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梦境白鸟
将数个小时的折磨集于一瞬，没有人可以经受这种痛苦。
塞菲对覆写的后果有了新的认知——那可能是致命的。
很负责地说，在重生归来后的第一清晨，塞菲可能就要因为痛楚而再次去世了。
至于伤势本身，因为不知道哪位好心人的特殊措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抑制。可即便如此，再加上瓦伦蒂安女士三个以上有力的手刀，那些虚弱、不适与恶心感还是几乎冲散了他的思考能力。
塞菲甚至没能生出调动黑之书的念头，这也直接打消了他妄图通过无缝衔接覆写能力来蒙混过关的打算。
不过那几个手刀真起到作用了吗？
「最好不要取巧，这并不是黑之书向你索取的代价，而是你必然承受的结果。就像是那些记忆与过剩的力量，为了避免被世界发觉异常并加以处理，即使你昏迷了，黑之书也会将你立刻唤醒……」
岚女士少有的认真思考，给予回复，但背诵式的语气之后，又自顾自带上了点困惑。
「不过做得不过火的话，结果上应该还是能起到短期分期的作用？」
不是无用功就好，刚才瓦伦蒂安女士在尝试多次后似乎有点要动真格的意思了。
现阶段的覆写，这种自欺欺人还是不要多用为好。屏蔽痛苦然后肆意妄为的形式，也容易让他产生一些颓废消极的联想。
当然，实际上他也无法在零到六时以外使用黑之书的权能……
从这层意义上来说，塞菲完全可以想象自己成为夜猫子的未来。但他也不能窝在家里养精蓄锐静待黑夜到来，尤其是今天。
塞菲虽然因为规则而不能拥有未来完整的记忆，但除却保存于自身大脑中的部分，黑之书是有备忘录的功能的。
预知梦在梦境内容不会重演的情况下便会自然消散，而备忘录则记忆着一些他最好去接触解决的事项。
以不提结果与目的为前提，以二十三条为上限，那些被书写的事项会在预定的时刻展现给塞菲。如果备忘录出现了在这一时点下还未接触认识的人与物，则会进行模糊处理。
「前往绝壁圈内部，带上铲子，以备不时之需。嗯……注释上强调了三次尽快，还叫你态度恭敬，可能的话最好衣着体面……」
自己真有这么写过？真有这么啰嗦？
但不论如何，时光可贵，一些事件不能错过，现在他必须动身前往斯卡雷特内围的绝壁圈区域。而涉及到可能的体力劳动，那考虑到现在的身体状况，他向一边似乎极为悠闲的两人打了招呼。
“早上好，两位……”平心而论，那位头上顶着猫头鹰的紫发麻花辫小姐要比修拉显眼得多，“昨晚赶到哈梅尔，并在之后治疗了我手臂的就是您吧……请问女士您的名字是？”
女孩没有转过头，取而代之的是那只鸟头悠悠转了过来，两只橙色的眼瞳瞪得很大，安静中带几分倦意。
就在塞菲以为这猫头鹰要口吐人言的时候，女孩晃了晃脑袋，终于给了回应。
“琳希·寇沃尔斯，为了今后方便，请直接叫我的名字。”这下她侧过脸来，闭着眼睛，“不过你手臂的伤还没好哦。”
“到差不多……嗯，到差不多明天黎明之前，伤势不会有任何变化，期间接受合适治疗的话状态会自然解除，所以你最好还是……等伯爵大人带治疗者过来”
塞菲盯着她的脸很是仔细地端详了一阵——很漂亮，但他不记得。而如果是想象中那个寇沃尔斯的话，这样一位女士不至于籍籍无名，何况还拥有这种能力。
此外她那细碎的解释，与毫无强制力的规劝——这种温和的态度，令此时精神不振的塞菲颇有好感。
“琳希……”他便也不客气，“想来我们彼此之间都有不少问题，但我眼下还有急事要处理……”
女孩站起身来——准确来说，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光着脚。
