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我就是这样的人
座立在百宁城东门的这栋巨大府邸已经有超过一百年的历史了，从这里曾经走出过韩国的将军、上卿、大夫，但这都只是曾经的辉煌而已，多说无益。
如今它的主人是一位破落的贵族，一个超过了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着的是略微显得破旧的布衣。
他是因为赌博输掉的衣衫、府邸、田产……简而言之，所有的一切。
陈修与林询来到这里时，发现他正神情恍惚地站在大愧树下发呆，消瘦的身形一动不动，像是腐朽发黄的木桩。
交易与谈判是由林询负责，陈修只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个来自韩国市井最底层的少年的确是聪慧，一直掌握着主动，将最后的成交价格刚好压在了那位中年男人的底线——刚好能还清赌债的数目。
待得一切手续交戈完毕之后，那中年男人依旧是呆愣愣的，如同失了魂魄。
只有将要离开的时候，他最后看向这栋府邸的目光中才流露出情绪，那是浓厚的眷恋与不舍。
林询这时候正在府邸中上蹿下跳，这还是他有生之年中第一次进到这么偌大奢华的府邸，只觉得每一件摆设都藏有天大的玄机，满脸兴奋雀跃。
陈修倒并不如何在意这府邸是否奢华，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位中年男人离去的背影上，轻轻叹息一声。
“觉得他可怜吗？”忽然有一道声音响起，是林询收拾好一切，正从屋中快步走来，口中冷笑着道，“那便引以为戒吧，否则过不了多久，你便是与他同样的下场了。”
他目光恍惚了一下，接着道：“这样的世道，如他这般的人，太多了。”
“这男人姓周，韩国的贵族里面，很少有名声像他这么好的。”
“他曾开办过粥舍，救济过学子，带年幼的孩童去看过大夫，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被人称作周大善人。”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笑，“曾经他开办粥舍的时候，我还去那儿讨要过一碗粥。”
他转过头来，斜睨陈修一眼：“怎么，觉得我很无情吗？他可是赌徒，便是给他再多的钱，陷入那个漩涡的人，也迟早会输个干干净净。”
但只是下一刻，他却又笑了，笑容明媚灿烂：“不过找这么多借口又有什么用呢？我的确是个无情的人，早便说过了，就算有人将要饿死在我面前，我也绝不会给他一粒米吃。”
他长出一口浊气，还没有长成熟的少年脸庞上竟已经浮现出沧桑的神色，犹豫了微不可查的一瞬后道：“我就是这样的人。”
陈修笑了笑，信步走回府邸中，一句话也没有说。
“所以现在要赶我走还来得及！先说好，钱我是不会退的！”见陈修将要离去，林询又连忙高声补充了一句，最后七个字发音咬得很重。
然后反正闲来无事，他便将目光投注在那位中年男人还没有走远的背影上，那个人的脚步太缓慢，似乎每走一步，都要花费万分的力气。
林询目光晃了晃，然后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
午餐一切从简，陈修在路边的烧饼摊买了两个略微有些发糊的烧饼，与林询一人吞咽了一个。
在有些时候，烤糊其实也是一种烹饪技巧。
例如原料存放太久，略微有些发馊的时候。
陈修勉强咽下，侧头一看，林询却极有食欲的模样，察觉到陈修的目光，连忙加快了吞咽速度，生怕被人抢一般。
陈修有些想笑，又有些笑不出来。
吃过了饭食，两人信步走入府邸大堂中，奢侈品虽然卖了个干干净净，大堂的装潢却依旧华贵气派，陈修躺在摇椅上，悠然地摇晃了一两圈。
“可舒服？”林询问了一句。
“舒服。”陈修又摇晃了一两圈。
“真活该摔死你才好。”林询果然是愤世嫉俗的性格。
不过陈修倒也不讨厌，麻木不仁的人他已见得太多，这样的性格应当说宝贵才是。
他一边在摇椅上摇晃，一边吩咐道：“今日去城中散布谣言，就说新买下周家府邸那位，是个空有钱财的暴发富、脑子有坑的蠢货，再说他仰慕韩国贵族已久，有心想要参加三日后韩国王宫里的宴会。”
林询瞪大了眼眸：“不本就是如此吗？”
陈修捏了捏拳，然后又缓缓放下：“你若是再不去，我便要扣钱了。”
百试百灵的一招，林询吓得身子一颤，连忙匆匆离去，身影刚要消失的时候，陈修忽然又说了一句：“散步消息的时候，可需要钱财打点？”
