的书册来摆在桌上,斟酌片刻便拿起那本《修士百论》。

    关于云起大陆的见闻规矩等事情还不着急知道,毕竟现如今自己

    是在参星阁上,也只有内门弟子能够接取下山游历任务,这些信息现在反倒不重要。至于《灵器宝鉴》和《百家修法》也不着急看,他有过目不忘和一目十行的本领,不缺这点时间,日后有机会三下五除二定能看个仔仔细细明明白白。

    翻开《修士百论》细细阅读,一对凤眸不断左右横移,时而上下翻看,食中二指捏着书角快速翻动,书香扑面。不仅看得快,其中的道理也能理解,并不是傻愣愣的记住,那样又有什么用呢?言大而理不精者其学虚也,理解道理才是重中之重。

    书册是在是厚,江清大概看了小半个时辰,因为要理解其中意思所以看的慢,但只要看过了就绝不会忘,整整一本《修士百论》竟被他看了五分之二,其中大多数基础要点江清都心知肚明,虽然用书体现出来还是有些模棱两可,但他毕竟是个修士,融会贯通还是轻而易举的。

    其中有一条记录的知识让他颇为动容,便是天劫。

    人生在世,山川大地都有寿命,生而为人都有阳寿,虽长短不一却终归难逃一死,只要是生灵就都免不了这个生死循环,所谓有生方有死,有死才有生,无生便无死,无死何来生?这是天地自然的因果循环,似乎已是不可逆转的法则。

    民间流传一句话,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意思就是寿命长短皆有定数,就是管着生死簿的阎王爷也无法更改。

    而修士就是悖逆这些天地循环的存在,他们往往能够通过修炼的功法与天争命,寻常人最多只有几十上百年的寿命,能活超过一百岁就算是高寿了。但修士则不同,随着修为提升,活个几百年不成问题,但这就相当于违背了寿命长短皆有定数的法则,与天争命更是逆天之举,是为天道所不容的。

    修炼更是逆天而行,不知这世上究竟有没有老天爷,他不能放任人世间的人长生不死,一个个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存留在世上,所以才有了天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