饶是拄着铲子的塞菲也不禁一愣。
“嗯，看来我们都不大喜欢安分守己听从劝告。”
她轻巧地走到塞菲面前，将一枚怪异的饰品递到塞菲面前。
形似打磨后的碎片，一枚蜷缩着的羽毛。
正是渡鸦之翼。
塞菲第一反应是那个老人与两个孩子出了事，但琳希带着倦意的神色既不严肃也不悲痛。
“没事，我把遮灵灯给他们了。”
“遮灵灯？”
“放心，青色的。”
塞菲卡主铲子，单手接过渡鸦之翼，听到她说青色时，诧异地看了这位小姐一眼。
大书库推行四色位阶后，工坊在制作灵装时也会以此修饰品质，黑红白青，青位是最高一级。
遮灵灯本身只是市面上流通的常见灵装，灵刻激活并点亮后，能在渊民之前稳固心智不受惑乱，到红位会有隐蔽持有者人类气息的作用——再进一步说，白位，已经是市面上流通的最顶级的品阶，白位遮灵灯甚至能对一些渊民造成直接伤害，售价二十金塔左右。
而这二十金塔中，燃料占了几近三分之二。
至于青位……塞菲他也没见过。
“你把青位的遮灵灯……给他们了？”
塞菲眼中已经蒙上另一层光辉的琳希小姐反过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恕我直言……你也好意思说我？”
啊。手上的渡鸦之翼这才回到手上呢。
“这样我收回圣物你也不好意思说我什么啦……”
“说你什么……”
没等塞菲多言，琳希小心翼翼搓了搓手，向房门走去。
“我就在二楼客房，忙完叫我……多敲几下门，对年轻女士记得要有耐心……”当她嘀咕着走过身边时，塞菲隐隐还听见对方打了个轻轻的哈欠。
修拉视门廊上这一瞬的寂然为无物，也随之起身，来到塞菲面前，他的脚步声再次拉回后者险些又被冲散的思绪。
「这件圣物……」
里面的灵素盈满了。这件源自白鸦传承的圣物，已经恢复了最初的状态。
塞菲微微沉吟，摇了摇拄着的铲子，如果不是眼下有事，他真的想直接回头去敲门了。
“修拉，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出于礼貌以此开头，然后为对方接上答案，“现在你失去了剑术，但为了照顾卡琳需要一份工作……你是打算照顾她没错吧？”
见对方点头，塞菲接着继续。
“一个月10银兰，合上两人份的吃住，如何？”
10银兰大概是一个普通家庭一个月内为了温饱与些许体面的合理支出，如果扣除饮食住行，那便有了一些余裕。
顺带一提，50黑贝相当于1枚银兰，而100枚银兰等值于1枚金塔。
他实在不忍心告诉修拉，他出的薪资攒到这辈子结束，大概也买不到刚才那位小姐送出的一盏灯。
但没办法，塞菲现在除了每月30银兰的零花钱，并没有额外收入。
他也买不起。
“我失去了剑术，你又为什么要雇用我？”修拉倒不介意塞菲的语气态度，但对无端的善意颇为敏感，更喜欢明确把握自己的处境。
“失去剑术，你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剑术需要灵装，但灵装应用里剑术可不是必修课。怎么，你的灵刻也受损了？”一个原未来剑圣怎么也磨磨唧唧……塞菲不耐烦地想着，也不等修拉回复，踉跄两步差点又带着铲子一起趴了。
不可否认，对修拉本应该最多是一份责任感。但即便昨晚的选择难以避免，烧却他人的一个未来，终究还是无法逃避那份愧疚。
但塞菲口头上自然不能这么说，他有理由相信如果触及修拉敏感的自尊，修拉完全有可能转身就走。而实际上，塞菲确实需要一些助力，而对于那位之前被作为母体的女性，塞菲也认为放在身边会比较稳妥。