林询身形一顿，脸上满是犹豫与挣扎，半晌后才长出一口浊气：“不用了，若是要散布哪家上卿将军的贤明，自然需要钱财，你这等却是不必。眼下市斤里最喜欢传唱的，就是你这等一无是处却得了钱财的蠢货，既得了鄙夷辱骂时候的痛快，又能够幻想自己也有那样的一日，甚至无需我散布，眼下可能便已经有了这样的流言。”
果然是个聪明的少年人，如果没有“你这等”三个字便更好了，陈修躺回椅子上，目送他离去。
偌大的周家府邸之中，便又只剩下陈修一人，他闭起眼眸，静静思索起来。
直觉。
他在脑海里面念出了这两个字。
他有一种匪夷所思、堪称占卜一般的直觉，那串象征着世界毁灭的倒计时便是因此而来。
但这样的直觉也如占卜一般古怪奇异，没头没尾，如拯救上一座世界的时候，他便只得到了守在马车周围这一个讯息。
在这一座世界里，他共得到了三条直觉。
两条讯息，一幅图画。
讯息一：韩国王宫东街的雨幕下，蚌壳里藏着澄澈的珍珠。这自然是指的林询。
讯息二：去赴天幕尽头那场最盛大宴会，手持沾染着血的请柬。这一条，眼下还没有线索，但既然未曾收到所谓的请柬，也便只能静静等待了。
至于最后那幅图画，则难以用语言描述……倒不是这幅图画有多么艰深晦涩，而是传达的感觉与意境难以形容，至于陈修为什么会因这幅图画生出这样的判断，则更是难以言说，大抵也只能用直觉二字搪塞过去。
那是一条盘旋在韩国头顶的巍峨神龙，却虚幻、缥缈、若隐若现。
若陈修猜得不错的话，这神龙想必便代表着天子气，代表着中止战乱的明君。
可又为何虚幻缥缈？难道是那头神龙尚且年幼，又或者将要死去，尚未出生？
一切都只是猜测，难以捉摸出头绪，陈修去往韩国王宫，也只是想要碰碰运气罢了。
非要说的话，这偌大的韩国国都中，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那个所谓的天子……甚至包括林询。
三条直觉里，第二与第三条格外重要，是拯救世界的关键。
至于第一条，找到了固然是好，便是没有寻到，也不至于影响最终的成败。
就像上一座世界时，便是陈修没有留在那辆马车周围，也可以将那头吞噬日月的怪物击溃，只是日光月华的侵蚀下，广袤的大地上将会多上上万具狰狞的尸骨。
想起上一座世界，陈修又忍不住叹息起来……若是每次拯救世界都能打败大boss就大团圆该有多好。
想着想着，眼皮却越来越重，渐渐支撑不住，疲倦睡了过去。
他实在太累了。
这个世界的战斗力远远超过上一座，昨夜的一战，便已耗费了他太多的精神。
如今它的主人是一位破落的贵族，一个超过了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着的是略微显得破旧的布衣。
他是因为赌博输掉的衣衫、府邸、田产……简而言之，所有的一切。
陈修与林询来到这里时，发现他正神情恍惚地站在大愧树下发呆，消瘦的身形一动不动，像是腐朽发黄的木桩。
交易与谈判是由林询负责，陈修只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个来自韩国市井最底层的少年的确是聪慧，一直掌握着主动，将最后的成交价格刚好压在了那位中年男人的底线——刚好能还清赌债的数目。
待得一切手续交戈完毕之后，那中年男人依旧是呆愣愣的，如同失了魂魄。
只有将要离开的时候，他最后看向这栋府邸的目光中才流露出情绪，那是浓厚的眷恋与不舍。
林询这时候正在府邸中上蹿下跳，这还是他有生之年中第一次进到这么偌大奢华的府邸，只觉得每一件摆设都藏有天大的玄机，满脸兴奋雀跃。
陈修倒并不如何在意这府邸是否奢华，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位中年男人离去的背影上，轻轻叹息一声。
“觉得他可怜吗？”忽然有一道声音响起，是林询收拾好一切，正从屋中快步走来，口中冷笑着道，“那便引以为戒吧，否则过不了多久，你便是与他同样的下场了。”
他目光恍惚了一下，接着道：“这样的世道，如他这般的人，太多了。”
“这男人姓周，韩国的贵族里面，很少有名声像他这么好的。”
“他曾开办过粥舍，救济过学子，带年幼的孩童去看过大夫，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被人称作周大善人。”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笑，“曾经他开办粥舍的时候，我还去那儿讨要过一碗粥。”
他转过头来，斜睨陈修一眼：“怎么，觉得我很无情吗？他可是赌徒，便是给他再多的钱，陷入那个漩涡的人，也迟早会输个干干净净。”
