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军官不好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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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余家发难,军爷逃婚(六)

    玖拾伍:余家发难,军爷逃婚(六)

    那掌心的冰凉让余流朱心中一阵颤栗,她抬头去看,正对上一双幽冷潮湿的眼。

    “你是谁?”

    那人松开她,薄唇轻吐出二字,“戏子。”

    怒火登时烧起来,余流朱后退一步,喝道,“你这卑贱的戏子,也敢如此调戏于我?”

    田檀也不无刻薄地道,“原是我小看姑娘了,姑娘追不到军爷,倒有野男人来投怀送抱?”

    “我只是提醒小姐,”伶人美目一转,“这样指着她,很是吸引他人注意。”

    余流朱还待反讥回去,田檀早已几步上前,抢一般拧住她的小臂,“作死的东西还想再丢人现眼么!”

    “也不知是母亲丢人还是我丢人。”余流朱虽被她拧得生疼,嘴里到底不饶人。

    田檀被她这一堵,半晌都未说出话来,只沉着脸将她拉扯着往前走。

    余流朱虽嘴硬,到底怕人笑话,乃伸出手抱住田檀的胳膊,竭力做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

    田檀见她倒也知服软,乃不再过多计较,只冷哼一声道,“你也再别同我犟,今儿这订婚宴一过,赶明儿就寻个黄道吉日将你风风光光嫁出去!你我也都落个清净。”

    余流朱搀着她,眼睛只盯着地面不作声。

    那伶人最后看了她们一眼,美艳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明的笑,他忽地转身,抬步向着一处去了。

    余流朱一路搀着田檀,一齐入了一扇门内。

    余梅坡听闻推门动静,放下手中茶杯,抬眼看去,“流朱来了。”

    “父亲。”

    “你且过来,”余梅坡招呼道,“坐。”

    待余流朱坐下时,余梅坡又开口道,“流朱招呼过客人了?”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余流朱便恨恨道,“那些人,有甚么好招呼的?承山是主人,自然该多些礼节,可偏偏有人不长眼色,借着同承山寒暄之际,将自己的女儿介绍给承山!那些女子也是没血的,直接就往承山身上挤,我都替她们害臊!”

    “张家的公子似乎颇不喜欢女子主动啊,”田檀悠悠地道,“他一定拒绝了那些女子的靠近罢?”

    余流朱咬唇,“没有。”

    “你他尚且拒绝,换了那些庸脂俗粉,他倒不拒绝了?”田檀摸了摸鬓角,“我看他是成心要你难堪。”

    “你却懂得甚么?”余梅坡一拍桌子道,“我看这一定是受谢张两家暗示!那些小姐们,常进出宴厅者,人情练达,自然懂得察言观色。平素深闺不出者,只要旁人稍加暗示,自然也知意味为何。承山与流朱的婚约,又是全武汉都知道的,她们敢堂而皇之地在订婚日放肆,若不是受了谁人暗示,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在我余家头上动土?光明正大要我余家难堪?”

    这余梅坡越说越气愤,一连串话说下来后,气得浑身都颤抖着,田檀一见,立即替他抚着心口,一面劝着他,又一面腾出话来训着余流朱。

    余流朱只沉着脸挨训,半句不曾反驳。

    “只可惜我余家如今凄惨,”余梅坡道,“不能狠狠同张家理论,倒教他们这般欺负了去。流朱,你可要争气,嫁到张家去,解了我余家沦为张家附属之辱!”

    余流朱垂首,“是。”

    终是为家族利益而去的联姻,张承山是,她也是,乱世中,容不得他二人说一个不字。

    只能委身风烟,也不知是成全了谁。

    苏州立在戏台子前,睁大了眼看着,漆黑目光细细看过每一张浓墨重彩的,相似的脸。

    却始终找不到那张他想看到的,美艳无双的脸。

    重头戏将开,可那个伶人仍未出现,苏州不觉失落,立在戏台前都忘了离去。

    单手李却寻了来,一见苏州柱子一样戳着,乃过去一把提溜起他的后领子,“臭小子!你傻站着干啥!军爷叫你赶紧回去换衣服!”

    “什么衣服?”苏州迷茫的眼神在他脸上转了一圈。

    单手李“啧”一声,“待会儿老太太要过来听戏!军爷要在旁边儿陪着,那你还不得跟着军爷呀!哦,那让老太太看见你这一身白,今儿又是人家做寿,人家心里头能乐意呀!”

    “一身白怎么了?”苏州嘀咕。

    “臭小子也别抵触!人上了年纪,自然挑眼些!”

    “我换什么?”

    “军爷想得周到,”单手李道,“衣服让人在你房中搁着了!”

    “让谁?”

    “筼筜呗!”单手李瘪嘴道,“那军爷能放心别人进你屋吗!”

    “哦,”苏州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一样,道,“寿宴结束你们还回去么?”