只不过如果后者也要工作的话……要知道人总是无时无刻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尤其在那样的事件之后。如果是那样的话，塞菲就要考虑采用一些手段提高一下自己的经济能力了。
修拉当然不知道塞菲一连串的内心戏，但他其实也能感受到对方的顾虑，本想说些什么，看见对方差点直接摔了脸，又觉得此时实在不再好开口，便先跟了上去。
“这么……急？”
“当然急，瓦伦蒂安女士要来了。”
“你们家的女仆？她在哪？”
“被我反锁在房间里……”塞菲深吸一口气，目露深色，“撑不了多久了。”
他家老爹就是个神经病，以前招募佣人还要求战职评定的！
……
城市斯卡雷特大致上呈扇形，分东西两区，内外两围。
外围邻近黑森林，而阿尔特留斯庄园就处在这里，城下村还要再偏远的地方。正常来说作为伯爵，即便只是庄园也不会放在这种地段。
但红渊爵本就不是凭借根源传承，又或者功勋累积受封的伯爵之位。
阿尔特留斯名起圣丘历三百四十七年——也就是二十年前的斯卡雷特大渊潮，因抵御暴走的渊民活动而受封，又因传播一境对渊剑术而传名。
而五年前，斯卡雷特原外围地区，也就是现在庄园所在的地段发生邪教徒暴动，女王便对外以失职之罪剥夺了伯爵的诸多实权，各种封地税收也必须上交十之八九……
出乎意料的，当时威望极高，拥有许多学生与拥护者的阿尔特留斯伯爵很快就自愿承下这些罪责。
在那之后，他便站上了虽为斯卡雷特伯爵，却并非斯卡雷特领主的尴尬立场。
所谓红渊爵，也从原本的敬畏之称，在有心之人口中染上戏谑意味。
作为孩子，塞菲多多少少因此受过些委屈，但现在他只庆幸父亲没把庄园彻底与世隔绝，要不然以他眼下的脚程，搭上旁边熬夜通宵的原未来剑圣半条命也到不了目的地。
两人磕磕绊绊，沿着中心街道，穿过平民居住的白石坊区，开拓者交流寻乐的黑礁街区，路过城市之中却好像被林荫隔世的猫头鹰长坡边缘，终于是到了内围的中心，绝壁圈。
大概在整个利贝尔也找不到比这更令人印象深刻的建筑群了。
黑红色的尖锐建筑倾斜着破土而出，沿着平缓到陡峭的山壁簇拥而立，高矮参差不齐，其间由栈道又或者凌空长桥相连。
“向上，向上，向上，朝天而去，远离红渊——”
蹩脚诗人的诗句化作幻听伴随每一个抬头仰望的初见者，那些畸形的犹如高塔钟楼外状的建筑将作为基底的山峰彻底掩盖，犹如鸟笼，直向云端。
第一次来到绝壁圈脚下的人，也许会因为抬头仰望而窒息——这耸立的凡人的造物，甚至已经盖过了在其身后，遥远的垂天之柱的光辉。
而它们的基底，便是斯卡雷特其名由来，被大书库学者判断为已经停止运动的死亡的火山“斯卡雷特”。
塞菲停住步伐，看着这犹如荆棘簇拥一般的高耸山峰，与自己今天的梦中所见到的光景做着比照——
高塔折断，绝壁倾倒，斯卡雷特与它脚下的城市崩落犹如沙土，人们的尸骸覆于其上，有如血肉的染料。
而在这一切的上方，白色的巨鸟凌然于圆月之下。
夺走一切目光，残酷而美丽。
“……”
从梦境的回忆中脱身，塞菲感到身体恢复了几分暖意。
哈梅尔事件确实得到了改变，他的归来已经被证明并非无用之功。
但预知梦还是出现了，这说明有些事仍然在继续延续。
黑之书不会将因改变而消弭的梦境呈现于塞菲面前，接下来，知道他彻底改变这一未来，那光景都会往复于他每一夜的梦境。
所以塞菲眼下要做的事自然便清晰明了——阻止斯卡雷特的倾覆。
「你不如和你的伯爵父亲商量一下？」
不是现在。
塞菲低下头，他们已经差不多到地方了。
再通过绝壁圈背面断裂的缺口，便是今天的目的地，一处极深的盆地，也是如今斯卡雷特人安眠之处——墓园“蓝庭”。