但只是下一刻，他却又笑了，笑容明媚灿烂：“不过找这么多借口又有什么用呢？我的确是个无情的人，早便说过了，就算有人将要饿死在我面前，我也绝不会给他一粒米吃。”
他长出一口浊气，还没有长成熟的少年脸庞上竟已经浮现出沧桑的神色，犹豫了微不可查的一瞬后道：“我就是这样的人。”
陈修笑了笑，信步走回府邸中，一句话也没有说。
“所以现在要赶我走还来得及！先说好，钱我是不会退的！”见陈修将要离去，林询又连忙高声补充了一句，最后七个字发音咬得很重。
然后反正闲来无事，他便将目光投注在那位中年男人还没有走远的背影上，那个人的脚步太缓慢，似乎每走一步，都要花费万分的力气。
林询目光晃了晃，然后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
午餐一切从简，陈修在路边的烧饼摊买了两个略微有些发糊的烧饼，与林询一人吞咽了一个。
在有些时候，烤糊其实也是一种烹饪技巧。
例如原料存放太久，略微有些发馊的时候。
陈修勉强咽下，侧头一看，林询却极有食欲的模样，察觉到陈修的目光，连忙加快了吞咽速度，生怕被人抢一般。
陈修有些想笑，又有些笑不出来。
吃过了饭食，两人信步走入府邸大堂中，奢侈品虽然卖了个干干净净，大堂的装潢却依旧华贵气派，陈修躺在摇椅上，悠然地摇晃了一两圈。
“可舒服？”林询问了一句。
“舒服。”陈修又摇晃了一两圈。
“真活该摔死你才好。”林询果然是愤世嫉俗的性格。
不过陈修倒也不讨厌，麻木不仁的人他已见得太多，这样的性格应当说宝贵才是。
他一边在摇椅上摇晃，一边吩咐道：“今日去城中散布谣言，就说新买下周家府邸那位，是个空有钱财的暴发富、脑子有坑的蠢货，再说他仰慕韩国贵族已久，有心想要参加三日后韩国王宫里的宴会。”
林询瞪大了眼眸：“不本就是如此吗？”
陈修捏了捏拳，然后又缓缓放下：“你若是再不去，我便要扣钱了。”
百试百灵的一招，林询吓得身子一颤，连忙匆匆离去，身影刚要消失的时候，陈修忽然又说了一句：“散步消息的时候，可需要钱财打点？”
林询身形一顿，脸上满是犹豫与挣扎，半晌后才长出一口浊气：“不用了，若是要散布哪家上卿将军的贤明，自然需要钱财，你这等却是不必。眼下市斤里最喜欢传唱的，就是你这等一无是处却得了钱财的蠢货，既得了鄙夷辱骂时候的痛快，又能够幻想自己也有那样的一日，甚至无需我散布，眼下可能便已经有了这样的流言。”
果然是个聪明的少年人，如果没有“你这等”三个字便更好了，陈修躺回椅子上，目送他离去。
偌大的周家府邸之中，便又只剩下陈修一人，他闭起眼眸，静静思索起来。
直觉。
他在脑海里面念出了这两个字。
他有一种匪夷所思、堪称占卜一般的直觉，那串象征着世界毁灭的倒计时便是因此而来。
但这样的直觉也如占卜一般古怪奇异，没头没尾，如拯救上一座世界的时候，他便只得到了守在马车周围这一个讯息。
在这一座世界里，他共得到了三条直觉。
两条讯息，一幅图画。
讯息一：韩国王宫东街的雨幕下，蚌壳里藏着澄澈的珍珠。这自然是指的林询。
讯息二：去赴天幕尽头那场最盛大宴会，手持沾染着血的请柬。这一条，眼下还没有线索，但既然未曾收到所谓的请柬，也便只能静静等待了。
至于最后那幅图画，则难以用语言描述……倒不是这幅图画有多么艰深晦涩，而是传达的感觉与意境难以形容，至于陈修为什么会因这幅图画生出这样的判断，则更是难以言说，大抵也只能用直觉二字搪塞过去。
那是一条盘旋在韩国头顶的巍峨神龙，却虚幻、缥缈、若隐若现。
若陈修猜得不错的话，这神龙想必便代表着天子气，代表着中止战乱的明君。
可又为何虚幻缥缈？难道是那头神龙尚且年幼，又或者将要死去，尚未出生？
一切都只是猜测，难以捉摸出头绪，陈修去往韩国王宫，也只是想要碰碰运气罢了。
非要说的话，这偌大的韩国国都中，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那个所谓的天子……甚至包括林询。
三条直觉里，第二与第三条格外重要，是拯救世界的关键。
至于第一条，找到了固然是好，便是没有寻到，也不至于影响最终的成败。
就像上一座世界时，便是陈修没有留在那辆马车周围，也可以将那头吞噬日月的怪物击溃，只是日光月华的侵蚀下，广袤的大地上将会多上上万具狰狞的尸骨。
想起上一座世界，陈修又忍不住叹息起来……若是每次拯救世界都能打败大boss就大团圆该有多好。
想着想着，眼皮却越来越重，渐渐支撑不住，疲倦睡了过去。
他实在太累了。
这个世界的战斗力远远超过上一座，昨夜的一战，便已耗费了他太多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