    单手李一愣,“什么你们?你说我跟军爷呀!臭小子是不是傻了,那我们不跟着你回苏州,难道教你一个人回去?再说老司机也回来了,咱几个还是一起回去!”

    “司机大哥回来了?”苏州抬眼,“他不是回去了么?”

    “说来老司机是个倒霉的!”单手李道,“又被抓回来了!”他想了想,恐苏州云里雾里,解释道,“这不重要,你赶紧回去换衣服去!可别乱跑了!”

    苏州点头,转身正待离去时,又侧过来道,“没见司机大哥。”

    “去牵他的车了!”单手李道,“昨儿被抓回来时车给拖到局子里去了!”

    苏州朝他笑了一笑,转身走了。

    单手李甚是疑惑,这臭小子没事冲着他笑,究竟有何所图?得防着点,嗯。

    片刻,苏州换好衣服过了来,他叫了单手李一声,单手李正闲得慌,蓦然转头一看,立即夸张地叫了几声。

    苏州在他的叫声中僵着脸道,“哦。”

    天光之中,少年身上的银色长衫光彩如水流动,外罩的无色纱质长半臂在秋风中洒然飘飞,寂然静立,风致横绝,美好似游走画卷之中。

    “行了!”单手李一把拉过他,“军爷眼头也是好!你先坐这儿吧!一会儿他就该过来了!”

    苏州点头,矮身坐下,漆黑眼眸又堪堪转向三尺红台。

    笛声响起,琵琶叮咚,二胡跟着弹出了幽婉。

    “小生姓柳,名梦梅。”

    戏,又开演了。

    唱不尽的牡丹亭,道不清的前世缘。

    恍然旦角上场,水袖飘然间荡涤了这与旧事隔了数百年的时光。

    仍是款摆身段,瞬目扬眉,分明媚意镌进了骨子,偏又带了些许冷冽。

    那双美目,烟波数点,掩去了幽冷与潮湿。

    苏州倏忽站了起来,带了些惊惧与痴怔地盯着红台上的伶人。

    昨夜发生的一切又在他脑中鲜明起来。

    幽香袭人的室内,未卸妆的美艳戏子,幽冷潮湿的眼,抚过眉睫脸颊的,冰凉的手。

    身逢乱世,身逢乱世。

    因了这遇见。

    便是身处乱世。

    也不失为一种慰藉。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如风中木叶,瑟瑟抖动。

    单手李一转头恰见这般情形,立即道,“臭小子冷啊?”

    他没有说话,只死死盯着台上花腔婉转,字字珠玑的伶人。

    一步一慢板,莲步摇绝姿。

    单手李很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恍然大悟道,“这角儿好像是从外地请来的,也是当地名角!臭小子若是有兴趣了,我去问问!”

    “你觉得……”苏州尽可能冷静地道,“他像不像我?”

    “臭小子发烧了吧!”单手李看傻子一样地看了他一眼,“人家一看就是成年人,你丫才几岁?能像吗!”

    “不是,”苏州摇头,“长大后的我。”

    “……”这下换单手李语塞了,他那么看了一会儿,又收回视线打量了打量苏州,如此反复,不由爆粗口道,“我靠!”

    “……”

    “你丫是不是还有哥哥啊啥的!”单手李道,“别说,还真有那么点像。啧,哪里像呢,这身上的气质……诶,还真他娘像!”

    “……我好像看到了自己。”苏州低下头去。

    他的心里,突地涌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欢喜又悲戚。

    欢喜自是不需说,他终将长成那样风华无双的模样,立在红台上,一扬袖一下腰,即可翻云覆雨。

    而这悲戚,他不知道由何而来。

    或许是来源于他自己,抑或是那个伶人。

    一幕戏落了场,那伶人提着裙摆下了台去,苏州忽然不受控制地追了过去。

    那伶人在高大海棠下停了脚步,回身对着他笑道,“你好。”

    苏州忽然就颓了下去,他不知该以何种理由同眼前的人说话。

    斟酌良久,他抬眼望着他,“你还认得我么?”

    伶人俯下俊秀的身形,望着他的眼睛,眼中幽冷逐渐清晰,“我们,”他说,“见过么?”

    苏州一怔,“昨晚……”

    “昨晚我唱完那出戏便回了后堂,”伶人头上的珠翠盈盈地流离着光彩,“你这小孩儿,却要在哪里见我?”

    “我分明是见过你的。”苏州固执地道。

    伶人伸出修长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你莫不是见我面熟,因而认错了人?我初来江城,并不曾见过你。”

    “你问我是不是也是个伶人。”苏州盯着他的脸。

    伶人眼中幽冷逐渐化为空山烟蔼,“那么,你是么?”

    “我是。”他说,“我也会成为你这样的红角儿。”

    修手轻轻收了回来,伶人美艳的脸又凑近了几分,魅惑的声音在他耳际柔声道,“如你所愿。”

    那一刻,苏州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昨晚确实是见过他的。

    即使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