不谈还不可及的未来，带着铲子到这到底还能干吗？
塞菲对覆写的后果有了新的认知——那可能是致命的。
很负责地说，在重生归来后的第一清晨，塞菲可能就要因为痛楚而再次去世了。
至于伤势本身，因为不知道哪位好心人的特殊措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抑制。可即便如此，再加上瓦伦蒂安女士三个以上有力的手刀，那些虚弱、不适与恶心感还是几乎冲散了他的思考能力。
塞菲甚至没能生出调动黑之书的念头，这也直接打消了他妄图通过无缝衔接覆写能力来蒙混过关的打算。
不过那几个手刀真起到作用了吗？
「最好不要取巧，这并不是黑之书向你索取的代价，而是你必然承受的结果。就像是那些记忆与过剩的力量，为了避免被世界发觉异常并加以处理，即使你昏迷了，黑之书也会将你立刻唤醒……」
岚女士少有的认真思考，给予回复，但背诵式的语气之后，又自顾自带上了点困惑。
「不过做得不过火的话，结果上应该还是能起到短期分期的作用？」
不是无用功就好，刚才瓦伦蒂安女士在尝试多次后似乎有点要动真格的意思了。
现阶段的覆写，这种自欺欺人还是不要多用为好。屏蔽痛苦然后肆意妄为的形式，也容易让他产生一些颓废消极的联想。
当然，实际上他也无法在零到六时以外使用黑之书的权能……
从这层意义上来说，塞菲完全可以想象自己成为夜猫子的未来。但他也不能窝在家里养精蓄锐静待黑夜到来，尤其是今天。
塞菲虽然因为规则而不能拥有未来完整的记忆，但除却保存于自身大脑中的部分，黑之书是有备忘录的功能的。
预知梦在梦境内容不会重演的情况下便会自然消散，而备忘录则记忆着一些他最好去接触解决的事项。
以不提结果与目的为前提，以二十三条为上限，那些被书写的事项会在预定的时刻展现给塞菲。如果备忘录出现了在这一时点下还未接触认识的人与物，则会进行模糊处理。
「前往绝壁圈内部，带上铲子，以备不时之需。嗯……注释上强调了三次尽快，还叫你态度恭敬，可能的话最好衣着体面……」
自己真有这么写过？真有这么啰嗦？
但不论如何，时光可贵，一些事件不能错过，现在他必须动身前往斯卡雷特内围的绝壁圈区域。而涉及到可能的体力劳动，那考虑到现在的身体状况，他向一边似乎极为悠闲的两人打了招呼。
“早上好，两位……”平心而论，那位头上顶着猫头鹰的紫发麻花辫小姐要比修拉显眼得多，“昨晚赶到哈梅尔，并在之后治疗了我手臂的就是您吧……请问女士您的名字是？”
女孩没有转过头，取而代之的是那只鸟头悠悠转了过来，两只橙色的眼瞳瞪得很大，安静中带几分倦意。
就在塞菲以为这猫头鹰要口吐人言的时候，女孩晃了晃脑袋，终于给了回应。
“琳希·寇沃尔斯，为了今后方便，请直接叫我的名字。”这下她侧过脸来，闭着眼睛，“不过你手臂的伤还没好哦。”
“到差不多……嗯，到差不多明天黎明之前，伤势不会有任何变化，期间接受合适治疗的话状态会自然解除，所以你最好还是……等伯爵大人带治疗者过来”
塞菲盯着她的脸很是仔细地端详了一阵——很漂亮，但他不记得。而如果是想象中那个寇沃尔斯的话，这样一位女士不至于籍籍无名，何况还拥有这种能力。
此外她那细碎的解释，与毫无强制力的规劝——这种温和的态度，令此时精神不振的塞菲颇有好感。
“琳希……”他便也不客气，“想来我们彼此之间都有不少问题，但我眼下还有急事要处理……”
女孩站起身来——准确来说，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光着脚。
饶是拄着铲子的塞菲也不禁一愣。
“嗯，看来我们都不大喜欢安分守己听从劝告。”
