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蟾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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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佛门悲鸣】

    sat apr 04 09:28:33 cst 2015

    兴福寺的住持叫月霞法师,此时已年近九旬。

    月霞的法号虽然听起来更像个尼姑的名号,可从没人敢那么说出来、也没人愿意那么说。因为世人都很尊敬他,甚至可以说是崇敬他。

    月霞法师是华严宗的大师,历主法筵,并筹设“华严讲堂”弘扬法化。可以说,正是月霞法师的到来,才将兴福寺推向了佛界的又一个顶峰。

    可再高的高僧,年轻时总是荒谬的。

    月霞法师也不例外。

    他做过数不清的荒诞事。可最荒诞的、也是让他成名的,还是他在做游方僧人时一人独挑了河南的嵩山少林寺。

    嵩山少林寺虽不是佛法重寺,却是个武学圣地。自唐以来,若论武学,从没有人会、也没有人敢质疑它泰山北斗的地位。

    可月霞法师不仅质疑了,还斗败了嵩山少林的数十位高僧、破了传说中不败的十八铜人阵。

    而他去嵩山搅闹的原因却十分可笑。

    只因为他游方的时候来到了嵩山少林寺化缘,却得来几个僧人的讪笑。因为那几个僧人跟其他人一样,都觉得月霞这个名字听起来更像个尼姑。

    于是,月霞法师狠狠地教训了他们。

    少林寺的高手当然不会让人踩了自己的盘子。所以他们出来了一批又一批的高手,甚至达摩院的首座,却都悉数败下阵来来。直到在后山隐居已打二十年的空字辈老僧联手出山,却也都只能与他打个平手。

    月霞就像个孙行者,将少林寺搅个天翻地覆之后竟扬长而去。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说他的名字像个尼姑。当然,世人也都不再认为他是个和尚,倒觉得他是个魔鬼。没有人敢亲近他,也没有人会施舍他,也没有人认为世上还有人可以降服他。

    直到,他遇到了不会武艺的应慈法师。

    应慈法师是兴福寺的住持,很老很老的住持。

    谁也不知道应慈法师对月霞说了什么。只知道自那以后月霞便留在了兴福寺,并继承了华严宗的门户,成了一代佛法大师。

    也是从那以后,月霞便再也没有与人交过手。

    可世人却越来越尊敬他。

    直到现在,已经六十年。

    月霞法师已是个干枯的老头,就躺在榻上,半睁着眼睛嘴巴不住张张合合着,也不知道他的说些什么。

    于是一清将身子伏了下去,耳朵也贴了上去。

    “师傅说两位贵客如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僧去办就好,还要我等千万不可怠慢了二位”,一清笑了笑。

    唐寅忙合掌客气道:“不敢,不敢。能见法师一面,我等荣幸之至”。

    月霞的名号他是听说过的,那就像一个传奇。他怎能不敬?

    袁慕尧也打心底里尊敬这种人。可他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客气,也没有施礼,而是很平静很淡然地看着他。

    月霞法师也望着他,竟笑了笑。

    接着他的嘴又张张合合了起来。一清忙又贴了上去。

    “师傅要我带你们四下参观参观”

    唐寅连忙致谢。

    袁慕尧没有说话。可他向来喜欢风景,尤其这种信仰庄严之地。

    因为,有信仰的地方,总是比较干净。

    他喜欢干净。

    可寺庙的地上却并不干净。因为地上总要长出许多的野草来。

    既然有野草,就需要有人去清理。

    所以他们在南边的藏经阁四周看见了一个正在除草的僧人。

    僧人有点年轻,很高,却很瘦很苍白。看来是个不怎么见阳光的人。

    可他的眼神却很安静。就算在除草,也显得很自在、很专注。

    所以他没有抬头看袁慕尧一行人。

    “他是?”袁慕尧有些好奇。

    “他叫明昱,只在藏经阁抄经,或者打理四高僧的墓地。得空的时候,也会出来除除草。”

    “哦?”唐寅也有些好奇。

    一清看他们都对这个僧人如此究根问底,倒觉好笑:“嗯 ....... 明昱六岁便随师父从天池来了兴福寺,那时他师傅得了重病,师父便收留了他们。可一个月后,他的师傅便病死了。而明昱也便留在了兴福寺。师父本是要收他为徒的,可他却拒绝了。”

    “拒绝了?”唐寅张大了嘴巴。

    月霞是何等样人?天下人想巴结着拜他为师都巴结不上,一个六岁的小和尚竟然拒绝了。

    “嗯,是的。他说,他只有一个师傅。所以此生不再拜别人为师”,一清感叹着摇了摇头。

    唐寅张大了嘴巴,望了望明昱正弯腰除草的背影,只觉莫名的敬仰,还有一种莫名的悲哀。

    世上不知有多少人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多么肮脏。

    可有些人知道。只是他们太安静、太沉默了。就像身边的袁慕尧,不也是如此吗?

    这样的人值得敬仰。可这样的世道,却让人感觉悲凉。

    这样的世道,总有一些人不得不为之改变。那是他们的悲哀,也是世道的悲哀。

    不知道身边的这位一清和尚,是否如此呢?

    唐寅看了看一清,不禁问道:“一清师傅身体好是清健啊。如此寒冬,竟然只穿一件单衣。”

    是的,昨晚他们看见一清的时候,他便只穿着一件单衣。本以为是他刚刚浴洗的缘故,可直到现在,他依旧还是只穿着一件单衣。

    一清只笑了笑。

    唐寅倒更觉得诧异:“想来一清师傅定是得了令师月霞法师的真传吧?月霞法师年轻时便能横闯少林,内功修为定是不凡。”

    唐寅虽然不会武艺,却很博学,无所不读,对武艺也相当了解,自是知道内功修为高的人,别说只穿一件单衣,便是冬天下雪时也是雪碰即化。

    一清却又笑了笑:“师傅的武艺贫僧也只是耳闻。师傅在寺中是从来不谈武艺,更不传武艺的。”

    “哦?那岂不可惜?”

    那一直尾随身后不住招蜂引蝶的少年和尚却忽然跳了出来:“才不。一清师兄的武艺好得很。那套般若掌,只有师祖才会哩。”

    唐寅吃了一惊,他最爱荒诞传奇,博学了许多各个门类的传说,心中般若掌是少林绝艺之一,需要极高深的内功修为才可以修炼,否则极易走火入魔。嵩山少林寺英才辈出,可近二十年来,也没听说谁练成了这般若掌的。

    一清却淡然地笑了笑:“师傅经常说过,武艺只能救十人百人,可佛法却可度化世间百万人。所以师傅平日只教佛法,从不谈武艺。”

    唐寅听罢不禁咂舌。

    却在此时,寺中的钟声骤然响起。

    钟声急促而响亮,倒像是在痛苦地悲鸣。

    唐寅、袁慕尧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可一清和少年和尚闻声具都吃了一惊,脸色也为之煞白。