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可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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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寻醉

    喧嚣尽褪,落地无声,屋内寂静一片,唯余二人遥遥相望。

    塌上那人随意躺着,面上仍是一派不羁,青丝如瀑散在耳后,却依旧掩盖不住眸子里闪烁着地波光粼粼般的笑意。

    一时无话可说。

    苏箬笠静静地打量着他,面色不改分毫。

    眼前这人的模样与那日苍梧山重合交叠在一起。

    是截然相反的两种境地,唯一不变的是这人玩世不恭的笑意。

    无论狼狈与否,皆眸中含笑,傲骨天成。

    “苏姑娘夜晚前来莫非是贪图在下的美色?”调笑的语气钻入耳内,这么久了还是没个正形。

    只是明明近在咫尺,却犹如相隔千里。

    “与美色相比,在下恐怕更为贪图酒香。”

    眸中笑意更甚,淡淡勾唇道。

    “来人,上酒来。”

    话音刚落,下人门便鱼贯而进,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后便又匆匆而出,一刻也不肯再多耽搁,仿佛多停一秒便丢了性命一般。

    让她不由想起酒楼里素不相识的那两人的对话。

    “这少阁主自从玉怀峰回来后便性情大变,喜怒无常。”

    屋内很快便恢复寂静,只剩案上的烛火不明跳动,照得杯中的酒清晰发亮。

    举起酒盅一饮而尽,喉咙处传来一阵辛辣,原本漆黑的眼眸中多了几分快意。

    “今夜我们当是不醉不归。”

    夜凉如水,是觥筹交错,是杯盏相迎。

    她也不扭捏,端起酒杯就一饮而尽。

    “都快忘了多久没有与你一同喝酒了。”

    苏箬笠垂眸,不作言语。

    “今时当真不同往日,从前你那般多话,如今却是一句也再不肯与我多说。”

    勾起嘴角,似是在自嘲。

    几杯清酒下肚便已有了几分醉意,她一向不胜酒力,只是现下面对眼前这人还得时刻保持清醒。

    如同身在云端一般摇摇欲坠,一时竟是几分清醒几分罪来。

    真是,喝酒也喝不畅快了。

    不过,面前这人倒是少有的失态,原本清明的眸子染上几分醉意,当即红肿起来。

    “还记不记得当时在玉怀峰上,我同你喝酒。”

    脑海里一闪而过那日的画面。

    “我本以为你还是有点能耐的,谁知就那么点儿酒,就不省人事了,最后……”话戛然而止,眼前这人眯着眼睛再度笑了起来。

    “最后怎么了?”捏了捏眼前银制的酒盅,她轻轻开口道。

    眼前这人笑意瞬间放大。

    “最后还是我抱你回去的。”

    “累死我了,看着没几两肉,实际重的不得了。”

    “……”

    捏着酒盅的手紧了紧。

    “不过你还是小时候好骗些。”没完没了的,这人继续说道。

    “何以见得?”

    清冷的银辉洒在身上,周身的气场更为孤傲。

    “小时候还能骗你一同陪我一起下山玩,现下大了不好骗了。”

    “就连见你一面也是难上加难了。”

    “……”

    “性子也大不如前了。”与往日那个巧舌如簧的他不同,话语里竟有几分娇嗔。

    “还有皮囊,不比那时好瞧。”

    “那时候多可爱啊。”语气里藏不住的嫌弃。

    “……”

    她放任他醉后胡言乱语,端起眼前的酒,也顾得醉不醉了,一饮而尽。

    似乎是回忆起什么,面前这人不再自说自话。

    “笠儿――”

    端酒杯的手一怔。

    上回他这样唤过她,还是在来玉怀峰的那液的一叶扁舟上,当时她没过多在意,只当是玩笑言语罢了。

    只是后来他愈加琢磨不透,从当初她以为的没心没肺到现下的一脸高深莫测,也再未这般唤过她了。

    忽然想起与他初遇的时分,江南烟火迷离,他一双沁水似的眸甚是好看。

    瞥一眼眼前醉的迷离的人,轻叹一口气。

    “其实……”

    “我也是身不由己。”

    “有些人自出生起便丧失了选择。”许是酒壮人胆,他说这话时语气很轻,小心翼翼如同做错了什么事的孩童。

    每一句话都如履薄冰。

    苏箬笠轻微蹙了蹙眉,良久还是未说一语。

    “你醉了。”

    最终她忍不住开口道。

    前尘往事,诸多纷扰,并非他三言两语便可一笔勾销。

    “我还有一事瞒着你――”他缓缓开口,话语里带有几分邀功的意味。

    “何事?”

    话音戛然而止,他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个明白。

    “无可奉告。”摇起眼前的扇子又恢复了往日那假模假样的做派。

    苏箬笠也不恼他,任由他看去,低头轻舔杯中的酒。

    苦涩蔓延到心头,一如今晚皎洁苦涩的月色。

    这时一道惊雷惊现,门被人从外推开,一群人鱼贯而入。

    转头,便看到姜明轩那张老谋深算的脸。

    “苏箬笠,三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面前这人依旧平静,除了刚开始眼里一闪而过的震惊,再无其它。

    转而看着摇扇生风的姜梓逸,姜明诀颇为不悦道。

    “我这才出去多少时日,你这就这般潇洒起来了?”

    上下扫了扫他这副模样,恨铁不成钢道。

    “苏箬笙呢?难不成就她一个人么。”

    “被我放走了,看着不顺眼。”语气颇为懒散,却是实打实的公然抬杠。

    “你――”

    “我这么生出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玩意儿。”

    “日后再同你算账。”

    看着眼前这人不在意的摇扇,姜明诀甩一甩衣袖狠狠道。

    “来人,先将她给我抓起来关到暗室。”

    自知拦不住,姜梓逸也没拦,就这么保持原来那个姿势,面上潇洒依旧。

    “少阁主玩忽职守,贪玩成性,即日起开始禁足。”

    “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他出来。”

    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肯罢休。

    ―――――――――――――――

    酒楼。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二人就这么枯坐了许久。

    “我们现下不去救她么?”江念枫开口道,主动打破这过于安静诡异的气氛。

    “不急。”面前这人终于淡淡开口道,只是眼神依旧冷莫无比。

    “姜明诀刚回来不久,现下去就是去送死。”

    “苏大人倒是狠的下去这个心。”

    “江大人是不是管的也太宽了些?”

    睨了他一眼,眼神似淬了冰。

    用力握紧藏在衣袖里的拳头。

    “现在急不得。”

    “但有一笔帐是该同姜明诀算了。”眼里闪过一道狠厉。

    脑海里又浮现起方才那人的决绝,心下不由苦笑一声。

    我是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是夜,灯火通明,却注定心难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