她轻巧地走到塞菲面前，将一枚怪异的饰品递到塞菲面前。
形似打磨后的碎片，一枚蜷缩着的羽毛。
正是渡鸦之翼。
塞菲第一反应是那个老人与两个孩子出了事，但琳希带着倦意的神色既不严肃也不悲痛。
“没事，我把遮灵灯给他们了。”
“遮灵灯？”
“放心，青色的。”
塞菲卡主铲子，单手接过渡鸦之翼，听到她说青色时，诧异地看了这位小姐一眼。
大书库推行四色位阶后，工坊在制作灵装时也会以此修饰品质，黑红白青，青位是最高一级。
遮灵灯本身只是市面上流通的常见灵装，灵刻激活并点亮后，能在渊民之前稳固心智不受惑乱，到红位会有隐蔽持有者人类气息的作用——再进一步说，白位，已经是市面上流通的最顶级的品阶，白位遮灵灯甚至能对一些渊民造成直接伤害，售价二十金塔左右。
而这二十金塔中，燃料占了几近三分之二。
至于青位……塞菲他也没见过。
“你把青位的遮灵灯……给他们了？”
塞菲眼中已经蒙上另一层光辉的琳希小姐反过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恕我直言……你也好意思说我？”
啊。手上的渡鸦之翼这才回到手上呢。
“这样我收回圣物你也不好意思说我什么啦……”
“说你什么……”
没等塞菲多言，琳希小心翼翼搓了搓手，向房门走去。
“我就在二楼客房，忙完叫我……多敲几下门，对年轻女士记得要有耐心……”当她嘀咕着走过身边时，塞菲隐隐还听见对方打了个轻轻的哈欠。
修拉视门廊上这一瞬的寂然为无物，也随之起身，来到塞菲面前，他的脚步声再次拉回后者险些又被冲散的思绪。
「这件圣物……」
里面的灵素盈满了。这件源自白鸦传承的圣物，已经恢复了最初的状态。
塞菲微微沉吟，摇了摇拄着的铲子，如果不是眼下有事，他真的想直接回头去敲门了。
“修拉，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出于礼貌以此开头，然后为对方接上答案，“现在你失去了剑术，但为了照顾卡琳需要一份工作……你是打算照顾她没错吧？”
见对方点头，塞菲接着继续。
“一个月10银兰，合上两人份的吃住，如何？”
10银兰大概是一个普通家庭一个月内为了温饱与些许体面的合理支出，如果扣除饮食住行，那便有了一些余裕。
顺带一提，50黑贝相当于1枚银兰，而100枚银兰等值于1枚金塔。
他实在不忍心告诉修拉，他出的薪资攒到这辈子结束，大概也买不到刚才那位小姐送出的一盏灯。
但没办法，塞菲现在除了每月30银兰的零花钱，并没有额外收入。
他也买不起。
“我失去了剑术，你又为什么要雇用我？”修拉倒不介意塞菲的语气态度，但对无端的善意颇为敏感，更喜欢明确把握自己的处境。
“失去剑术，你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剑术需要灵装，但灵装应用里剑术可不是必修课。怎么，你的灵刻也受损了？”一个原未来剑圣怎么也磨磨唧唧……塞菲不耐烦地想着，也不等修拉回复，踉跄两步差点又带着铲子一起趴了。
不可否认，对修拉本应该最多是一份责任感。但即便昨晚的选择难以避免，烧却他人的一个未来，终究还是无法逃避那份愧疚。
但塞菲口头上自然不能这么说，他有理由相信如果触及修拉敏感的自尊，修拉完全有可能转身就走。而实际上，塞菲确实需要一些助力，而对于那位之前被作为母体的女性，塞菲也认为放在身边会比较稳妥。
只不过如果后者也要工作的话……要知道人总是无时无刻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尤其在那样的事件之后。如果是那样的话，塞菲就要考虑采用一些手段提高一下自己的经济能力了。
修拉当然不知道塞菲一连串的内心戏，但他其实也能感受到对方的顾虑，本想说些什么，看见对方差点直接摔了脸，又觉得此时实在不再好开口，便先跟了上去。
“这么……急？”
“当然急，瓦伦蒂安女士要来了。”
“你们家的女仆？她在哪？”
“被我反锁在房间里……”塞菲深吸一口气，目露深色，“撑不了多久了。”
他家老爹就是个神经病，以前招募佣人还要求战职评定的！
……
城市斯卡雷特大致上呈扇形，分东西两区，内外两围。
外围邻近黑森林，而阿尔特留斯庄园就处在这里，城下村还要再偏远的地方。正常来说作为伯爵，即便只是庄园也不会放在这种地段。
但红渊爵本就不是凭借根源传承，又或者功勋累积受封的伯爵之位。
阿尔特留斯名起圣丘历三百四十七年——也就是二十年前的斯卡雷特大渊潮，因抵御暴走的渊民活动而受封，又因传播一境对渊剑术而传名。
而五年前，斯卡雷特原外围地区，也就是现在庄园所在的地段发生邪教徒暴动，女王便对外以失职之罪剥夺了伯爵的诸多实权，各种封地税收也必须上交十之八九……
出乎意料的，当时威望极高，拥有许多学生与拥护者的阿尔特留斯伯爵很快就自愿承下这些罪责。
在那之后，他便站上了虽为斯卡雷特伯爵，却并非斯卡雷特领主的尴尬立场。
所谓红渊爵，也从原本的敬畏之称，在有心之人口中染上戏谑意味。
作为孩子，塞菲多多少少因此受过些委屈，但现在他只庆幸父亲没把庄园彻底与世隔绝，要不然以他眼下的脚程，搭上旁边熬夜通宵的原未来剑圣半条命也到不了目的地。
两人磕磕绊绊，沿着中心街道，穿过平民居住的白石坊区，开拓者交流寻乐的黑礁街区，路过城市之中却好像被林荫隔世的猫头鹰长坡边缘，终于是到了内围的中心，绝壁圈。
大概在整个利贝尔也找不到比这更令人印象深刻的建筑群了。
黑红色的尖锐建筑倾斜着破土而出，沿着平缓到陡峭的山壁簇拥而立，高矮参差不齐，其间由栈道又或者凌空长桥相连。
“向上，向上，向上，朝天而去，远离红渊——”
蹩脚诗人的诗句化作幻听伴随每一个抬头仰望的初见者，那些畸形的犹如高塔钟楼外状的建筑将作为基底的山峰彻底掩盖，犹如鸟笼，直向云端。
第一次来到绝壁圈脚下的人，也许会因为抬头仰望而窒息——这耸立的凡人的造物，甚至已经盖过了在其身后，遥远的垂天之柱的光辉。
而它们的基底，便是斯卡雷特其名由来，被大书库学者判断为已经停止运动的死亡的火山“斯卡雷特”。
塞菲停住步伐，看着这犹如荆棘簇拥一般的高耸山峰，与自己今天的梦中所见到的光景做着比照——
高塔折断，绝壁倾倒，斯卡雷特与它脚下的城市崩落犹如沙土，人们的尸骸覆于其上，有如血肉的染料。
而在这一切的上方，白色的巨鸟凌然于圆月之下。
夺走一切目光，残酷而美丽。
“……”
从梦境的回忆中脱身，塞菲感到身体恢复了几分暖意。
哈梅尔事件确实得到了改变，他的归来已经被证明并非无用之功。
但预知梦还是出现了，这说明有些事仍然在继续延续。
黑之书不会将因改变而消弭的梦境呈现于塞菲面前，接下来，知道他彻底改变这一未来，那光景都会往复于他每一夜的梦境。
所以塞菲眼下要做的事自然便清晰明了——阻止斯卡雷特的倾覆。
「你不如和你的伯爵父亲商量一下？」
不是现在。
塞菲低下头，他们已经差不多到地方了。
再通过绝壁圈背面断裂的缺口，便是今天的目的地，一处极深的盆地，也是如今斯卡雷特人安眠之处——墓园“蓝庭”。
不谈还不可及的未来，带着铲子到这到底还能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